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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1章 喚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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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一直貼身侍奉趙構的大官康履,邁著細碎且謹慎的步子,小小心心地走到他身旁。

康履微微弓著身子,整個人謙卑得如同塵埃,而後湊近趙構耳畔,用僅能讓兩人聽見的聲音,低聲說道:“殿下,有緊急軍情傳來……茂德帝姬和節度使秦凡親率五百士卒,現已抵達城外,請求覲見……”

“茂德帝姬……”趙構的唇齒間無聲地咀嚼著這個封號,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況味。

茂德帝姬趙福金!他這個皇姐,竟然從汴京那地獄裡活著出來了?還帶著一個叫秦凡的節度使?五百人……他們是怎麼做到的?無數的疑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瞬間湧上心頭——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

汴京城破,皇族儘陷,他趙構在外,已成最顯赫的皇子,某種意義上已是皇族象征。如今突然冒出一個同樣逃出生天的帝姬……

稍作思索後,趙構下意識地隨手揮了揮衣袖,心不在焉地吩咐道:“既然來了,那就讓他們先進來吧。”

康履得了令,立刻垂首應諾:“喏。”

他倒退著走了幾步,方才轉身,依舊邁著那細碎謹慎卻異常迅速的步子,無聲地退出了殿外,去傳達趙構的命令。

不多時,殿外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沉重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康履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啟稟殿下,茂德帝姬、節度使秦凡求見。”

“宣。”趙構的聲音聽不出波瀾,他已轉身,回到了主位之上,腰背挺直,努力維持著身為康王、亦是如今大宋宗室頂梁柱的威儀。

殿門緩緩開啟,光線湧入。

當先一人,正是茂德帝姬趙福金。她身上的帝姬翟衣早已不複往昔的華彩,沾滿塵土,裙擺甚至有幾處明顯的撕裂和汙跡。

緊隨其後的,好似一位書生將軍。他身上的甲胄同樣布滿刀劈箭鑿的痕跡,暗沉的血汙凝固其上,散發出淡淡的鐵鏽與血腥混合的氣息。

不過他這模樣也太過年輕了吧,不過二十上下。

秦凡見到趙構的一瞬當即單膝跪下,“秉元帥,我等自汴京城血戰得脫,聽聞殿下在相州一帶招兵,便千裡來投,還望元帥收留。”

趙構剛想抬手示意秦凡起來,趙清鳳走到趙構的身前,喚了一聲:“皇弟……”

她原本肯定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看到這位皇兄,想起國破家亡,再也忍不住,將心底深處那點亡國之痛翻湧出來,抱著趙構就開始啜泣。

就是不知道有幾分是真情,畢竟天家無親情!

趙構的身子微微一僵,感受到懷中那顫抖的身軀,心中五味雜陳。他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最終輕輕落在她的肩頭,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鳥兒。

“莫哭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克製,仿佛壓抑著什麼,“既已脫險,便是萬幸。”

趙福金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情緒也逐漸穩定,這才鬆開趙構。

“官家口諭——汴京將破,宋室劫難!今禪位於康王殿下!望殿下勿以父兄為念,整軍經武,還我河山!”

一旁低著頭跪著的秦凡剛才還驚訝於這女人的臉說變就變,但聽到這話,瞬間就感到大事不妙,這女的怕是要搞事情。

此言一出,恰似一顆巨石投入平靜湖麵,在場眾人無不為之驚愕。

依照宋徽宗和宋欽宗二人懦弱的性格,汴京城破,怕是隻會在宮中枯坐著,以淚洗麵,怎麼有此等魄力,將手中權力和錦繡江山就這樣扔出來。

但可是茂德帝姬說出口的!

“我這裡有官家的衣帶詔為證!這可是秦節帥臨危受命,從皇宮中帶出來的……”

說著,趙清鳳從懷中抽出一條臟兮兮的衣帶,上麵確實用血寫著一行字:傳位於康王構……

趙構上前,接過衣帶,視線終於從衣帶上移開,落在了跪著的年輕將領身上,聲音聽不出情緒,“秦凡,這衣帶詔,是你從宮中帶出的?”

td,這女人大大滴壞,這是硬生生地把自己拉上賊船,還對自己使眼色!

壓力如山般瞬間傾瀉在秦凡身上。他能感覺到趙構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以及整個大殿內所有人的屏息凝神。

他知道,這一刻的回答,關乎生死,更關乎他們這五百殘兵未來的命運,甚至可能牽動整個時局。

秦凡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迎向趙構審視的目光,聲音清晰卻帶著一絲刻意壓製的平穩:“官家說,汴京已破,宗廟傾覆在即,社稷不可一日無主。陛下與太上皇……皆恐身陷囹圄,使神器蒙塵,國祚斷絕。值此危亡之際,唯有康王殿下英睿果決,遠在河北,可擔中興之重任!是以……確有口諭,令臣突圍,尋訪殿下,以傳……禪位之命!”

他沒有直接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強調了“口諭”和“禪位之命”的核心,將焦點從衣帶詔本身轉移到“官家口諭”這個更模糊、更難以立刻證偽的源頭。同時,他點明了徽欽二帝“恐身陷囹圄”的懦弱現實,以及“唯有康王可擔中興”的“現實判斷”,這極大地迎合了趙構此刻的心理需求——他需要合法性,需要證明自己就是那個天命所歸的救世主。

秦凡頓了頓,目光極其隱晦地掃過趙福金,又迅速回到趙構臉上,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種曆經血火的沉重:“當時宮城內外,金賊喊殺聲震天,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官家……倉促間,確曾扯下衣帶,蘸著……蘸著傷處之血,寫下幾字。末將受命護帝姬突圍,九死一生,隻記得官家悲憤交加,言道:‘速去尋康王!大宋江山,托付於他!’官家傳位於殿下之口諭,臣親耳所聞,字字泣血!”

秦凡這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親身經曆般,說得周圍文武官僚皆動容了。

說至情深處,秦凡再次俯首跪下,高呼,“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秦凡,願率麾下五百死士,為陛下前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恭請殿下,為江山社稷,為黎民蒼生,承繼大統,登臨大寶,以安天下之心,以聚抗金之力!”

這最後一句,才是真正的圖窮匕見!不再是“元帥”,而是“陛下”!不再是“收留”,而是“承繼大統”!秦凡的叩首,不再僅僅是禮節,更是一種明確的擁立姿態!他用五百殘兵的血勇和自己這番滴水不漏的言辭,將趙構推到了那個他內心渴望卻尚未公開宣稱的位置上。

趙構握著那條臟汙衣帶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他低垂著眼瞼,目光在那行模糊的血字和跪伏在地的秦凡身上反複逡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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