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內猛地回歸死寂。
男子趴倒在地,氣息微弱,卻咬牙切齒:“遲了……魂引已成,你們……攔不住的……”
沈芝未答,袖中已抽出絞魂索,將其反綁於身。
她低聲道:“那便看,是你命硬,還是我刀快。”
巳時前後,含光殿風過如刃,重簷金鉤微動不止。
沈芝帶著那名被絞魂索反綁的魂侍,悄然從地宮後井道潛出,未驚動任何外部守衛。
這一道井道通至禮部西廂角落,年久未修,殘壁蔓草掩住入口,顯然是早年工部秘修通道,多數人已不記得這處。
她一出來,便見霍思言已等在殿外假山之後,隨行還有魏臨、謝知安數人。
沈芝將那人扔至地上,麵色冷肅:“這是地宮守印者。”
“口風極緊,魂盤已碎,隻能暫時壓著。”
霍思言一眼看過去,認出那人左側耳廓上有一細小疤痕,心頭一沉:“蛇闕子部,南荒來的人。”
“這幫人早年參與過血雨祭魂,是西疆流亡派核心一支。”
魏臨低聲道:“若他們真在禮部設了地宮,還煉了魂缸……太後那邊知道嗎?”
沈芝搖頭:“他們不是走太後的線,是貢隊那邊。”
謝知安皺眉:“朝中竟有人替外敵藏魂?”
霍思言緩緩開口:“與其說是藏著,不如說是養著。”
“謝晟的魂體並未徹底潰散,他們以魂器溫養,延緩其魂息,就是為了將他獻出……以成所謂魂君。”
她目光一掃眾人,神情少有凝重。
“若這一切屬實,西疆真正要帶走的貢品,不是黃金玉器,而是一尊活魂。”
魏臨眉心皺緊:“皇帝未必知情。”
沈芝忽道:“不,他可能知。”
“我今晨潛回內廷時,發現影供台舊檔被人調閱過。那檔案中記載著魂宮圖紙,而調閱記錄上,蓋的是……禦璽。”
眾人一凜。
謝知安低聲道:“他若知,竟不阻……是等我們出手?”
霍思言低笑一聲:“他不動,是在看誰先沉不住氣。”
“若我們動了,他便有理可趁。”
“若我們不動,那這魂貢,便可成其罪人借口。”
魏臨咬牙:“陛下這是拿你做餌。”
霍思言眼神沉定:“我慣被人當餌,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身份入這局中。”
她低頭看向地上魂侍,對方雖昏迷不醒,唇邊卻似仍在微動。
沈芝手指一抹,強行破除其護唇咒,聲音沉冷:“叫醒他,我要問一件事。”
魏臨掏出一撮奪魂香,湊近其鼻端,片刻後,那人緩緩睜眼,麵上仍帶血汙,卻強撐冷笑:“你們……晚了。”
霍思言冷冷望他:“我問你一句,你們魂宮真正的主使,藏在哪裡?”
那人眼底忽露一抹譏諷:“你以為殺我就能阻得了魂君?你們連宮裡的那一位,都不知道已被魂術侵體了吧……”
沈芝目光一沉,眼神陰狠:“他在詐你。”
霍思言卻心中一震。
她驟然回想起,三日前曦王棺內魂印暴動時,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異息,曾在含光殿西廊一閃而過。
那股異息……極像她曾在雪山遇見過的蛇闕主印之氣。
“禮部……隻是藏魂。”
“真正的引魂之人,好像未必在這裡。”
她望向宮中,低聲道:“我們得回宮一趟。”
沈芝頷首:“蛇闕不會隻送魂來,他們可能,送了一個人進來。”
“一個能接下魂君之位的器身。”
謝知安沉聲道:“找出這個人,比摧毀魂宮更重要。”
魏臨看向霍思言:“所以大人打算怎麼辦?”
霍思言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冷冽:“從今日起,所有進貢之人、禮部之臣、宮中近侍,全部查起。”
“我要他們知道,魂術進京,是死局!”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皇帝執筆停於半紙。
身後有太監低聲請示:“陛下,禮部今晨有人擅動貢冊,是否處置?”
他沒回頭,隻淡淡道:“靜觀。”
“蛇闕既來,就彆想著全身而退。”
“讓他們……再露點牙。”
午後,含光殿西南角起風。
貢隊駐地外,忽有數名身披西疆衣袍的使者提出更換隨隊祭器,由原本金製玉錘改為一柄嵌魂雕笈,名曰“魂靈咒書”,理由是“隨地祭禮之便”。
禮部尚書臉色當場發青。
這等借口擺在明麵,不啻於在聖上腳下宣告:魂術入貢,天家準否。
然而更讓人駭然的是,隨書呈上的,還有一封密信,簽有中樞印記,內容僅一句:“魂器準入,皇命既定。”
禮部尚書渾身冷汗,連滾帶爬入宮,請旨覆核,卻被禦前掌筆太監一句打回。
“已閱,照舊。”
京中上下,皆心生疑雲。
而此刻,東廠密室中。
霍思言低頭看著那封偽造的“皇命密信”,眸色微寒:“禦前近侍中,也有人被買了。”
沈芝冷聲道:“敢冒皇命之人,必有死誌。”
魏臨卻道:“若這真不是皇帝的旨意,那他又為何不親下駁令?”
霍思言緩緩抬眸,語氣冷靜如水:“因為他在釣魚。”
她將信紙投入火中,轉身道:“這封密信,原件留不留無妨。”
“關鍵是,誰送進了禦前。”
沈芝隨即點頭:“那批宮中禦書房近侍,三月前新換過一批,名義是肅清舊宦,實則……或許就藏著蛇闕死線。”
“你要我去查?”
霍思言搖頭道:“你現在,去找皇帝。”
魏臨一愣:“確定?這樣會不會太冒然?”
霍思言眼神一凜:“這局已經動了,他若真要裝傻,那我們就得逼他開口。”
“告訴他,魂靈咒書若敢帶出宮門,我明日便讓全京知太後屍藏魂缸之事。”
沈芝深深看她一眼,輕聲道:“你敢拿整個京城威脅他?”
霍思言嘴角輕挑,語氣淡漠:“他真清白,這一刀不會落他身上。”
“若他心有藏念,那這把刀,恰好落得準。”
魏臨抽了口氣:“那我們呢?”
霍思言轉身看向貢隊駐地方向:“你們跟我走一趟。”
“去看看,這隊友邦貢臣裡……誰配做魂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