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蜜,把蜿蜒的青石板路浸染成溫暖的琥珀色。徐雲瀚踩著一地碎金,正埋頭往家趕,衣角忽然被一股蠻力拽住。回頭一看,是鄰家丫頭趙青鳳。她晃著兩根翹挺的雙馬尾,像隻靈巧的雀兒湊過來:“書蟲!又在王爺爺那泡著喝墨水呢?”她發梢係著的紅頭繩在晚風裡一跳一跳,活像兩隻不安分的小火蝶。
“我娘該喝藥了。”徐雲瀚有點急,但還是停下腳步,獻寶似的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裡麵裹著幾粒從祠堂案台上順來的甘草糖,金黃透亮,“鳳姐,來一個?”
趙青鳳卻沒接糖,反而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小手指向徐雲瀚家的方向:“看啥糖!快瞧你家門口——停著好大一輛馬車!那車輪上雕的可是祥雲紋!一準兒是你那城裡的三叔回來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也透著興奮。
“三叔!”徐雲瀚瞳孔瞬間放大,心跳像擂鼓,手裡的甘草糖“噗嗤嗤”全滾落進了路邊的草叢。他二話不說,拔腿就朝炊煙升騰的方向狂奔。布鞋“啪嗒啪嗒”急切地拍打在溫熱的石板上,驚得籬笆上打盹的麻雀撲棱棱飛向暮色深處。
果然!自家那爬滿青苔的矮牆外,安安靜靜停著一輛罕見的檀木馬車。車轅處雕刻的流雲紋在落日餘暉下流轉著低調而奢華的幽光,與樸素的村屋形成強烈對比。
“三叔!”徐雲瀚像顆小皮球,帶著一路風塵撞開堂屋門,“哐當”一聲,險些帶倒了八仙桌上那隻清雅的青瓷茶盞。
斜倚在藤椅上閉目養神的青年聞聲睜眼,唇邊綻開溫和的笑意。他一身月白素色長衫,寬袖垂落拂地,腰間懸著一枚玲瓏碧玉墜和一個散發著淡淡藥香的錦囊,隨著他起身的動作輕輕碰撞,發出泉水淌過溪石般的清響。他正是徐安。
“哎喲!”徐安執扇虛點一下,用扇骨輕輕戳了戳侄子跑得紅撲撲、汗津津的臉蛋,故意打趣,“瞧你這陣仗,莫不是把後山竹林裡新冒頭的嫩筍都啃光嘍?”他聲音清潤,帶著城裡人的一絲儒雅腔調,驚得廊下咕嘟冒泡的藥罐仿佛都跟著“噗”地吐了個更大的泡泡。
裡屋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輕咳,緊接著是母親霍秀梅帶笑的氣音,透過薄薄的布簾:“他三叔,你可不知道,如今這混世小魔王可聽不得半個‘胖’字呢……”
話音未落,一陣爽朗豪邁的笑聲就從門外壓了進來。徐剛高大的身影背著最後一擔柴火,輕鬆跨過高高的木門檻,汗濕的粗布短褂蒸騰著新鮮草木的清香:“好小子!三娃子可算把你盼回來了!王叔早上還在槐樹根那兒念叨你呢,說當年那個揣著本《孺子歌》進京趕考、一路哭鼻子的小子……”
“大哥!”徐安麵上瞬間飛起薄紅,有些赧然地“啪”一聲合攏折扇,打斷了兄長翻老底的話頭。他立刻轉身,從旁邊那隻蒙著些許塵土但依舊看得出精工細作的描金木箱裡,取出幾冊簇新的線裝書。深青色的緞麵書封在暮色光線裡流轉著華貴的孔雀藍光澤。
“喏,這是帶給王叔的,《鏡花緣》的善本新刻……”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其中一冊書脊上一道細微的裂痕,眼神有些飄遠。去年除夕匆忙離去時,窗外的寒氣那樣重,也不知獨居草廬的老人院中那幾株臘梅,可曾獨自熬過幾番風霜,此刻……怕是早已開謝了三回?
霍秀梅適時地輕聲支開兒子:“瀚兒,乖,把三叔帶回來的那包上等阿膠先拿到廚房去。”看著兒子不情不願、慢吞吞挪出去的背影,她才轉向徐安,眉宇間籠上一絲真實的關切,聲音壓得更低:“生意要緊,人也一樣要緊。總這樣奔波,也得顧著家。也該帶雲丫頭回來認認根兒,看看她爹長在哪片土裡。弟妹一個人撐著那麼大染坊,風裡雨裡的,光想著都讓人心疼……”
徐安沉默地望向雕花窗欞外那逐漸沉淪的天光。草藥的苦香和灶間新米的清甜氣息交纏著,無聲地彌漫在小小的堂屋。
簷角突然傳來極其輕微的“哢噠”一響。沒人抬頭,但徐安嘴角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苦笑——定是調皮的侄兒,不知何時溜上房梁偷聽呢,懷裡大概還緊緊抱著那包未及拆封的阿膠
簷角垂落的最後一縷夕光又挪移了幾分,溫柔地塗抹在藥爐騰起的水霧上,將那翻騰的蒸汽也染成了夢幻的淡金色。
徐雲瀚抱著膝蓋蹲在紅彤彤的爐火前,小臉被映得通紅。他盯著小陶罐裡那些翻滾沉浮的藥材,琥珀色的藥湯打著旋兒。模糊的影像在升騰的氤氳中變幻不定——恍然間又成了去年清明,跟著三叔去祭祖時在祠堂幽暗梁柱間蜿蜒遊走的縷縷香火煙痕,也是這般糾纏繚繞,也是這般虛幻易散……
“當心火候,瀚兒。”裡間傳來母親霍秀梅帶著咳意的輕聲提醒。
徐雲瀚猛地回神,手忙腳亂地從火塘裡撤出兩根紅柴火,“劈啪”一聲脆響,幾粒火星炸開,落到冰冷的青磚縫裡。
這微小的動靜驚醒了磚縫深處一隻蟄伏的螻蛄,它慌不擇路地爬出,“啪嗒”一下,恰好撞進旁邊矮桌上一隻青玉鐲透射出的光斑裡——那隻玉鐲溫潤剔透,此刻正靜靜地放在桌上。許多年前,父親徐剛不就是捧著這隻傾儘所有換來的鐲子,在霍家門檻絆了那個激動又狼狽的一跤,最終贏得了母親的心嗎?
終於……最後一片沉甸甸的茯苓依依不舍地沉入陶罐底。徐雲瀚小心地撇去浮沫,將墨黑的藥汁濾進一隻潔淨的青瓷小碗。他屏住呼吸,像捧著什麼絕世珍寶,輕手輕腳地邁進了裡屋。
斜斜的夕陽金線恰好穿過雕花木窗的格欞,在霍秀梅蒼白如素絹的臉龐上繡下細碎流動的金紋。她微微欠身,倚靠著鴛鴦戲水的軟枕抬起手臂接碗。那隻玉鐲碰到碗沿,發出“叮鈴”一聲細碎清響。
“我們家瀚兒,”她微笑著,聲音虛弱卻溫柔,“可真是比春風還貼心,比春雨還潤物無聲。”她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滾燙的湯藥,黛色柳眉因那濃烈的苦澀本能地蹙起,隨即又像被什麼東西熨平般舒展開,恰似庭院裡那棵剛剛被春雨滌淨的梨樹,脆弱又堅韌。
然而笑意未散,一陣更猛烈的咳嗽猝不及防地席卷了她!她慌忙用手帕捂住嘴。帕心迅速洇開一朵刺眼的暗紅,比窗外怒放的桃夭更豔烈逼人!但這抹驚心動魄的紅轉眼就被她更緊地攥入掌心藏匿起來。她若無其事地擺擺手,聲音有些發顫:“好了……去陪陪你三叔說說話吧。他那寶貝箱籠裡頭啊,指定藏著給你的桂花糖呢,再不去拿,怕是要被他偷吃光了……”
簷下青石台階沁著春夜絲絲的涼氣。徐安正獨自站在那兒,手持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垂落的、尚未盛放的紫藤花穗。聽見身後腳步聲,他轉過頭來。暮色如紗,扇墜底下的翠色流蘇隨著他的動作,在昏暗中劃出一道短暫而流動的金光,帶著一種不真切的華美。
“讓小叔瞧瞧,”徐安收起扇子,俊秀的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伸手輕輕捏向少年鼓起的臉頰,“看看咱們徐家後院那根最伶俐的青竹筍,一春不見,是長了三寸,還是添了三斤?”指尖觸到的卻不是想象中的溫熱軟肉,而是一層濕漉漉的薄汗——那是少年方才煎藥時被蒸汽沾染的痕跡,此刻涼浸浸的。
院角磨刀石旁,徐剛蹲著身子,粗糙如砂紙的掌心正一下一下用力地打磨著鋥亮的鐮刀。冰冷的刃口反射出他眼角深刻的溝壑和專注的神情。“城裡染坊的料子是好,可這混小子進去了,”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旁邊整理馬韁的徐安說,聲音低沉,“怕不用三天,連家裡的鐮刀跟吃飯的瓷盤長啥樣都分不清嘍!”話音未落,他不知怎的手下猛地用力過猛,磨刀石上的水花“嗤啦”一聲濺了他滿褲腳,驚得旁邊幾隻埋頭啄食草籽的麻雀撲棱棱飛上了屋簷,留下幾聲倉促的鳴叫。
徐安眸光微閃,起身快步走到馬車旁,掀開車簾,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盆植物,對著兄長說道:“大哥,你看。這叫墨蘭,在城裡懂行的花匠眼裡,這一盆就是二十兩雪花銀的身價!”盆裡的蘭草葉片墨綠油亮,在暮色中泛著一種冷硬的、屬於銀錢的光芒,與他溫潤的氣質有些微妙的衝突。“可它再矜貴,”徐安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那花葉子瞧著再亮,能有咱家屋後山野裡那漫坡遍野、自由自在的小小二月蘭看著舒心?自在?”
他說完,目光下意識落在仍蹲在地上專注玩耍的侄子身上——徐雲瀚正揪了根細長的草莖,全神貫注地逗弄著水缸邊陶罐裡養的兩尾小泥鰍。那微微皺起眉頭的專注模樣,竟與二十多年前同樣蹲在田埂上,看一群螞蟻搬動一隻巨大青蟲的幼年徐剛,幾乎重疊在了一起!
這瞬間的相似讓徐安心頭微震
就在這時,逗弄泥鰍的徐雲瀚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盛滿了星辰:“三叔!你去年說的那個城裡的戲班子,真有人能像你說的那樣,一口氣翻騰上十八個筋鬥不歇氣嗎?”
“哢噠!”一聲清脆的裂響突兀地打斷了他的疑問!
徐安腰間那枚溫潤光潔的白玉佩竟毫無征兆地脫落!線斷了!玉佩直直墜下,“啪”地摔在青磚地上!一道猙獰的裂紋,如同利斧劈下,正好貫穿了那精心雕琢在玉中央的“安”字!
簷角那隻懸掛多年、布滿銅綠的銅鈴,也毫無征兆地、輕輕地晃動了一下,仿佛被一陣肉眼看不見的微風拂過,發出短促而沉悶的“嗡”的一聲。這微不可聞的震動,卻恰到好處地驚動了窗台上那隻插著新折桃枝的陶瓶——最頂端那朵開得最盛的花瓣,悄然飄落。
暮色像融化的墨水,終於漫過了低矮的屋簷。紫藤細長的花穗被晚風牽動著,將婆娑的暗影織上了徐安月白的衫角。
徐雲瀚不知何時攥緊了三叔袖口那用銀線密繡的流雲紋,指尖沾染了馬車裡經年不散的清冽檀香……
“三叔……雲兒……雲兒妹妹還記得我給她做的竹哨嗎?還有……上元節我給你倆紮的那個大眼睛的兔子燈……”聲音越說越低,終至凝滯在喉嚨裡。他忽然清晰地看到,三叔腰間原本掛著一對成雙配對的蓮花紋玉佩,如今隻剩下了這一枚……那並蒂蓮的另一半,去了何處?一股莫名的酸澀堵住了他的喉嚨。
徐安察覺到了孩子的僵硬。他將手中的折扇輕輕擱在旁邊的陶案上,溫熱的扇骨觸到冰涼的粗陶表麵。伸出微涼的手指,小心地托起侄子還帶著稚氣的下頜——這一托,他才驚覺,孩童那圓潤如滿月的臉廓,不知何時已悄然描上了一抹青竹抽節般的清雋棱線。他腕間那串深褐色的沉香木珠串不經意碰在案上,蕩開一圈圈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木質撞擊聲。
他凝視著少年眼中的憧憬與微小的不安,嗓音如同浸了夜露般溫和綿軟:“明日卯時,車馬便動了。若還舍不得你爹娘,路上就抱著小叔給你帶的《山海經》刻本睡一覺。等你醒了,睜開眼啊,就是燈火輝煌的天雲城了。可好?”
話音剛落,窗外不遠處那棵蒼勁的老槐樹,仿佛聽懂了離彆之意,簌簌抖動起滿樹的葉片,撒落一串串如雨般的、帶著獨特清香的槐花,飄飄揚揚,無聲無息地鋪了一地細碎的白。這情景,竟像極了徐安當年背著行囊離家時,那個隆冬清晨紛紛揚揚的清冷雪片……
院子另一角,徐剛依舊一聲不吭地蹲在磨刀石旁,粗糙如樹皮的指腹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搓著今年新收的麥穗。金燦燦、沉甸甸的麥粒從他微微攤開的指縫間簌簌滑落,像小小的精靈,在堅實的青磚地上蹦跳著,組合成一幅模糊又熟悉的田園畫卷輪廓。
“臭小子進了那光鮮亮麗的染坊……”他低沉的聲音驀地響起,帶著一種粗糲的疼惜,手指猛地收緊攥住了那幾根麥稈,“怕是穿慣了細軟綢緞,要嫌家裡這粗布褂子蹭得肉皮疼咯!”粗糙的麥稈頂端尖刺毫不留情地紮進了他掌心的厚繭,刺痛微乎其微,卻異常清晰。
少年像被這句話燙到,猛地抬起頭,轉身毫不猶豫地撲進了父親寬厚滾燙的懷抱!發頂頓時沾上了幾根調皮的金色麥芒:“爹!才不會!你去年夏天給我編的那個蟈蟈籠還在窗台上掛著呢!天天幫我哄蛐蛐兒呢!”小小的聲音帶著哽咽。一股滾燙的濕意突然滴落在徐剛被柴薪磨礪得如同龜裂大地般的後頸上——那是孩子噙在眼裡、終於忍不住落下的熱淚。
就在此刻,簷下那隻沉默許久的風鈴,仿佛被這溫熱的眼淚喚醒,也輕輕晃動起來,“叮咚——叮咚——”,發出一串清脆空靈卻又帶著莫名濕意的聲音。
仿佛被這叮咚聲牽扯到了某一根敏感的弦,徐安失神般碰翻了手邊那隻天青色的茶盞。清淺的茶水帶著餘溫潑灑而出,在紅漆斑駁的案幾上汩汩流淌,像一條小小的蜿蜒小溪,漫過那本不知被翻閱了多少遍的《齊民要術》殘卷——泛黃的紙頁間,還小心翼翼地夾著兄嫂當年成親時剪下來的一朵紅豔豔的喜字窗花,此刻被茶水氤氳,邊緣暈染開來,模糊了喜氣。
“大哥,你看這成色……”徐安像是急於打破這沉重的氛圍,彎腰迅速從地上撿起一根飽滿金黃的麥穗,遞到徐剛眼前,手指因微妙的情緒而有些抖,“這麥粒……顆顆飽滿金黃……若是放在城裡最大的糧鋪櫃台上……掌櫃的眼睛怕是要黏上去,看得掉進秤盤裡去稱斤兩嘍!”
暮色漸消,晚風習習家家戶戶灶上蒸騰的煙火氣帶著溫暖的誘惑爬向天際。
就在這時,裡屋又傳來霍秀梅壓抑不住的、混著藥香的陣陣輕咳,一聲聲如同細小的鞭子抽打在某些柔軟的心尖。
被徐雲瀚遺忘在懷中的甘草糖紙發出輕微的“簌簌”聲。這微弱的動靜驚動了梁上早已歸巢的雛燕,發出一陣不安的細弱啾鳴。
蹲在地上的徐剛一言不發地起身。高大卻微駝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裡被拉得很長很長,如同一道凝固的堤壩。他習慣性地撣了撣衣擺上沾染的灰土和剛剛掉落的麥殼。牆角投下的巨大影子映在斑駁的土牆上,仿佛秋收後倒在田壟間、被陽光曬透、被風雨侵蝕的稻草人。
“明日……卯時啟程。”徐安的聲音有些發緊。他深吸一口氣,將地上那塊摔裂的玉佩拾起,鄭重地塞進徐雲瀚還帶著汗濕的小小掌心。溫涼的玉石竟已被孩子掌心的溫度微微焐熱了。他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輕快如常:“讓你雲兒妹妹好好教你認認……染坊裡那七十二種靛藍花色。她可記得你……”話卻突兀地頓在半空。徐安的目光死死鎖住——孩子麻布短衫的袖口,在他剛才塞玉佩時無意間翻卷,露出了小半截編織精巧的紅繩。
紅得那樣熟悉,那樣……刺目!
正是去年除夕夜,那盞飄搖的昏暗油燈下,兄長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蹲在冰冷的雪地裡,手指被凍得通紅麻木,卻倔強地就著一盞搖搖欲墜的燈籠微弱光芒,拆開打獵用的結實繩線,笨拙又虔誠地編了整整半宿,最後才心滿意足掛在他兒子頸間的那枚,獨一無二的……平安結!
晚風掠過院角堆放的麥垛,揚起一片細碎飛揚的金塵,在漸沉的暮靄中閃閃爍爍,如同星河降下凡間。
徐雲瀚挨著那輛沉默的檀木馬車站著,低頭數著井台轆轤轉動提水時發出的單調而悠長的“吱呀”聲。那聲音節奏緩慢,像極了身後父親剛才磨鐮刀時那沉穩有力、一下、又一下的低沉摩擦聲。兩種聲音在他耳邊奇異地交織、重疊,變成了一個屬於家與故土的、樸拙又安穩的歌謠。
徐雲瀚呆呆地望著井裡倒映的那條碎裂搖曳的銀色星河——在那被井壁切割成一圈的微小水麵之下,清淩淩地晃動著。不知為何,那水中的光點開始旋轉、模糊、膨脹……漸漸地,扭曲成他從未見過卻幻想過無數次的,那座名叫“天雲”的繁華城池裡,那些傳說中徹夜不熄、如同燃燒金粉般的……璀璨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