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黎漫戴著墨鏡和口罩一如既往地踩著高跟鞋進入問診室。
對方正低頭整理病案,聽見聲音頭也沒抬隨口說了一句:“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黎漫坐在一旁,無奈地看著他:“李雲桉,我就說你耳朵很靈敏吧,你還反駁我。”
“認識這麼多年了,我能聽不出來嗎?”李雲桉放下病案,“還有你說的耳朵靈敏這是在誇我嗎?”
黎漫揚眉:“當然。”
李雲桉沒忍住笑著搖頭。
他和黎漫從小認識,對她的生活習慣和性格了如指掌,她反倒總損他。
“你還沒到複診的時間。”
黎漫偏了下腦袋,下意識咬著嘴裡的軟肉,苦澀感莫名地湧上心頭。
自從得知江氏集團有意向和她合作後,她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
那個夢前半段是她真實聽到的,後半段是她不甘心臆想出來填補上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夢到後半段的時候,就會出現小時候的陰影。
那段記憶在她心中仿佛埋下了帶刺的荊棘,不管她怎麼掙脫,都沒有辦法拔出那些刺。
她透過墨鏡看著對方:“李雲桉,我要和江氏集團合作了。”
李雲桉捏著病曆單手微頓,沉默幾秒後忽而笑道:“這不是好事嗎?你終於做到了。”
黎漫抿唇:“可是,我又開始做那個夢了。”
李雲桉眉心稍蹙,抬眸盯著她開口:“黎漫,這是心病。”
“無論你吃再多的輔助藥物都沒有辦法治愈,心病隻能由你自己安撫。”
這些年他見證過無數次黎漫墜落深淵又爬上來的模樣。
每次做完心理疏導,黎漫隻要見到那個人,但凡有一點消息,無儘的痛苦就會縈繞著她。
病態的執著,他阻止不了,也勸不住。
很多時候他都懷疑自己這個醫生是失敗的。
黎漫沉思片刻,摘下墨鏡扔到一旁,昔日鏡頭下璀璨的眸子此時有些沉重。
“李雲桉,如果我這次趁著合作主動出擊,我的病會好嗎?”
李雲桉寫病曆的手一頓,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她的話。
見他一直不說話,黎漫又問:“李雲桉,你怎麼不說話?”
李雲桉輕笑一聲:“你自己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那個人就是她的解藥。
黎漫眯了眯眸子,眼裡的笑意隨著他這三個字漫開。
“行,那就這樣決定了。”
“李雲桉,你給我開點藥吧,我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
“不好,你上一個療程的藥還沒有吃完。”李雲桉想也沒想就拒絕。
“吃完了。”
李雲桉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她。
隨著黎漫點頭,他猛地拍桌,語氣有些重:“黎漫,你能不能按醫囑吃藥?我給你開一個月的藥,這才半個月你吃完了?你拿藥當飯吃?”
黎漫扶了扶鏡框,語氣有些心虛:“不是要開演唱會嗎?太緊張了。”
李雲桉正要罵人的話瞬間堵在嗓子眼,氣得他發笑。
“黎漫,這是藥不是糖,大量吃進去是會產生抗體的甚至對身體產生副作用影響的,從今天開始,我會給你減少藥量,如果你還不遵醫囑吃藥,那你以後也彆找我複診了。”
聽著一通的教訓,黎漫紅唇微抿,一如既往地轉移話題:“李雲桉,你怎麼沒來我的演唱會。”
李雲桉氣得發笑:“黎漫,你不要轉移話題。”
她怎麼就這麼篤定自己沒有去呢?
黎漫內心本就壓抑,被他這麼一說便來了脾氣。
“不開就不開嘛,凶什麼呢,沒見過你脾氣這麼火爆的醫生。”
說完,黎漫一把抓著墨鏡戴在臉上,繼而轉身就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轉身到他桌子旁邊。
“你乾什麼?”
黎漫沒有理會他,自顧地拉開抽屜,快速將裡麵的幾盒薄荷糖拿走,任由李雲桉在後麵喊她也絲毫沒有回頭的打算。
她嚴重的時候不能吃過量的藥,李雲桉就建議她吃薄荷糖,在某些必要的時候能夠讓她清醒一些。
這些年,李雲桉抽屜都會有給她的薄荷糖。
他們是兄妹,她當然了解他。
黎漫扶了扶墨鏡,冷冷地哼了一聲。
李雲桉站在走廊無奈地望著黎漫消瘦又倔強的背影。
過去幾年她偶爾半夜會給他打電話哭,偶爾也會發信息哭訴她做了什麼噩夢,自從那個人回來後,她似乎很少聯係他了。
昨晚他到沒到現場,她也沒有發消息確定。
李雲桉歎氣,眼底掠過一抹無奈。
待黎漫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後,在門口等待的病人和實習生疑惑地收回視線。
“李醫生,怎麼了?”
李雲桉藏去眼底的苦澀,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沒事,下一位。”
實習生奇怪地歪了歪頭。
這個背影好像在哪裡見過?
……
黎漫下樓後外麵已經下起小雨,她的車在外麵臨時停著。
當她抬腳正要冒雨離開時,旁邊一對情侶一前一後擦身而過。
“誒,寶寶,你走慢些,等會又要頭暈了。”
“你彆管我,煩死了,我都說了我隻是過來複查,我已經完全康複了。”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誒!你等等我,下雨呢。”
小男生急匆匆地跑到女生身旁,雨傘傾斜過去,白色的上衣被雨水浸濕。
黎漫垂落在身側的指尖冰涼,隱約有顫抖的痕跡。
明明沒有吃藥,她卻品嘗到讓人胃部翻滾的苦澀。
過了片刻,眼見雨霧逐漸大了起來,黎漫壓抑著沉悶的心跑進雨裡。
車子駛出醫院大門那一刻,黎漫回眸望著後視鏡裡的醫院,墨鏡下那雙時刻透著秘密的眸子黯然無光。
直到大顆大顆的雨水砸下模糊了視線,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眸沒再回頭。
這幾年以來,她一直以江斯言為精神支柱維持這段苦澀的人生。
她的身體也越來越差,生病是常態。
可工作不允許她停下來,儘管高燒到嚴重也需要將一早確定的通告趕了。
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地停下腳步好好休息過。
紅綠燈閃爍,黎漫將車子停下等待。
她望著右側道路的豪車,卻發現後排坐著驚擾她心的男人。
黎漫愣了愣,指尖莫名顫幾下。
那枚戒指……
可是,九年,她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走到他的麵前。
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想到這裡,黎漫又開始糾結。
江斯言向來優秀,她走了九年才有今天,總要試試的不是嗎?
隨著綠燈亮起,黎漫側眸看了一眼車後座的男人,心中做出一個不太肯定的決定。
繼而隨著車流與豪車錯開,隨後豪車右轉消失在視線中。
豪車中原本闔眸的江斯言睜開了眼睛,商界裡展現的淩厲眉眼在此刻減淡不少。
他側過頭望著不斷倒退的綠化帶不知在想些什麼。
“江總,黎小姐經紀人那邊還沒有回複。”
特助坐在副駕駛整理文件,心裡卻在吐槽。
這是江氏集團第一次進軍娛樂圈合作,當時透露消息出去之後頂流一線明星紛紛自薦,江總卻點名要和黎漫合作。
隻是這消息都透給黎漫的經紀人好多天都沒有明確的答複,昨天晚上江總更是親自到演唱會現場,直到今天還是沒有回應。
特助看著合同上那一串數字有些頭疼。
這個條件屬於是天價合同,集團做過背調,就算是當下爆紅藝人也夠不到這串數字。
他也旁敲側擊過幾次,江總也沒有更改合作報價的意思。
車子掉頭時,江斯言掀起眼皮,漆黑的眸子望向不遠處的大熒屏。
上麵輪播著黎漫的廣告和粉絲投的演唱會應援。
精致白皙的臉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大熒屏而生,每看一眼都覺驚豔。
直到從視線中消失,薄唇吐出一句話:“聯係黎漫的經紀人,後天是最後的期限。”
特助愣了愣,扭頭看他發現仍在闔眸歇息。
他點頭:“好的江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