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王低笑一聲,指間把玩著一枚和田玉扳指,眼神卻暗了幾分:"是麼?"他目光意味深長地在晚娘略顯蒼白的唇色上停留片刻:"可你一向能忍……"尾音拖得極長,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說話間,男子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撫過茶幾邊緣,忽然轉向寧尚書:"尚書大人素來疼愛晚娘,想來不會讓晚娘受委屈。"廣平王眸色深沉,眼底似笑非笑,看著晚娘嘴上還未好全的傷痕,意有所指。
寧尚書正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顫,幾滴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也渾然不覺。
他額角青筋微微一跳,僵硬的唇角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自然……"聲音乾澀得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袖中的另一隻手早已緊攥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寧清洛自然是知道廣平王說的話中是什麼意思。
寧夫人傷害晚娘的事情,如果再發生一次,可能寧尚書都不能確保寧夫人無事,廣平王最是疼愛晚娘這個義妹,尤其廣平王還是出了名的護犢子。
這次也是寧尚書強力壓下了廣平王的怒意。
紫檀茶案前,素手輕挽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纖纖玉指執起紅泥小壺,沸水如銀線般傾瀉而下,氤氳的熱氣頓時在茶盞中升騰而起,模糊了寧清洛的側顏。
寧清洛的唇微微抿著,鴉羽般的長睫低垂,遮掩住了眼底複雜的情緒。
茶香繚繞間,她指間的動作依舊優雅從容,可壺中濺起的水珠卻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了點點紅痕,她卻恍若未覺。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聲低沉的輕歎。
葉從斤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後,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起一絲微涼的鬆木氣息。
他眸光深沉,視線落在她被燙得泛紅的指尖上,嗓音幽寒如夜風拂過:"清兒。"他喚她,聲音裡含著幾分若有若無的歎息:"小心燙著手。"
寧清洛手指微微一頓,可很快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著行雲流水的茶藝。
隻是那茶湯略略一晃,蕩起了圈圈漣漪,就像是她的心,在方才那一瞬間,也被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攪亂了一絲平靜。
“我沒事,不用擔心。”她回頭看去,卻見那人眸底幽暗如井,似笑非笑。
茶香嫋嫋中,遠處的紫檀院裡傳來隱約的笑語,像是蒙了一層霧,看不真切。
素手執壺,壺嘴傾瀉出的茶湯氤氳著嫋嫋白霧,朦朧地籠著她的眉眼。
葉從斤沒有再開口,隻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凝在寧清洛身上。
他身著玄色金紋錦袍,扇子的流蘇隨著他微微前傾的動作輕輕晃動,在燈下劃出幾道暗影。
燭火幽微,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顏,那雙狹長的鳳眸裡映著茶煙,深不見底,恍如將她整個人都鎖進了視線裡。
"茶好了?"他忽然開口,嗓音低沉如刃,裹著幾分莫名的危險意味,竟似貼著耳廓刮過一般,激得她脊背一顫。
寧清洛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指尖一縮,虎口處傳來隱隱刺痛,卻仍死死穩住了手中茶盞。
她強自壓下心頭的慌亂,輕輕啟唇:"稍……你乾嘛?"
話音未落,葉從斤的手已不容拒絕地覆了上來。
他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腕骨,拇指緩緩摩挲她虎口處那片微紅的肌膚,力道不輕不重,卻讓寧清洛整條手臂都僵住了。
他的掌心滾燙,如同烙鐵般緊緊貼著她,幾乎要燒穿她薄薄的衣袖。
"燙傷了會留疤痕……"葉從斤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莫名的陰鬱,薄唇輕啟,眸光卻灼亮得駭人:"清兒定要小心再小心一些。"
寧清洛心跳倏然加快,掙了一下,竟沒能掙脫他的鉗製,反被他順勢向前一帶,逼得她踉蹌後退,細腰猛地抵上了身後的矮幾邊緣。
"嘩啦"一聲,茶盞劇烈晃動,滾燙的茶湯濺濕了她的袖口,透出幾分狼狽。
寧清洛終於忍無可忍,咬牙抬眸瞪向這個放肆的男人:"十公子!"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含怒:"請自重,家父跟王爺都在看著呢。"
說這話時,她的眼眶微微發紅,像是被逼急了的幼獸,偏生又帶著幾分世家貴女的矜傲。葉從斤盯著她這副模樣,忽然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裡藏著說不清的晦暗情緒,卻終於緩緩鬆開了手。
廣平王佯裝不經意地撥弄著輪椅扶手,身子微微向前傾著,故意避開偏廳內那曖昧的一幕。
檀木輪椅軲轆滾動的聲音輕緩而刻意,仿佛為了掩飾什麼似的,他慢悠悠地往外間推去。
"咳咳,裡麵炭火實在是足"廣平王一邊自己推著輪椅往外走,一邊狀若無事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明明寒冬臘月,卻做出一副燥熱難耐的模樣:"燒得太旺了,我這身子骨都滲出汗來了,得出去透透氣。"
話音未落,寧尚書已幾步追了上來,寬袖拂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微瀾。
寧尚書的麵色陰晴不定,終於忍不住低聲質問:"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就這樣看著貴府公子對清兒如此無禮?就乾看著,還當做看不見,就這麼不管了?"
廣平王背對著寧尚書,輪椅停在簷下的陰影裡。
月光穿過竹影,斑駁地灑在他玄色的錦袍上,襯得那繡著的蟒紋忽明忽暗。
廣平王手指輕輕叩著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寧兄這話就生分了,什麼意思寧兄怎會不明白,咱們之前不是說好的,清兒嫁給我,最好是在本王兒子裡麵選一個,就算有了子嗣,也算是本王的血脈。"
寧尚書聲音陡然提高,卻又猛地壓低,像是在壓抑著什麼:"王爺莫不是忘了,當初說好的,清兒若是嫁入王府,至少該是由她來選擇。"
"自然是清兒的選擇。"廣平王突然轉過身來,廊下的燈籠映出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隻不過"他微微前傾,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總該有人先給她引薦一二。從斤這孩子,你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寧尚書麵色鐵青,廣袖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你的意思是,你把從斤推了出來?”
“是啊,從斤是真的很喜歡清兒,不過是年輕人的一廂情願罷了。"廣平王忽然笑了,那笑聲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本王也隻是做個順水人情。再說了"他轉動輪椅,讓自己完全隱入陰影中:"寧兄也該替清兒想想,將來"
"可王爺有問過清兒的意思嗎?不是說好的是清兒的選擇,這怎麼就成了你廣平王府的選擇了?"寧尚書猛地打斷他,聲音裡已帶著幾分壓抑的怒意。
廣平王沉默了片刻,月光下隻見他蒼老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輪椅扶手:"寧兄多慮了,本王說了,這終究是清兒的選擇。從斤這孩子"他忽然歎息一聲,語氣竟透出幾分父親的柔情:"他是真心喜歡清兒的。"
廊下突然陷入一片寂靜,隻聽得遠處更漏的滴答聲。
寧尚書死死盯著陰影中的人影,廣平王卻已經轉動輪椅,慢悠悠地往庭院深處推去,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隨風飄來:"本王都說了,是清兒的選擇,寧兄不要多想,本王妹彆的意思,就僅僅是想著,本王先推薦著自己的兒子,清兒到底能不能看上從斤答應跟從斤在一起,或者是選了本王其他的兒子,都是本王不能控製的,本王不過就是心疼從斤,先順了從斤的心意,也希望寧兄能體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