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啟盛搖頭:“我不知道,他早就把人藏了。”
“我隻知道,若你真要查清這案子,就得找到一人……方遇。”
霍思言眼神一凜:“你是說,方遇……才是整件事的最後一塊板?”
孫啟盛點頭:“七營那年覆滅,不是兵敗,是背後有人割糧斷援。”
“而給命令的人,就是他。”
霍思言身形未動,指尖卻緊握成拳。
孫啟盛繼續道:“葉嘉言被拉下水,是因為他不肯再聽方遇之命。”
“他落網那日,隻說了一句話,他從未背叛,隻是背水一戰。”
風起,墓塚間草葉簌簌作響。
霍思言收起那截布,語氣冰冷:“你說的這些,若有一字為虛,我會讓你全族陪葬。”
孫啟盛低頭不語,隻拱手:“願姑娘破局。”
霍思言轉身欲走,忽又停下:“你將那封信,交給了誰?”
孫啟盛笑而不語,轉身消失在塚間。
霍思言立於原地,風聲中,她仿佛聽到耳邊細語:“風起於青萍之末,亂生於細縫之間。”
她低聲道:“方遇,你藏得真深,但這一次,我要你現身!”
次日清晨,宗人府中,沈芝剛入內院,便見霍思言披發未束,倚案而坐,麵前攤著一整頁卷宗拓寫。
她怔了怔,小聲道:“你一夜未睡?”
霍思言未抬頭隻道:“把前兩年北境糧道調撥記錄,再從兵部調一份來。”
沈芝立刻明白她意圖,低聲問:“你要查……方遇的調兵權責?”
霍思言抬眸望她,神色冷靜:“我要他現在親自來向我解釋,他當年在七營落敗那役中,是否真的割了那一刀。”
沈芝呼吸一滯。
她自與霍思言同行以來,尚未見過她這般沉著又鋒利的神情,仿佛整個人已脫離了情緒,僅剩一個執意要找出真相的判官。
未至午時,霍思言派出的密探已將三年前“南道斷糧”一案的副卷帶回。
卷中清楚記載,當時糧草停發非自然斷線,而是因上峰一道“調撥令”,將原屬七營軍糧抽至“東嶺一營”。
而那封“調撥令”的簽批人,正是方遇。
霍思言握著那頁紙,指節泛白。
與此同時,謝知安從外歸來,帶回最新消息:“太後三日前召見方遇,命其統北境兵,如今兵部新章正草擬中,最快明日便可擬旨入閣。”
霍思言語氣冷如刀鋒:“太後已賭上最後一注,她要用方遇鎮局,也許知道他舊案在身,但仍要放權。”
謝知安問:“那我們呢?太後此般作為,怕是難上加難。”
霍思言垂眸,緩緩道:“他若是真凶,必不會容我繼續查下去,所以咱們要逼他動手。”
宗人府外,霍思言當眾貼出一張通告,召兵部副使方遇入府作證。
理由:三年前七營斷糧一案未結,需兵部配合交接文卷。
此言一出,朝野嘩然。
誰都看得出,這不是什麼“協查”,這是霍思言在“請君入甕”。
太後得訊之時,正與沈芝用午膳。
她一邊看著桌上那封急報,一邊神情不變地將一顆桂花栗子夾入碗中。
“她竟敢……直接點名?”
沈芝放下筷子小聲道:“這是霍姑娘慣用之術,一旦設局,必不容人逃。”
太後低聲一笑:“她越來越不像宗人府的棋子,倒像是東廠調教出來的殺器。”
“本宮給了她刀,如今她反握刀柄……有意思。”
沈芝不敢應聲,隻抿唇輕聲道:“若她真揭出方遇……”
太後淡淡道:“揭得出,方遇死、揭不出,她死。”
西閣偏殿,方遇接過那封通告,臉色前所未有的沉靜。
他將紙卷放下,對麵老將軍低聲問:“她當真要動你?”
方遇輕笑一聲:“她若袖手旁觀,便不是霍思言,也正好,我也該……走出這一步了。”
老將軍蹙眉:“若是逼急了太後……”
方遇起身一字一句:“我是替她收拾殘局,這局太大了,誰都出不了手,那就不妨讓我來。”
夜色初降,方遇親自著便服,步入宗人府。
大門外,兩排官兵持戟肅立,無聲中殺氣四伏。
他負手而立,看著府門上那句“肅案明堂”,忽而輕聲一笑:“你這招引蛇出洞,倒是漂亮。”
宗人府正堂,燈火通明。
霍思言早已就位,席上僅她與沈芝二人,屏退所有屬吏。
方遇踏入堂中,步履穩健,周身寂靜得令人心悸。
他身披黑衫,未著甲胄,連佩劍都未攜,仿佛隻是赴一場平常的問話。
霍思言未起身,隻抬眸望著他:“方大人,請坐。”
方遇微一頷首,落座。
“宗人府何時也管起兵部舊事?”
他語氣並無怒意,卻帶著隱隱不屑。
霍思言取出三份卷宗,依次推至他麵前。
“你三年前所批調令,正是七營斷糧之由。”
“七營死傷三千,戰敗潰逃,葉嘉言此後徹底失勢,案由便起於此。”
方遇翻開卷宗,眉頭微動,隨即笑了笑。
“這些東西,當年我也留有底稿。”
“隻是,那調令並非我一人簽署。”
霍思言語氣一頓:“可簽字人是你。”
“兵部當年有令,凡屬前線兵馬之調撥,唯副使與尚書共署有效,可惜的是……當年尚書程遠死於途中車禍,屍身焚毀,印信遺失。”
“而你,是唯一在場的人。”
沈芝在一旁補充:“程遠的遺孀已證實,他死前的確對北境糧道心存疑慮,曾私下言及有人故意延誤軍糧。”
方遇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們如此翻案,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結果。”
“可若真追究下去,你們知道這案子會牽出誰?”
霍思言直視他:“你說說看,誰?”
方遇靜靜看著她,良久後才低聲說:“太後。”
屋中一片死寂。
沈芝倒抽一口冷氣,霍思言卻並未驚訝。
她低聲冷笑道:“這個名字終於從你口中說出來了。”
“我若猜得沒錯,你便是她安插在兵部的人,她借你清洗舊臣、換調北線、肅清七營,滅了葉嘉言的勢力。”
“但這局,她自己不敢動,便讓你背。”
方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