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私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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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偏廳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窗紙上,一修長一纖細,時而交疊時而分離。

沈淩瑤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目光卻緊鎖著對麵男人的側臉:“世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聲音很輕,卻像把薄刃。

“皇上為何突然把案子交給你?“

裴臨淵正在翻閱案卷的手指微微一頓。

窗外雨聲漸密,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響襯得室內愈發寂靜。

他今日未著官服,一襲靛青長衫更顯得身形挺拔如鬆,隻是眼下兩片青黑暴露了連日的疲憊。

“沈小姐以為呢?”

他不答反問,目光仍落在案卷上。

“這個案子可是燙手的山芋,世子爺不會無緣無故攬到自己身上。”

沈淩瑤直截了當。

“天香樓牽涉甚廣,查不出結果輕則丟官,重則掉腦袋,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裴臨淵終於抬頭,眼底似有暗流湧動:“看來,你很關心我的安危?”

“我隻是關心真相。”沈淩瑤迎上他的目光,“天香樓有太多秘密,我必須知道!”

她下意識撫上左腕,那裡纏著的白紗下,梅花印記正隱隱作痛。

裴臨淵突然起身,走到窗前。

雨幕中,遠處的皇城輪廓模糊不清,如同他們正在追查的謎團。

“三日前,我在大理寺監牢中見到一個賣花女。”

他背對著沈淩瑤,聲音低沉。

“她才十四歲,因為給天香樓送過茉莉花,被拶斷了八根手指。”

沈淩瑤呼吸一滯。

她想起今早那個撞石獅子而死的洗衣姑娘。

“陸明德這半月抓了四百餘人。”

裴臨淵繼續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

“其中三百多人交了贖銀,剩下的一百多人裡,有二十七人死在獄中,四十三人落下終身殘疾。”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他緊繃的側臉。

沈淩瑤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傷口,像是被什麼銳物所傷。

“所以你……”

“我看不得百姓疾苦。”裴臨淵轉身,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銳利。

“再這麼下去,大理寺的冤魂怕是要漫過護城河了。”

沈淩瑤握緊茶盞,熱茶濺在手背上卻渾然不覺:“僅此而已?”

室內陷入沉默。

雨聲忽然變大,如同萬千冤魂在窗外嗚咽。

裴臨淵走回案前,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推給她:“我本打算再等三日,待拿到陸明德與蕭家勾結的鐵證……”

可他還沒查清楚,沈淩瑤就被抓了。

所以他隻把大理寺卿濫抓無辜、收受賄賂的證據交給了皇帝。

此舉必定打草驚蛇,要想抓住幕後的蕭家,隻怕是不能了。

沈淩瑤展開信紙,上麵詳細記錄了陸明德這半月收受的每一筆賄賂,甚至精確到幾兩幾錢。

“昨日聽聞你被傳訊。”裴臨淵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我即刻入宮請命,將這封信呈給了皇上。”

沈淩瑤猛地抬頭。

他這話的意思是什麼?

難道幕後還有牽扯?

“為何這麼說?難道幕後還有彆的利益關係?”

裴臨淵沒有直接回答。

他取過她手中的空茶盞,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腕,在那梅花印記上停留了一瞬:“還疼嗎?”

這看似無關的問題讓沈淩瑤心頭一顫。

她想起他冒險從火場救她時的眼神……

“比拶指輕多了。”她笑道,試圖緩解突然微妙起來的氣氛。

裴臨淵卻突然單膝跪地,與她平視。

這個動作讓沈淩瑤猝不及防,呼吸都亂了半拍。

“沈淩瑤。”他罕見地直呼其名,手指輕輕拂過她包紮的指尖,“我接下這案子,確實是為救無辜百姓。但更重要的是……”

窗外驚雷炸響,淹沒了他的後半句話。

但沈淩瑤分明看見他的口型說的是——

“不能讓你涉險。”

雨聲中,兩人四目相對。

沈淩瑤腕間的梅花印記突然灼熱起來,連帶著胸口也泛起一陣陌生的悸動。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卻見裴臨淵已經恢複如常,仿佛剛才的旖旎從未存在。

沈淩瑤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那個賣花女……還活著嗎?”

裴臨淵眼神一暗,搖了搖頭。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大人!”是刑部差役的聲音,“剛接到密報,蕭府連夜派人去了陸宅!”

裴臨淵與沈淩瑤同時變色。

後者猛地站起,腕間白紗突然滲出一絲血跡——梅花印記似乎在預警什麼。

“來不及了,蕭家這是要……”沈淩瑤扯下白紗,露出那朵妖豔的紅梅,此刻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深紅,“殺人滅口!”

裴臨淵迅速取下牆上佩劍:“走密道。”

推開書架後的暗門時,他忽然回頭:“剛才的話,我沒說完。”

沈淩瑤駐足。

“救百姓是臣子本分。”他站在暗影交界處,半邊臉被燭火映得如同暖玉,“救你……是私心。”

說完便轉身步入密道,沒讓沈淩瑤看見他泛紅的耳尖。

而她站在原地,腕間的疼痛奇跡般地減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從印記處流向四肢百骸。

雨聲中,她快步跟上那道挺拔的背影,胸前的半月玉佩不知何時變得溫熱,仿佛在呼應著什麼。

……

陸府外牆,沈淩瑤緊趴在冰冷的屋頂,聽著院內傳來的慘叫聲。

秋夜的露水打濕了她的鬢發,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滑落頸間。

“嚴青!”

身旁的裴臨淵低喝一聲,身後的刑部精銳立刻弓弩上弦。

月光下,二十張勁弩齊齊對準了陸府高牆。

“大人,刺客共十三人,全部蒙麵。”嚴青耳貼牆壁,聲音壓得極低,“聽動靜,陸府護衛已經折了大半。”

裴臨淵點頭,正要揮手,衣袖卻被拽住。

他回頭,正對上沈淩瑤盈滿擔憂的眼睛。

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杏眸此刻映著月光,像是盛了一汪晃動的秋水。

“小心。”

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手指卻緊緊攥著他的袖角,骨節發白。

裴臨淵目光瞬間柔軟。

他迅速解下腰間軟甲,不由分說係在她身上:“待在這裡,彆動。”

說完轉身欲走,卻又頓住。

嚴青等人已經離開,他趁著沒人,突然回身捧住沈淩瑤的臉,在她額間落下一個羽毛般的吻。

“等我回來。”

沈淩瑤愣在原地,下意識撫上尚且平坦的小腹。

心頭一陣亂顫。

而裴臨淵如離弦之箭衝向陸府側門。

黑色勁裝融入夜色,隻有腰間那塊“如朕親臨”的金牌在月光下一閃而逝。

“放箭!”

隨著嚴青一聲令下,二十支弩箭呼嘯著越過圍牆。

牆內頓時傳來幾聲悶哼,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響。

“進!”

沈淩瑤看著裴臨淵的身影消失在門內,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貼著牆壁緩緩挪到側門邊,從門縫中窺見了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陸府庭院中橫七豎八躺著護衛的屍體,鮮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十三個黑衣人已經折了四個,剩下的正與刑部人馬廝殺成一團。

裴臨淵手持一柄狹長的陌刀,刀光如練,所過之處血花四濺。

一個刺客從背後偷襲,刀刃直取裴臨淵後心!

沈淩瑤險些驚呼出聲,卻見他仿佛背後長眼般突然側身。

陌刀反手一撩,那刺客的手臂便齊肩而斷,血噴如泉。

“保護陸明德!”裴臨淵厲喝,“留活口!”

話音未落,正廳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沈淩瑤瞳孔驟縮,那是陸明德的聲音!

裴臨淵顯然也聽到了,陌刀橫掃逼退兩名刺客,縱身向正廳撲去。

嚴青帶著三人緊隨其後,卻被五個黑衣人拚死攔住。

刀劍相擊的火星在夜色中格外刺目。

沈淩瑤的手不自覺地按在小腹上。

她應該衝進去幫忙,可腹中的孩子……

這個念頭剛起,正廳方向突然爆出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瓦片碎裂的嘩啦聲!

“臨淵!”她失聲喊出,顧不得隱藏,一把推開側門。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從圍牆上飛躍而下,雪亮的刀光直劈她麵門!

沈淩瑤本能地側身閃避,袖箭同時激發。

“噗”的一聲,箭矢沒入刺客咽喉,那人重重栽倒在地,至死都瞪大著眼睛。

她驚魂未定,忽聽正廳方向傳來裴臨淵的怒喝:“攔住他!”

抬眼望去,隻見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人抱著一個包袱從正廳破窗而出,幾個起落就上了屋頂。

裴臨淵緊隨其後躍出,衣襟上滿是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彆人的。

“嗖嗖嗖!”

三支弩箭從不同角度射向那黑衣人,卻見他身形詭異地一扭,竟全部避過。

就在他即將消失在屋脊後時,裴臨淵突然擲出陌刀!

刀光如流星劃破夜空,正中黑衣人左腿。

可還不等裴臨淵上去抓人,另一個方向射來一枚暗器。

直接射穿了黑衣人的胸口。

隻見屋頂上的人身體一僵,直挺挺地從屋頂掉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嚴青飛奔過去,掀開裡麵赫然是奄奄一息的陸明德!

“爺……不好了……”

裴臨淵顧不得去看地上的人,一躍而起,直追著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

沈淩瑤跌跌撞撞跑到院中,隻見陸明德嘴角不斷湧出血沫,手指死死抓著嚴青的衣襟。

“七……七星……”他每說一個字就有血泡從口中冒出,“蕭……家……還有……太後……”

最後一個字沒能說完,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卻還圓睜著,裡麵凝固著無儘的恐懼。

沈淩瑤蹲下身,注意到陸明德左手緊攥著什麼。

她用力掰開那已經僵硬的手指,一枚青銅令牌露了出來。

上麵刻著半朵海棠花,與她在天香樓火場找到的那塊如出一轍。

“姑娘小心!”

嚴青突然撲過來將沈淩瑤護在身下。

一支淬毒的袖箭狠狠地釘在旁邊的柱子上,箭尾還在微微顫動。

抬頭望去,最後兩個黑衣人已經倒在血泊中,但其中一人在咽氣前還是發出了這致命一擊。

“裴臨淵呢?”

沈淩瑤環顧四周,心跳如鼓。

嚴青搖頭:“追刺客去了。”

他看了眼沈淩瑤蒼白的臉色。

“屬下先送姑娘回去。”

“不必。”她強撐著站起來,腕間的梅花印記突然灼痛難當。

“我……我自己走……”

她不能回沈家,這個時候,她去梅園反而更安全。

裴臨淵將收集來的蕭家的罪證全部藏在梅園裡,她不放心,得親自守著才行!

那些人今天追殺到陸家,一定不會放過其他的活口。

剛想到這裡,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哨聲。

像是某種鳥鳴,卻又帶著金屬般的銳利。

沈淩瑤渾身一震,那夜在天香樓大火前,她仿佛就聽到了這個聲音!

“不好!裴臨淵一定有危險,你們快去!”

嚴青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迅速集結剩餘人手:“留五人清理現場,其餘人隨我走!”

沈淩瑤正要跟上,腹中突然一陣絞痛。

她扶住牆壁,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嚴青見狀大驚:“姑娘你怎麼了?”

“沒事……”她深吸幾口氣,等那陣疼痛過去,“我沒事,快走,裴臨淵有危險!”

眾人剛衝出陸府大門,遠處突然亮起一道詭異的紅光,直衝雲霄。

沈淩瑤胸前的半月玉佩在這一刻變得滾燙,仿佛在呼應著什麼。

而更可怕的是,她腕間的梅花印記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墨黑色。

“呃……”

沈淩瑤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接著,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

再睜開眼,一陣清冽的梅香傳入鼻息。

沈淩瑤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粗糙的棉布觸感,不同於沈府精致的絲綢被褥。

接著是左腕持續的灼痛,像有一塊燒紅的炭烙在皮膚上。

她試圖坐起來,可身子卻似有千斤重。

“醒了。”

裴臨淵的聲音很近,帶著她從未聽過的疲憊。

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托起她的後頸,碗沿抵在唇邊,清苦的藥香鑽入鼻腔。

“喝下去

藥汁滑過喉嚨,苦澀中帶著一絲甘甜。

沈淩瑤終於坐起身,模糊的視線裡,裴臨淵的臉在油燈昏黃的光暈中顯得格外蒼白。

他額前的碎發淩亂地黏在汗濕的皮膚上,官服外袍不知去向,隻穿著染血的白色中衣。

“陸明德死了。”他放下藥碗,聲音沙啞,“刺客服毒自儘,沒留下活口。”

記憶如潮水湧來。

沈淩瑤身形搖晃,險些摔下床塌。

裴臨淵迅速扶住她,手掌的溫度貼在她後背,透過單薄衣料,讓她感受到片刻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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