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地上的八卦紋被震得嗡嗡作響,金爺握著銅鏡的手突然發顫——觀音坐像內部傳來悶雷般的震動,像是有千軍萬馬在石胎裡跺腳。他瞳孔驟縮,剛將銅鏡從鎖鏈上扯下,地宮地麵便迸出蛛網般的裂紋,“嘎嘎”的機簧聲震得人耳膜生疼,整座地宮像被拋進了篩子,穹頂的星圖粉簌簌往下掉,混著石屑劈頭蓋臉砸來。
“胖子!穹頂要塌!”金爺吼了一嗓子,腳尖剛勾住觀音膝頭,一塊磨盤大的青石板“呼”地砸下。他旋身欲躲,後腰卻重重撞在石像棱角上,劇痛中踉蹌跌落,眼前金星亂冒。
最後一眼,他看見瘦小男子的影子在石雨中翻飛,像隻敏捷的山貓竄進甬道;再然後,一塊帶棱的碎石砸中他後頸,黑暗如潮水漫過頭頂。
——
頭疼欲裂的感覺退去時,金爺聞到了濃重的黴味。
他緩緩睜眼,入目是半麵殘牆,牆皮剝落處露出暗紅的夯土層,像被血浸透的老布。一根火把斜插在斷柱上,火光搖晃,將梁上的蛛網照成金褐色,蛛網上凝著的水珠正“滴答”墜地,在青石板上積成小水窪。
“這是……”他想撐身坐起,卻發現身上的衣物不對勁——粗麻的觸感貼著皮膚,袖口繡著褪色的雲紋,這哪是他那身考究的唐裝?
“小兄弟,你醒了?”
蒼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金爺抬頭,正對上一張帶著笑意的老臉:發簪斜插在灰白的發髻裡,青衫前襟染著暗褐血漬,血腥味混著草藥氣鑽進鼻腔。老頭的手搭在他肩上,指節粗得像老樹根,卻奇異地帶著暖意。
金爺想運功戒備,可丹田空得像被掏了底——這是重傷後的虛浮感。他扭動脖頸,後頸傳來鈍痛,伸手一摸,腫起的包塊有雞蛋大。“這裡是?”他開口,聲音卻像被砂紙磨過,帶著陌生的青澀。
“燕國紫雲郡的山窩。”老頭在他身旁坐下,青衫下擺掃過滿地碎磚,“我叫東郭浩淵,上清宗的。”
“燕國?上清宗?”金爺盯著老頭的古裝扮相,喉間泛起冷笑——這年頭還有人穿戲服裝古人?他扭頭大喊:“胖子!胖子……”
回應他的隻有穿堂風的嗚咽。
老頭似乎沒聽見,指節叩了叩青石板:“山下有條河,順流到斷崖瀑布,便是上清宗。我傷重難治,這三十六道護身符……”他突然抬手,金爺頓覺被無形的手拎起,懸在半空。
“你!”金爺想掙紮,可四肢像被鐵箍鎖住。
老頭咳出一口血,血珠懸在半空,被他的指尖攪成暗紅漩渦。金爺瞪大眼睛——那血裡竟飄出金色符文,繞著他轉圈,每道符文都像活物,在火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這是我畢生修為……”老頭的聲音越來越弱,掌風拍在符文上,“護你到上清宗……”
劇痛從全身穴位炸開,金爺疼得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嘴裡漫開。待三十六道符文全部鑽進他體內,老頭的眼睛突然失了焦距,像兩盞被吹滅的燈。
“老哥?”金爺顫抖著探他鼻息——沒氣了。
他僵坐在原地,直到月光透過破窗灑在銅鏡上。那是老頭塞給他的,鏡麵映著他的臉——不是清瘦的中年模樣,而是張陌生的少年臉,眉骨高,眼尾翹,連掌心的繭子都淡了。
“這……”金爺猛地扯自己的發髻,疼得倒抽冷氣——是真發辮,纏著褪色的紅繩。
“嘶——”
腐葉堆裡傳來蛇信子吞吐的聲響。金爺踉蹌著衝向門口,門栓鏽得發脆,一拽就斷。月光下,山巒像巨獸的脊背,寒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鑽。院外老槐樹下的腐葉突然翻湧,無數青黑色蛇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那不是普通蛇群,每隻蛇頭都長著猩紅豎瞳,蛇身纏著縷縷黑霧,像被邪祟附了體。
更詭異的是,蛇群正以某種詭譎的軌跡遊動,逐漸在半空聚成一團黑霧。黑霧翻湧間,凝出個人形:赤發披肩,麵容青灰如腐屍,雙臂卻長著蛇鱗,指尖是三寸長的青鱗爪,每根爪尖都滴著墨綠色毒液,在青石板上“滋啦”腐蝕出焦痕。
“操!”金爺想躲,可身體像灌了鉛——這具少年的身子比他原本的中年體魄遲鈍太多。青鱗爪帶著腥風劈下,他本能抬手一擋,腕間突然竄起熱流,掌心燙得像燒紅的炭,一道紅光噴薄而出,化作血色符文,“轟”地撞在邪物胸口。
黑霧被撞得潰散,青鱗邪物發出刺耳的尖嘯,蛇尾重重拍地,震得金爺踉蹌後退。但那符文並未徹底消滅它——邪物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蛇鱗下滲出更多黑霧,將它的身形裹得更濃。
“啞——”
又一聲怪叫從樹後傳來。金爺這才發現,老槐樹枝椏間垂著無數赤焰蝠,每隻蝠翼都燃著幽藍鬼火,正撲棱著翅膀往他這邊聚攏。青鱗邪物與赤焰蝠群形成夾擊之勢,腐葉堆裡的蛇群也在蠢蠢欲動,將破廟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金爺後背抵著門板,掌心的銅鏡燙得幾乎握不住。他想起東郭浩淵臨終前的話,咬著牙將銅鏡按在胸口——符文的熱流順著血脈竄遍全身,他突然感覺四肢輕快了些,眼前的邪物輪廓也清晰了幾分。
青鱗邪物率先發動攻擊,蛇尾橫掃而來。金爺側身翻滾避開,赤焰蝠群趁機俯衝,鬼火擦著他的發梢燒穿門板。他抬手一推,又一道血色符文從掌心迸發,精準轟碎領頭的赤焰蝠。
“退!”金爺吼了一聲,也不知是吼給自己還是邪物。他抄起斷柱上的火把,朝蛇群扔去——腐葉被引燃,騰起的黑煙暫時逼退了蛇群。趁此間隙,他彎腰抓起塊碎磚,照著青鱗邪物的蛇目砸去。
“嗷!”邪物吃痛,黑霧散開一瞬。金爺瞅準機會,攥緊銅鏡撞開側邊的破窗,翻身躍入院外的荊棘叢。背後傳來邪物的尖嘯,還有赤焰蝠的撲棱聲,但他不敢回頭——東郭浩淵說的“上清宗”,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月光下,銅鏡的鏡麵突然泛起紅光,映出一行模糊的字跡:“持鏡見宗,獻於唐策”。金爺抹了把臉上的血,將銅鏡塞進懷裡,踩著碎石朝山下的河流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