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意識的瞬間，林焰仿佛墜入冰窟。
等他再睜眼時， 四周是翻滾的黑霧，還有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嗚咽——不是人聲，是成百上千道靈魂被碾碎時的哀鳴，順著耳骨往腦子裡鑽。
他踉蹌著撐地起身，腕間卻傳來灼痛。
兩條黑鐵鎖鏈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手腕，表麵浮著暗紅符文，每掙紮一次，符文就亮一分，勒得他皮膚滲血。
“你是否曾懷疑自己？”
低沉的聲音在識海炸響，像重錘敲在天靈蓋。
林焰瞳孔驟縮，這聲音不屬於任何人，卻精準地戳中了他最不願觸碰的角落——八歲覺醒夜，族老們盯著他掌心微弱的月光蛾嗤笑“廢柴”；三年前地牢裡，母親被抽魂時空洞的眼神；阿月替他擋刀時，血珠濺在他臉上的溫度……
“你是否害怕失控？”
鎖鏈突然收緊，勒得他腕骨發出哢嗒聲。
林焰咬著牙抬頭，黑霧中漸漸顯露出一道人影——黑曜倚在虛空中，玄色大氅沾著未乾的血，指尖轉著幽瞳那柄染血的匕首，“這裡是你內心最深的恐懼，林焰。你怕自己的力量會吞噬所愛之人，怕你拚了命守護的，最後都死在你手裡。”
林焰喉間湧起腥甜。
他想起阿月倒在他懷裡時，血浸透了他的衣襟；想起淩冰在他質問時，眼底閃過的痛楚；想起墨老咽下最後一口氣前，手指還死死攥著他的衣角。
這些畫麵像刺進心臟的針，疼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你根本護不住任何人！”黑曜的笑聲混著鎖鏈摩擦聲，“就像現在——”
話音未落，鎖鏈突然暴漲，纏住了林焰的脖頸。
他本能地掙紮，可越用力，鎖鏈勒得越緊。
眼前開始發黑，意識卻異常清醒：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聽見鎖鏈符文灼燒皮膚的滋滋聲，聽見黑霧裡那些靈魂的哀嚎突然變了調，像是在重複他最害怕的那句話——“你是廢物”“你救不了他們”“你隻會讓他們死得更慘”。
“不要對抗，去感受。”
幽瞳的聲音從黑霧深處飄來，帶著幾分哽咽。
林焰瞳孔微顫，這聲音他記得——在祭壇崩潰前，她流著淚朝他伸手，頸側的紫紋剝落時，露出的是和阿月一樣乾淨的眼。
“去感受那些情緒。”幽瞳的聲音更近了，像是貼著他耳邊，“不是壓抑，不是逃避……是讓它們成為你的劍。”
林焰喉結動了動。
他鬆開攥緊的拳頭，鮮血順著指縫滴在鎖鏈上。
那些被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畫麵突然湧了上來：阿月擋刀時，血霧裡飄著的月光蛾鱗粉，每一片都映著她笑著的眼睛；母親被抽魂前，突然用指甲在他手背上劃了道痕，那是隻有他們母子才懂的“彆怕”；淩冰把匕首遞給他時，指尖在發抖，卻說“如果我是凶手，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這些畫麵不再是刺，而是火。
林焰閉起眼，任由那些酸澀、疼痛、不甘順著血管往識海湧。
識海裡的噬魂黑龍突然發出震天龍吟，暗金瞳孔裡翻湧著和他相同的情緒——不是吞噬的暴戾，是共鳴的滾燙。
“嗷——！”
黑龍的龍尾橫掃過他的精神海。
林焰猛地睜眼，眼底泛起龍鱗般的暗紋。
纏繞在他腕間、頸間的鎖鏈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叫，符文開始崩裂。
他抬手抓住鎖鏈，指尖湧出黑色火焰——那是噬魂黑龍的怒火，是阿月的血、母親的痛、淩冰的掙紮所淬成的火。
“哢！”
鎖鏈寸寸斷裂。
黑霧被震得向四周退去，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深淵。
林焰踉蹌著站穩，胸口劇烈起伏。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某種比魂力更古老的力量在體內蘇醒——不是操控，是共鳴；不是吞噬，是接納。
“你竟然……能駕馭情緒？”黑曜的聲音終於有了裂痕。
他退了半步，指尖的匕首哐當落地。
林焰沒有回答。
他望著自己的掌心，那裡浮起一道半透明的紋路，像纏繞的鎖鏈，又像交疊的龍鱗——這是他在黑暗中領悟的“情緒共鳴法則”。
他抬起手，輕輕一揮。
黑霧突然扭曲起來。
原本壓製他的幻境開始出現裂痕，露出裡麵真實的景象：斑駁的石牆，碎裂的祭壇，還有幽瞳縮在牆角，正用染血的手捂著嘴哭。
而黑曜所在的位置，黑霧凝成了一麵鏡子，裡麵映出他最不願回憶的畫麵——三百年前的獻祭儀式，魔蛟之血失控，他跪在祭壇前，看著最信任的部下將匕首捅進他的心臟。
“不！”黑曜嘶吼著去抓那麵鏡子，卻穿透了鏡身。
他額角暴起青筋，“你不可能……這是我的幻境！”
“現在，輪到你體驗真正的恐懼。”林焰的聲音很低，卻像重錘砸在虛空。
他能感覺到法則之力順著指尖湧出，將黑曜的意識死死鎖在那麵鏡子裡。
黑曜的臉在現實與幻境間扭曲，一會兒是冷酷的冥龍族少主，一會兒是三百年前被背叛的失敗者，眼底的瘋狂逐漸被恐慌取代。
就在這時，深淵深處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
黑霧被震得徹底散開，露出頭頂幽藍的星空。
林焰下意識抬頭，卻見深淵底部裂開一道縫隙，一線金光從中透了出來。
那光裡裹著一道古老而威嚴的聲音，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像直接響在他的靈魂最深處：
“血脈……終於覺醒了嗎？”
黑曜猛地轉頭，瞳孔劇烈收縮。
林焰也怔住了——這聲音，和他識海裡噬魂黑龍的龍吟，竟有幾分相似。
深淵縫隙裡的金光更盛了。
林焰感覺有什麼東西順著他的腳底往上爬，那是比情緒法則更古老、更強大的力量，像在回應他剛剛覺醒的血脈。
他望著自己掌心的法則紋路，突然明白過來：所謂的“噬魂黑龍”傳承，從來不是吞噬，而是共鳴；而這深淵之下，藏著的或許是……
“林焰！”幽瞳的尖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猛地回頭，正看見黑曜紅著眼撲過來，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淬毒的短刃。
林焰下意識抬手，黑色火焰裹著情緒法則噴湧而出。
可就在火焰即將吞沒黑曜的瞬間，深淵裡的金光突然暴漲，一道黑影從光中竄出，精準地撞開了那把短刃。
那是……一條幼龍？
林焰眨了眨眼。
那黑影落在他腳邊，抬頭時露出暗金瞳孔——和他識海裡的噬魂黑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