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這個轉折詞如同驚雷,瞬間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汪伯彥嘴角微翹,以為秦凡終於要認慫;宗澤眉頭緊鎖,擔憂秦凡被壓力擊垮;趙構摩挲玉圭的手指也停了下來,眼神銳利地盯著秦凡。
“不過汪相公所言句句屬實,吾等無力抵抗金軍,臣可戰死,但聖上不可有事!所以,臣以為當前局勢,應以大局為重,不若南下渡淮水!”
秦凡此言一出,原本議論紛紛的元帥府瞬間安靜下來,仿佛時間凝固。文武百官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秦凡身上。
武將宗澤,性子向來剛直,率先站出來,言辭激昂:“官家,萬萬不可!怎能輕易南下?難道要將我大宋錦繡河山,就這樣白白拱手讓與金人?”
話音未落,汪伯彥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出列,拱手作揖,滿臉焦急:“官家,此事斷不可行啊!向來慣例,待開春之際,金人必定會北上撤回。此時遷都,實非明智之舉,絕不能讓我大宋大好河山,落入敵手!”
“秦帥,這是何意?”
就連一旁沉默不語的趙清鳳也站了出來,眼神冰冷,感覺要生剝他。
秦凡毫不退縮,反正事情已經到了這步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立刻高聲反駁:“敢問諸位大人,金人已占據汴京城數月之久,至今可有絲毫北上撤回的跡象?若金軍朝我等發起進攻,諸位不妨想想,就憑我們眼下手中這些參差不齊的雜軍,又當如何應對?”
說到此處,秦凡目光炯炯,環顧眾人,加重語氣:“諸位莫要忘了,此前完顏宗翰與完顏宗望僅率八萬多金兵,便將汴京十幾萬守軍打得丟盔棄甲,毫無招架之力。如今,我們手中滿打滿算,也不過八萬多兵力,且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臨時拚湊的雜兵。如此情形,這仗,該怎麼打?”
他最後那句“該怎麼打?”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每一個主戰派的心上,也讓他們臉上激昂的血色褪去幾分,露出了凝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汴京的慘敗,是懸在所有人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
“秦凡!休得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宗澤須發怒張,厲聲喝道,“金賊雖勝,亦是強弩之末!我軍新聚,士氣可用!若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隻想著南逃避禍,那才是真正的亡國之兆!陛下,臣請立斬此惑亂軍心、動搖國本之言!”
“宗樞密此言差矣!”汪伯彥立刻抓住機會反擊,秦凡的提議雖然也嚇了他一跳(南下意味著放棄現有根基),但秦凡對金軍戰力的描述無疑佐證了他主和避戰的觀點,“秦節度使所言,乃是基於實情!汴京之敗,殷鑒不遠!我軍新立,根基未穩,若與金軍主力硬撼,一旦有失,陛下安危何在?社稷何在?難道非要重蹈覆轍,讓應天府也淪為第二個汴京嗎?臣以為,秦節度使提出南渡淮水,實乃老成謀國,保存實力之策!”
“汪伯彥!你……”宗澤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汪伯彥說不出話。
“夠了!”龍椅上的趙構終於出聲,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激烈的爭吵。他臉色陰沉,眼神複雜地在宗澤、汪伯彥以及秦凡臉上掃過。秦凡那句“該怎麼打?”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他最恐懼的地方。他怕死,更怕像父兄一樣淪為階下囚。汪伯彥那句“重蹈覆轍”更是直擊要害。
“秦愛卿,”趙構的目光最終定格在秦凡身上,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冀,“你提議南下,是認為應天府守不住?還是……另有計較?”他沒有直接問秦凡是否怯戰,而是把問題引向了更實際的層麵——守不守得住?南下之後呢?
秦凡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這番話必將引來滔天非議,甚至被扣上“懦夫”、“逃兵”的帽子,但他必須說:“陛下明鑒。臣並非怯戰!臣與天策軍,隨時可為陛下效死!然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又雲:未慮勝,先慮敗。臣觀應天府,雖為行在,然城防遠遜汴京,更無險可守。金軍鐵騎來去如風,若其主力撲來,以我八萬新聚之兵,野戰無必勝把握,守城亦無十足把握!一旦失利,則萬劫不複!”
他頓了頓,迎著無數憤怒、鄙夷、震驚的目光,繼續道:“臣之愚見,南下非為避戰,實為爭勝!淮水乃天塹,足可阻遏金軍鐵騎鋒芒。我軍可依托淮水,重整軍備,廣積糧草,征召四方勤王之師,待兵精糧足,時機成熟,再揮師北伐,收複中原!此乃以空間換時間,以退為進之策!總好過在此無險之地,以疲弱之師,行孤注一擲之舉!”
“荒謬!”宗澤氣得胡子都在顫抖,“避戰南逃,便是將兩河百萬忠義軍民棄於金人鐵蹄之下!便是向天下宣告大宋怯懦!屆時人心離散,誰還肯為朝廷效死?淮水天塹?金人難道就不會打造舟船?一旦讓他們站穩腳跟,飲馬長江之日不遠矣!秦凡!你這是在挖大宋的根基!”
“宗老相公!”
一直冷眼旁觀的趙清鳳突然開口,聲音如同寒冰碎裂,她盯著秦凡,眼神銳利如刀,
“秦節度使口口聲聲南下為爭勝,敢問,你置陛下新立之君威於何地?置汴京蒙塵之二聖於何地?置天下翹首盼王師之民心於何地?避敵鋒芒?我看你是被金人的探馬嚇破了膽!你麾下那五百天策軍,若連做一顆釘在金人側翼的釘子都不敢,要你這節度使何用?要這‘天策’軍號何用?!”
趙清鳳的質問如同連珠炮,字字誅心,直指秦凡提議的核心矛盾——政治上的巨大風險和道義上的巨大虧欠。她的話立刻引起了許多文臣武將的共鳴,看向秦凡的目光更加不善。
整個大殿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趙構身上,等待著他的最終裁決。是戰?是和?還是……南逃?
秦凡站在風暴中心,承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巨大壓力,麵沉如水,但眼神深處卻異常冷靜。
他知道自己拋出了一個足以撕裂朝堂的炸彈,而引爆它,或許才能看清某些人的真麵目,也才能逼著那位優柔寡斷的新君,做出一個明確的、足以影響國運的選擇。
最終秦凡還是選擇將這令人窒息的平靜打破,雙手交疊於身前,俯身鄭重地跪地叩首,聲音激昂且堅定:“懇請官家以江山社稷的大局為重,當機立斷,南下渡過淮水。待他日時機成熟,我大宋必能厲兵秣馬,重振旗鼓,一舉收複失地,收拾舊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