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景軒感覺自己被關在一個小黑屋裡麵,什麼也看不見也聽不到,他漫無目的在裡麵打轉。
直到耳邊傳來初小七的聲音,他眼睛才漸漸有了光亮,有了色彩。
“娘子,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紀景軒清醒過來,一看到初小七,就將人摟進懷裡,放聲痛哭。
他第一次距離死人那麼近,嚇死他了。
心裡既害怕又委屈……
“行行行……
彆害怕,大人在問話,你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縣令看著兩人在堂下拉拉扯扯的,倒也沒說什麼,隻要把事情經過說清楚就行。
初小七輕輕拍打紀景軒的後背,轉頭對著堂上的縣令道:
“縣令大人,我相公冤枉,我們請求仵作驗屍。”
即便初小七不要求,衙門的正常流程都是要先驗屍的。
“嗯,已經讓人去請了……
紀景軒,你媳婦兒說你冤枉,那你說說,你又怎麼會在馬掌櫃的賬房出現?”
初小七拍了拍紀景軒的胳膊,小聲的在他耳邊道:
“彆怕,有我在!
隻要你沒有乾過的事情,誰也彆想讓你背鍋。”
紀景軒抿著嘴點頭,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背脊挺直的跪在公堂上。
“大人,今早辰時,我去書院與老師道彆,剛出書院……”
他邏輯清晰,口齒清楚的將上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陳述了出來。
說完後,轉頭看向肖氏,冷冷的“哼”了一聲,“老板娘,你在說謊!
我與田凡鬆抄書的單價比其他人低,真的是因為我們抄的書很差?
我們都是四方書院的甲等生,出自我們手的書能比乙等生和丙等生差?
之所以我們抄書的價格低於其他人,那是馬掌櫃狗眼看人低,見我家貧沒有靠山,才往死裡壓榨我們?
我抄的書,難道不是你門書肆賣得最好的嗎?”
肖氏梗了一下,接著全當沒聽到,低著頭繼續哭哭啼啼。
圍觀的百姓有知道馬掌櫃為人的,癟癟嘴嘟囔道:“什麼人家的書抄得不好?都是借口!
這馬掌櫃夫婦在我們這北河縣,那是出了名的吝嗇。”
百姓議論聲不絕於耳,肖氏也全當沒聽到,繼續哭哭啼啼。
縣令用驚堂木拍了一下桌案,讓百姓肅靜。
“那麼說,你們剛進書肆的門就被拍暈了,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馬掌櫃的帳房裡了?”
紀景軒脊背筆直的跪在堂下點頭。
案件到了這裡,已經有了爭議,縣令直接宣布退堂,等屍檢結果出來再審。
他也不願在今天繼續審下去,什麼證據都沒有,既不能證明紀景軒是凶手,又不能為他開脫罪名,還不如節約一些時間去找證據。
紀景軒被關進去沒一會兒,秦含玉就帶著初小七去了牢房。
整個衙門的官差都知道初小七和秦含玉關係好,也沒阻攔,算是給開了個後門,讓她們自由出入。
“七七……,你怎麼來了?”
隔著牢門,紀景軒一把握住初小七的手,握在手心。
他知道初小七是個愛乾淨的,這牢房陰暗潮濕,又臟又冷,他都怕臟了初小七的鞋。
“我不來,誰給你們洗清嫌疑?”
坐在牢房角落的田凡鬆,聽到初小七的話,連滾帶爬的衝過來一把拉住牢門,激動的問道:“小七娘子,你真有辦法幫我們洗清嫌疑嗎?”
初小七想了想道:
“這很明顯是有人栽贓你們,而且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肖氏。
剛才在公堂上,肖氏的說辭全是漏洞。
她說她親眼看見你們和馬掌櫃進了帳房去對賬,而你們兩卻說一進書肆就被打暈了,後麵發生了什麼事情根本就不知道。
可現在的證據全部指向了你們兩人,就是殺害馬掌櫃的凶手。
又因為官兵親眼看到景軒拿著沾血的燭台站在屋內,你也雙手是血的倒在馬掌櫃的屍體身邊,如果不能找到肖氏說謊的證據,這鍋你們兩背定了。
知道為什麼找你們兩個做替死鬼?
我想,是因為有知情人士曉得你們兩家一窮二白,又沒有靠山,將屎盆子扣在你們兩的頭上,不會有人幫你們翻案。
再或者,這事兒壓根就是衝著你倆去的。”
田凡鬆嚇得臉色發白,聲音有些顫抖的道:
“可我們平時也沒與什麼人結仇呀!
就是馬掌櫃那麼壓榨我們,我們也沒有與他理論過。
到底是誰要害我們?
明日就要去莽州趕考了,本來我們就出發得晚,這要是錯過了,又要等三年了。”
初小七皺了皺眉頭,這鄉試可不能錯過,若是錯過了這鄉試,自己又要做三年的牛馬,遲遲不得自由。
“景軒,剛才你在大堂上說,是一個眼生的學生將你攔住,說馬掌櫃找你對賬?”
紀景軒點頭,“是的。”
“那你還記得他的長相嗎?”
“記得……”
“那行,我回去拿畫板和筆過來,你將那人的相貌描述給我聽,我將這人的畫像畫下來,拿到書院去找人。”
紀景軒抿著嘴點了點頭。
初小七轉身離開那一瞬,他眼淚嘩啦一下就掉了下來。
他心裡愧疚和自責,自己沒能讓她享過一天的福不說,反倒是她將整個家給撐了起來,現在又要為他的事情東奔西走。
初小七一進門,就看到紀母躺在炕上哭得死去活來的,紀家小輩都圍在邊上安慰。
紀景澤見初小七回來了,趕緊竄到她身邊問紀景軒的情況。
“彆擔心,暫時沒事兒,你們該乾啥乾啥,其它的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
紀父聽到了初小七的話,沒上前去追問,將斧頭拿到磨石上劃拉兩下,轉身劈柴去了。
初小七沒有去安慰紀母,本來煩心事兒就多,她才懶得再去看人尋死覓活的。
她到書桌邊上,將紀景軒的炭筆和白板翻出來,夾在嘎吱窩裡就往外走。
快要走到院門邊上,紀景蘭追了上來,“大嫂,你這是要去看大哥嗎?需要幫他準備一些洗漱用具什麼的嗎?”
初小七好笑的伸手在紀景蘭的額頭上輕輕的敲了一下,“你這家夥,還準備讓你大哥在裡麵過年嗎?
行了,他待不了多久就能回來的,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
說完,轉身出了院門。
紀母紅著雙眼,下炕來到院子裡,對著正在歇氣的紀父問道:
“軒兒入了獄,你怎麼還有心情在這裡劈柴?
還有小澤,小蘭,你們都不關心你們哥的安危,還在準備食材?”
紀父將掛在脖子上的帕子扯下來抹了一把臉,坐在竹椅上道:
“都得像你一樣,躺在炕上哭得要死不活的才叫擔心?
哭有用嗎?
全家坐在一起大哭一場,景軒就能從牢裡出來了?
既然小七已經去處理了,我們就聽她的話,該乾啥就乾啥,攤子該擺還得繼續擺,彆拖她後腿就行。”
搬進城以後,買菜備菜都方便,初小七就設置了固定的擺攤和收攤時間。
早上五點擺攤,晚上七點收攤,家裡人輪流來守。
王青香往返路程長,她便讓王青香每天七點前來上班,下午三點半左右讓她回去,就是在天黑前能到村子裡。
紀家人就是誰有空誰就來守,累了就在餐車後麵的小桌子上眯一會兒。
初小七這攤子就像個聚寶盆一樣,不管她開到什麼時間,那生意都火爆得很,都能趕上北河縣大酒樓裡的生意了。
周邊的攤子看著眼紅得不行,也不是沒有人模仿過初小七的吃食,但都沒做出她那個味兒來。
賣上個一兩天,都是虧本的多。
就算貴上那麼一點點,人家也願意到初小七的鋪子上去吃。
味道是一回事,關鍵初小七她家做生意大方,你要湯啥的,人家二話不說就直接給你加。
那囊中羞澀的,走到她的鋪子上,隻要一碗米飯,她都給人家送一大碗湯,送一小碟涼拌素菜,讓人家能在這大冷天吃口熱乎飯。
窮人家裡的孩子想吃米飯了,花個幾文錢打上一碗,她也送一碗肉骨頭湯。
所以她的攤子上,從來就不缺客人。
那些鋪子的掌櫃都笑話初小七傻,啥都送,還能賺什麼錢,大概率都是虧本的多,隻是在硬撐罷了?
但初小七非但沒有虧本,還賺得個盆滿缽滿。
紀母滿腔的委屈無處宣泄,隻有逮著紀景蘭在她耳邊碎碎念念的,把紀景蘭實在說煩了,她將洗好的菜放進背簍,背著出門了。
“攤子上隻有晴晴和清香嫂兩個人,我得過去幫忙。
娘,你要是實在沒事兒乾,就去烤餅。
我二哥的餅快要賣完了。”
紀母看著紀景蘭離開的背影,知道自己被孩子嫌棄了,又一臉委屈的去找紀父。
紀父歎了口氣,“老婆子,小蘭說得沒錯,你實在沒事做,就去找點兒事做。
軒兒的事情,大家心裡都著急,煩躁得很,你就彆在他們耳邊去碎碎念念的了。”
紀母一看,連自己男人都嫌棄她了,眼淚突然就包不住,嘩啦一下流了下來。
正在穿肉的紀景澤見了,將手裡的活放下,將紀母扶回房。
“娘,彆難過了,大嫂說了她會處理的,咱們就在家安心等消息就是。
你若是不想做事兒,就躺著休息一會兒。”
將人安頓好,生怕被紀母碎碎念,他趕緊轉身跑出了房間,坐在院子裡繼續穿肉。
“小澤,你咋沒去攤子上?我剛去找你,沒見到你,小蘭說你在家,我就過來了。”
秦含玉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院子,在紀景澤身邊的凳子上坐下,幫忙穿串。
紀景澤撅了撅嘴道:“我大哥出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沒時間跟你一起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