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擴招的三十個一線崗位人員需要培訓,老教師們也有心理準備,畢竟拿到“張安認證”之後,薪資待遇會大幅度提高。
所以也沒有裝逼的,畢竟就“張安教育”這地方,資深不如狗,名師遍地走,外麵的保安那也不是派遣工,而是正兒八經簽了合同的。
都是張大安的“表弟”。
這些“表弟”全都是張正東通過武裝部聯係上了堂哥的老戰友,零零散散的遍布嶺西省幾十個縣市,有的願意來,有的不願意來,但隻要是願意來的,來了就留下了。
畢竟回去的話,家裡撫恤金其實也就幾十塊一個月,打工也是要去嶺東“珠三角”,去哪兒不是去,更何況這邊還有兩邊武裝部的照顧。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市裡才普遍知道張大安父親早早去世,是教育局民辦教育科的一個科長,一直單身照顧著他。
張叔叔莫名其妙獲得了嘉獎,市政府嘉獎結束,老部隊也派人過來慰問了一下。
撫恤金說幾十塊錢一個月,其實也不準確,實際上張大安和他的“表弟”們,到手全部一般就是五百,高一點五百五,然後戶籍地看經濟水平,沙洲市農村給的是十塊錢一個月,嶺西省因為當年不存在什麼拿得出手的縣域經濟,所以這個十塊錢一個月,也是沒有的。
然後就是負傷之後因病去世,這個更少,就一百。
所以拿一百的多,拿五百的少。
這兩年江口省嘗試調整,但因為有更早的“立國之戰”老戰士待遇問題,所以財政上隻能一步一步來。
以老頭子張氣弘為例,他現在住院看病基本就不用花錢了;堂弟張氣生,淋巴癌在吳都市治療也沒怎麼花錢。
但五年前還是要花不少錢的。
再有就是“表弟”們的父親是對越主力,戶籍地集中在嶺西,那麼就要看戶籍地的經濟發展水平。
來的這一批“表弟”也是良莠不齊,好在都沒有紋身,有個彆偷雞摸狗被關過幾天,但影響不大,張大安申請了一個軍訓,讓“表弟”們重新把紀律收拾了起來。
文化課反而是他們更喜歡的,因為有不少小學都沒念完,跟著家裡長輩去砍甘蔗或者搬運糖渣、化肥啥的。
作為“表鍋”,張大安跟他們的共同出身,不同經曆,既有親近又有疏離。
親近自然是不必多說,疏離是因為他們小小年紀,委實沒見過一個像人的老板,哪怕是同宗叔伯,不惦記自己祖傳的三間破屋就不錯了。
時間會打破一切。
到“國慶節”的時候,張大安跟他們已經完全混熟了。
初來乍到時的惶恐不安,也逐漸消散。
習慣了勢單力薄的這群少年,久違地在“表叔”張正東的婚禮上成為了最放得開的氣氛組。
“老板,我……”
“你個叼毛,這種場合你喊我什麼?”
“大表哥。”
“呐,靚仔,表鍋給你剝一顆喜糖。”
“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聲中,張大安才問道,“菠蘿仔,是有什麼事情?”
理了寸頭皮膚黝黑的少年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道,“大安哥,我繼續讀書的話,還來得及嗎?”
“說說看,為什麼想念書。”
“趙哥錢哥工資挺高的……”
“嘿。”
張大安笑了笑,然後看到坐一起的少年們都露著砍甘蔗砍出來的清澈眼神,夾了一塊冷盤牛肉到嘴裡,滿上一杯橙汁之後,說道,“知道韓主任一年拿多少嗎?”
“不知道。”
大名梁春波的少年很老實,直接搖了搖頭。
“年薪十五萬,其它零零散散,加起來一年大概十八萬到二十萬吧。”
“……”
“……”
“……”
婚禮還熱鬨著,但氣氛組這邊有一桌直接鴉雀無聲。
“菠蘿仔。”
“嗯?”
“讓你直接回學校呢,不切實際。你們畢竟在外麵打過工,人是野過的,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好的壞的都有。再讓你們繼續像正常的初中生一樣,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話很直白,但都是真話。
這一桌的人都是眼神齊齊落寞。
“但是呢,路是人走出來的,對不對?”
張大安笑了笑,“我可以安排你們旁聽,也能開個班,但是沒有學籍。你們自考拿到初中畢業證,這個在沙洲市就能做,不用回老家。再自考拿高中畢業證,等成年,自考成考都可以選。但是最好還是自己回老家報名高考,全日製的大學,要更有用一點。”
“大安哥,這能行嗎?”
“我說行,那就是行。”
看著梁春波幾個的眼神,張大安不知道會有幾個人能堅持下來。
不過,隔著千裡之遙,沒有了狐朋狗友、神神鬼鬼,也不需要組團去廠裡被老表工頭坑,比什麼都強。
跟彆的地方當保安不同,在這裡當保安,武裝部也有人過來監督,常駐一正二副兩個教官,還設有一個崗亭,新建的硬化路麵路口,還有一個“張安教育”捐贈的警務站。
對少年們來說,有點像坐牢,也不能像以前做工的時候抽空打牌、摸魚,很多紀律在一個月的軍訓之後,拾起來就不太方便放下。
因為來給他們做軍訓的,也是武裝部的老兵,有的還是跟他們父親一個部隊的。
其實殘忍一點來講,如果父親直接戰死,還要好許多;但非病即殘的情況,讓他們的成長過程中,並沒有那麼陽光。
是教官在平靜講述經曆的時候,讓少年們重拾掩藏的自尊,過往被人取笑時還要跟著附和傻笑的日子,隻是無可奈何罷了。
榮耀這個東西,廉價的時候不值一錢;昂貴的時候遙不可及。
倘若是父輩的榮耀,更是如此。
其實外人並不知道為什麼張大安會去找千裡之外素不相識的人,不過作為自家的人,對張大安還是有所察覺的。
老頭子張氣弘也好,今天的新郎官張正東也罷,他們都很清楚,張大安對任何人都不相信,他隻相信自己。
而這些不算“戰爭遺孤”的“戰爭遺孤”,跟他才是一個品種,隻不過張大安的命好,活在一個不必計較吃穿的地方,也不用去摘芒果砍甘蔗蒸紅薯,然後十三四歲拿著一個假身份證,跑去某個鬼地方的流水線做一天十二個小時的工。
張大安在逆天改命。
今天的新郎官和他父親,深知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