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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是哪一個靈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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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低頭看著安安熟睡的小臉,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嬰兒柔嫩的臉頰。她的目光有些空茫,仿佛穿透了眼前溫馨的畫麵,落在了某個遙遠而痛苦的時空節點上。過了許久,久到陳序幾乎以為她不會再開口,她才用一種極低、極緩,像是從很深很深的疲憊之井裡打撈上來的聲音,開始了她的講述。

“我第一次知道‘不對勁’,是在我們婚禮後的第三天。”

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起伏,像是在講述彆人的故事,但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

“前一天晚上,他還很正常。就是……我認識的那個陳序。有點懶,有點小脾氣,但很真實。我們剛結婚,還沉浸在那種……新生活的暈眩裡。他抱著我,計劃著蜜月旅行要去哪裡,說要去海邊,要教我潛水,說他憋了好多年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煩我一輩子了。”林汐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像幻覺,隻留下一片更深的荒涼。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的聲音頓住了,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手指微微蜷縮起來,輕輕抓住了安安柔軟的小衣角,“他就變了。眼神……完全不一樣。很陌生,很……年輕?帶著一種……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像剛出籠的野獸,好奇又莽撞。他看我的眼神,不是看妻子的眼神,是……”她似乎艱難地尋找著詞彙,“……像在看一個……新奇的、有點意思的……獵物?或者彆的什麼。”

林汐抬起眼,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對麵空白的牆壁上,仿佛那裡正上演著那天的情景。“他問我,‘喂,美女,你誰啊?我哥們兒新給我找的伴兒?這地方不錯啊!’”

陳序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褪儘。他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那種場景。婚禮?新婚妻子?被當成……伴兒?

“我懵了。”林汐的聲音依舊平淡,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一個惡劣的、不合時宜的玩笑。我打他,罵他混蛋。他生氣了,真的生氣了。他說我莫名其妙,瘋女人。他甚至想走……穿著睡衣就要離開那個他稱之為‘不錯’的婚房。”她微微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把他鎖在房間裡。我們隔著門吵,他砸門,說我是神經病,是綁架犯。我哭著給醫生打電話,給我媽打電話……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或者是他瘋了。”

她的目光緩緩轉回來,落在陳序臉上,那眼神穿透了他十八歲的驚惶,仿佛在審視著那個曾經砸門的“自己”。“後來……大概是下午。門裡沒聲音了。我打開門……他又變了。”她的語氣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一種深刻的諷刺和無力,“變成了另一個……我不認識的陳序。更成熟,更疲憊,眼神裡全是……抱歉和一種我那時完全無法理解的痛苦。他看著我哭紅的眼睛,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林汐。又嚇到你了。這次……是幾歲的我?’”

“幾歲的……我?”陳序喃喃重複,聲音乾澀得像砂礫摩擦。這三個字像冰冷的鑰匙,打開了更深的恐懼之門。

“對。”林汐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陳序心上,“他告訴我,從十八歲生日那天起,他就成了時間的‘驛站’。每天醒來,身體裡的‘房客’都不一樣。可能是過去的他,也可能是未來的他。年齡……隨機。像個沒有規律的噩夢。”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那個顛覆她世界的解釋,“他說,就像……他的人生被切成無數碎片,散落在時間線上。每一天,都有一片碎片被強行塞進這個軀殼裡,醒來,活一天,然後……消失。第二天,換另一片。”

“消失?”陳序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那……那‘我’呢?昨天的‘我’去哪裡了?明天的‘我’……又是誰?!”他感覺自己像被拋進了時間湍流的漩渦,每一刻都在被撕裂、被吞噬。

“不知道。”林汐的回答乾脆而殘酷,沒有任何修飾,“沒人知道昨天的‘你’去了哪裡。也許是沉睡了?也許是消散了?沒人知道明天的‘你’會是哪個年齡段的碎片。也許是十歲,也許是……八十歲。”她看著陳序眼中瞬間擴大的驚恐,補充道,聲音裡帶著一絲麻木的憐憫,“隻有一點是確定的:每一個醒來的‘你’,都隻有這一天的記憶。對過去的‘你’來說,今天是全新的,充滿未知和恐懼。對未來的‘你’來說,今天可能是他記憶中早已模糊的一天,也可能是……他帶著沉重預知回來的一天。”

“預知?”陳序捕捉到了這個詞,心臟猛地一縮。他想起了日誌裡那些碎片化的、令人不安的字句。

林汐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複雜,痛苦、掙紮、還有一絲冰冷的絕望交織在一起。“是。未來的碎片……會帶來記憶。關於……還沒發生的事。”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沉重的壓抑感,“好的,壞的……尤其是……那些無法改變的。”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安安熟睡的小臉上,手指輕輕描摹著嬰兒柔和的輪廓,動作溫柔得近乎虔誠,與她話語中的冰冷形成刺目的對比。“比如,安安。”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在安安出生前很久……大概是我們結婚第二年吧。某一天醒來的是……四十歲左右的‘他’。他那天特彆沉默,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傷和愧疚。他寫了一封信,很長,鎖在了一個隻有我知道密碼的保險箱裡。他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懷孕了,而且……如果那個孩子是個女孩,就打開它。”

林汐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後來……我真的懷孕了,真的是個女孩。我打開了那封信。”她的聲音哽住了,停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接上,帶著一種破碎的平靜,“信裡……他向我道歉。他說,他知道安安出生時會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問題,需要立刻進行一場風險極高的手術。他知道……我知道後會崩潰。但他無法改變,這是未來已經注定的軌跡。他隻能提前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他甚至……寫下了手術的大致日期和主刀醫生的名字。”

陳序倒抽一口冷氣,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他看著林汐低垂的、微微顫抖的眼睫,看著她溫柔撫摸安安的手指,無法想象當她懷著滿心期待打開那封信,看到的卻是關於女兒殘酷未來的預知時,是怎樣的天崩地裂。

“那……那後來呢?”他的聲音乾啞得幾乎聽不見。

“後來?”林汐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近乎死寂的蒼白,“後來就像他預言的一樣。安安出生了,很漂亮,像個小天使。但很快……醫生就發現了問題。手術日期……也和他寫下的分毫不差。”她的目光落在安安胸口,仿佛能穿透那小小的衣衫,看到那道已經愈合卻永遠存在的疤痕,“手術那天……我在外麵等著。每一秒都像一年。我恨他。恨那個寫下預言的‘他’。恨他讓我提前幾個月就活在煉獄裡,恨他剝奪了我作為母親最初的、純粹的喜悅。但我更恨……”她的聲音陡然帶上了一絲尖銳的顫抖,“我更恨我自己。因為當安安終於被推出手術室,醫生說‘很成功’的那一刻……我竟然……竟然感到一種扭曲的、如釋重負的……感激?感激那個預言,因為它準確,所以安安活下來了?”她猛地閉上眼,仿佛被自己這個念頭刺痛,肩膀無法控製地微微聳動。

客廳裡隻剩下林汐壓抑的、破碎的呼吸聲。巨大的痛苦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壓得陳序喘不過氣。他看著她緊閉的雙眼,看著她緊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看著她抱著安安如同抱著唯一浮木的手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這個女人平靜外表下深埋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痛苦。那不是一天的痛苦,是無數個日夜,無數次麵對未知丈夫、無數次承受預知折磨積累下來的傷痕。

“還有……我的母親。”林汐的聲音再次響起,更加沙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血沫,“你看到的日誌……五十歲的‘他’……又看到了那個日期。7月11日。”她睜開眼,眼底是一片乾涸的荒漠,沒有任何淚光,隻有無邊無際的疲憊和認命,“肺癌晚期。確診是在三個月後。醫生說……大概還有半年。現在……距離那個日子,還有兩個月零三天。”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陽光,那陽光卻絲毫照不進她冰冷的眼底,“每一次,當某個‘未來’的他帶著這個日期回來,他都痛苦萬分。他想說,想提醒,想像普通人一樣去掙紮、去求醫問藥、去抓住最後一絲希望。但他不能。因為他知道,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隻會讓過程……更煎熬。他隻能沉默,隻能像現在這樣……提前寫好一些安慰我的話,或者……隻是默默地、在未來的‘他’回來時,多陪我去看看她。像一個……提前準備好悼詞的守墓人。”

林汐的聲音徹底沉寂下去。她把臉輕輕貼在安安柔軟的發頂,汲取著那一點微弱的溫暖和生命的氣息。客廳裡安靜得可怕,隻有安安平穩的呼吸聲。陽光依舊燦爛,空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奶香,但一切都籠罩上了一層無法驅散的、名為“已知絕望”的陰霾。

陳序僵硬地坐在那裡,像一尊被林汐的話語重塑的石像。十八歲少年的世界觀被徹底碾碎,又被強行塞入了無法理解的殘酷真相。他不再是陳序,他隻是一個軀殼,一個被時間碎片輪流占據的驛站。而林汐……她不是妻子,她是一個孤獨的守塔人,在時間的驚濤駭浪裡,守著一個注定被不同靈魂占據的燈塔,守著一個提前知道沉船日期的港口。

他看著林汐低垂的側臉,那上麵刻著深重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悲壯的平靜。一個念頭,帶著冰冷的恐懼,不受控製地、清晰地浮現在他混亂的腦海:在這個女人漫長而痛苦的守望裡,他,十八歲的陳序,和那個寫下預言的五十歲的陳序,和那個差點扔掉安安的二十歲的陳序……究竟有什麼本質的區彆?他們對她而言,是不是都隻是……短暫停留的、麵目模糊的……“房客”?

這個念頭像一根冰冷的毒刺,瞬間刺穿了他最後一絲少年的、自以為是的特殊感。巨大的恐慌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攫住了他。他不再是主角,他隻是這漫長悲劇裡一個微不足道的、隨時會被替換的片段。

就在這時,林汐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熟睡的安安,筆直地、銳利地看向陳序。那眼神疲憊依舊,卻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力量,仿佛看透了他剛剛滋生出的、那點可憐又可笑的困惑和自我懷疑。

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向陳序心底最深的恐懼:

“告訴我,十八歲的陳序。”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裡回蕩,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如果明天醒來的是八十歲的‘他’,他愛我愛了一輩子。而今天在這裡的,是隻見過我一麵、甚至討厭我的你。”

她微微停頓,目光緊緊鎖住陳序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問道:

“那林汐……她愛的,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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