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北境的這天氣越發的凜冽。
早晨起來,陣陣涼氣直往褲腿裡麵鑽,冷得初小七直哆嗦。
紀家一家子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兩個冷得臉色發青。
“娘,衣服做得怎麼樣了?”初小七抬著盆子,路過紀母房間,探頭進屋問道。
紀母搓了搓僵硬的手,抬頭看向門口,“昨天做了兩床棉被,衣服還沒開始做。”
“這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先做衣服吧,不然這一家子出門得挨凍了。
棉被先緩一緩,家裡把炕給燒上,在家就算不蓋棉被,也冷不到哪兒去。
要是你忙不過來,就讓小蘭幫你搭把手。
她也是該學習針線女紅的年紀了。”
紀母笑著爽快的答應。
吃了早飯,初小七用布條給紀景軒捆了三百隻炭筆放進背簍裡麵,交代道:
“到了城裡,你先去林記木匠鋪,我在他那裡訂了十塊白板,約定好你今早會去拿。
錢我已經付過了,你隻管將東西拿走就是。
如果書院還有人定白板,你就去他那裡預定,讓掌櫃的給你做,月底我會去跟他結算。”
紀景軒看著初小七忙碌的身影,一臉柔情的笑著答應。
初小七渾然不知紀景軒看她的眼神有多曖昧,隻是自顧自的收拾。
彎腰將背簍抱起來,“來吧……”
紀景軒趕緊轉過背,拉著肩帶將背簍背在背上,“那我走了!”
“去吧!天冷了,遇到牛車,就花三個銅板,坐牛車……”
天氣漸漸轉涼,晝夜也急速拉長,下午五點過就天黑了,早上7點到八點才亮。
紀景軒六點不到就出門了,外麵還漆黑一片,他摸著黑走在去城裡的泥巴路上。
“景軒?前麵是景軒嗎?”
聽到身後有聲音在叫自己,紀景軒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
“村長?這麼早你老是要去哪裡?”
村長一看,還真是紀景軒,加快兩步走上去與他同行。
“轉冷了,我去城裡給二虎送厚衣服。”
周二虎是村長的二兒子,從小不愛讀書,就喜歡擺弄那點兒木工活兒。
村長拿他沒法,十四歲就把他送到城裡的林記木匠鋪去學手藝。
這天涼了,村長夫人擔心自己寶貝兒子冷著了,讓村長去城裡給送衣服。
“村長,我正好要去書院,要不我幫你捎過去給二虎吧,免得這天寒地凍的,你老還得跑一趟。”
村長擺擺手推辭道:“不用不用,我剛好去城裡買些粗鹽和清油。”
村長不願意,紀景軒也沒勉強,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進了城,兩人便分開了。
紀景軒問了人,找去林記木匠鋪,剛到門口就又與村長碰見了。
“村長?”
“景軒?”
兩人都顯得有些意外。
紀景軒抬頭看了眼店鋪的牌匾,一副了然的模樣,“二虎就在這兒做學徒?”
村長有些小傲嬌的點頭,“是呀,就在這林記。景軒,不是去書院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哦,七七在林記做了幾塊板子,讓我去書院前過來拿。”
“那丫頭做板子乾啥?”
一個與紀景軒一般年紀的壯實青年,從店鋪裡麵急衝衝的跑出來。
見到紀景軒,走到跟前眉開眼笑的拍了他的胳膊一把:“景軒,你這家夥怎麼跟我爹一起來了。”
周二虎與紀景軒是發小,從小一起長大。隻是周二虎被送到城裡學徒後就沒再回過家,兩人也沒再見過麵。
紀景軒見到周二虎也很是激動,歡喜的道:“我娘子昨日在林記做了幾塊板子,今早讓我過來取。”
“啥,那白板是弟妹定做的呀。”周二虎顯然有些意外。
紀景軒咧著嘴點點頭,見時間不早了,便催促道:“二虎,書院要上課了,能把板子給我嗎?”
周二虎見他有些著急,也沒多問,轉身進鋪子將做好的白板抱出來遞給他。
紀景軒接過白板,給父子倆人道彆,便急匆匆的轉身往書院方向走去。
村長看著紀景軒離開的背影,一臉疑惑的問周二虎,“虎子,景軒他媳婦兒做這板子乾什麼用的?”
“我哪兒知道呀……
我們掌櫃的做這板子可神秘了,調那大漆,都背著我們呢。”
村長錯了錯身體,有些震驚的轉頭:“啥?就這麼一小塊板子整那麼神秘?”
周二虎撅著嘴點點頭,“可不是嘛!你知道這一小塊板多少錢?
30文呢……”他伸出三個指頭在村長的眼前晃了晃。
“30文?就那麼兩個巴掌大的木板,要30文?
景軒媳婦兒這是想乾啥呀?”
“誰知道呢……”
村長從木匠鋪離開,這心裡抓心撓肺的,實在是好奇得緊。
紀景軒夫妻花那麼多錢,做這木板到底啥用?
他去市集逛了一圈,買了一斤粗鹽,怎麼的就是不想回家。
鬼使神差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書院門口。
正巧碰到書院的學生午休。
他見一個書生抱著白板從書院出來,趕緊將人叫住。
“小哥,小哥……”
書生聽見有人喊,停下了腳步一臉疑惑的看著村長。“老人家,何事?”
“我看小哥這板子稀奇得很,就是不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呀?”
書生見村長好奇,頗有興致的將手裡的白板抬起來,從挎包裡麵掏出炭筆在上麵書寫,然後將係在挎包上的濕抹布扯下來擦了擦。
“呐,這白板就是那麼用的,很是方便。”
村長看得兩眼發直,讚歎的道:“果真是個稀奇玩意兒。
小哥這一套東西買下來多少銀子呀?
我也想給家中孩子置辦一套。”
“哦,不貴。
白板50文,這筆2文一支。不過,一支筆夠寫上幾十篇文章。
但這東西你在市麵上怕是買不到。
這是我同窗的娘子做的,專門對我們四方書院優惠的價格。
對外的話,不知道他家要買多少銀錢。”
書生走後,村長一屁股坐在花壇上,手指頭像算瞎子似的掐算。
這四方書院一共有一百來人,一塊板子賺二十文,人手一塊,就是2兩銀子。筆2文一支,一人10支,那又是2兩,而且還是消耗品。
這隻是給四方書院的內部價,那要是對外呢?
不說整個北境,就他們這北河縣,至少有上千的讀書人。
嘿……
真是沒想到,這紀家二房居然不聲不響的悶頭乾大事兒。
就這,紀家二房將來能缺衣少糧?
不行不行,得趕緊回去把這事兒告訴家中的老婆子去,讓她去紀家二房多走動走動。
就算兩家結不了親,那也沾沾光呀。
紀景軒將白板拿去到書院,一進學堂,裡麵人山人海的,嚇得他以為發生什麼大事兒了。
同窗圍過來後,七嘴八舌的,他這才知道,都是聽到傳言跑來看稀奇的。
將板子給了他的十個同窗,一人收了50文,可把他的同窗們高興壞了,2文一支的筆,每個人也都買了20支。
賣完後,他趕緊補充一句,“我娘子說了,這個價格隻對咱們四方書院的學生。
外麵的人可不是這個價格。”
他這一說,四方書院的學生沸騰了,突然為自己是四方書院的學生,能夠得到優待而自豪。
原則上,書院學生是禁止售賣任何商品的。
但邱院長聽說了這個事情,並沒有阻止紀景軒,也沒有處罰他。
首先,紀景軒家裡窮,他也希望紀景軒能多賣些,賺夠去莽洲參加秋闈的盤餐。
再者,這是好事兒,人家還給書院學生優待,他何樂而不為呢?
紀景軒收了900文,又去林記木匠鋪訂了五十塊板。
木匠鋪的林掌櫃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三與紀景軒確定,是不是五十塊。
再三確定後,立刻讓兩個學徒將手上的活計停下來,一人拆板,一人刷漆。
紀景軒去的時候沒有遇到周二虎,但周二虎被林掌櫃安排了刷漆,一說他就知道這是誰要的貨了。
他心裡也奇怪得很,紀家要那多小板子做什麼用?
想回家一趟,可手上的事情太多,掌櫃不會放人。
隻有等紀景軒明天來拿貨的時候,問一下。
紀景軒為了不引起扒手的注意,將鼓鼓囊囊的錢袋放進了挎包裡麵,也不敢在城裡逗留,趕緊往家趕。
汪雨荷與汪母進城買冬貨,遠遠的看到紀景軒就想跑過去打招呼,被汪母一把給拽了回來。
“死丫頭,你想做什麼?這是在城裡,以後不想嫁個好人家了?”
汪雨荷看著走遠的紀景軒,一把甩開汪母的手,跺了跺腳,不甘心的道:
“娘,我就是喜歡景軒,才不要嫁什麼城裡人。”
汪母恨鐵不成鋼的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在她耳邊低吼:
“你喜歡他什麼?喜歡他一窮二白,還是喜歡他朝不保夕?
你看看他,全身上下有一樣值錢的沒有?
我警告你,若是再不安分,彆怪我將你鎖在家裡不讓你出門。”
汪雨荷雖然不服氣,但也怕汪母真把她鎖在家裡失去自由,隻好乖順的點頭。
初小七在家裡做火腿腸和白菜肉包子,彆說進門了,就是路過都能聞到那肉香氣。
紀景軒回到家,趕緊獻寶一般,將錢袋子遞給初小七。
“東西全部賣完了?”
“嗯,賣完了,又去訂了五十塊板子。
我跟同窗們說了,這個價隻對我們四方學院的學生,外麵可不是這個價了。”
初小七一臉奸笑的拍了拍紀景軒的胳膊,“不錯嘛,有點兒生意頭腦。”
紀景軒得了表揚,一臉的傻笑。
“對了,書院其他學生訂了一千支炭筆,這兩天能做出來嘛?”
初小七挑了挑眉頭,笑得牙不見口的道:“當然沒問題,彆說一千支,兩千支也不在話下。”
她立刻轉身對著院子裡大喊:“小蘭,小澤,來拿零用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