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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海盜與鐵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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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頂著周遭的各色視線,那些目光帶著好奇、敬畏、嫉妒,甚至還有不易察覺的畏懼……它們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企圖捕捉住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

想要把她拉下來。

隨著她的走動,人群卻不自覺地為她讓開道路。

越往後各色來路人群集中越少,代表著站位權利的儘頭,能有資格站在後麵的人也隻是少數。

林池冶還在往前,這次直接高抬腳向上走去。

她不急不緩一步步走上高位,當她在老者的示意之下,穩穩坐於那張老者身邊,象征著以他之下權力的座椅時,整個場地仿佛凝固。

林池冶旁若無人地端坐其上,甚至為了舒服還特意翹了個二郎腿,居高臨下地俯視所有人。

在林池冶坐下的一瞬,四下靜謐,身居最高位的老者側過頭,低聲對她說了句什麼,聲音輕得隻有林池冶能聽見。

林池冶微微側身,漫不經心地聽著。

她點了點頭,隨意往旁一瞥,便見梟老的左側方,與她並排的位置之上,那張熟悉的麵容。

他來得比林池冶還早,此刻見林池冶看過來,似乎還頗有閒心逸致地朝著林池冶舉杯示意。

林池冶撇了撇嘴,這次倒也沒假裝看不見,隻是態度依然惡劣。

她有些揶揄:“來得到是早,有空在這喝酒,怎麼不下去跟妹妹我打個招呼。”

“這一路我可是連口水都沒喝上,剛才還在倉庫裡聞著您的人一身臭汗,聽他們放屁,您倒是在這喝上了。”

後麵的話林池冶沒說,她懶散地看著對麵的男人,等著對方露出惡心的表情。

老實說男人的麵容在這些牛鬼蛇神中,幾乎可以算得上有些清俊。

他留著一頭長及腦後,帶著微卷的卷發。

和林池冶一樣,常年混跡與海上,不可避免地讓他的皮膚被陽光和海風雕刻出深深的紋理,可在他身上卻體現得頗為硬朗。

他微微晃動著雙腿,見林池冶進來便和他坐在了同等的位置上,也沒露出什麼大表情。

葛鉤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林大船長,這話可就嚴重了,到林姐您的地盤,誰敢不拜會。”

葛鉤帆搖著手裡的酒杯,沒看她:“這不是怕您林大船長生氣,一見著我,就把我往水裡扔嘛。”

“底下人,不懂事。”

“多擔待。”

林池冶冷哼一聲,雙手環抱,“帆哥倒是大氣,嘴上的話是一句不少。人,我可是一個都沒見過。”

葛鉤帆目光一凝,意識到了林池冶話中意思,剛想再說些什麼,二人中間的梟老卻直接發話了。

他帶著一聲歎息,無奈說:“你們啊,背地裡搞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

“當著我的麵,就收斂點吧,當是給我老頭一個麵子。”

“底下這麼多人在場,你們也不嫌丟人。”

梟老雖然言語嚴厲,可話語間的無奈也是被眾人看在眼裡的,即使兩人當麵如此爭執,梟老依然未曾動怒。

這無疑給了所有人一個信號。

“您這話說的,聽了都讓我手底下的小崽子要跳海去了。”

“做不好事,倒是尾巴被人抓緊了。”

老人都發了話,林池冶自然不會不給他這個麵子,一番話說得討巧,又將梟老聽得哈哈大笑。

葛鉤帆的目光在二人間一打量,也是笑了:“誰說林船長不會說話,真該讓那些人好好來聽一聽。”

林池冶頓時像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剛想出言譏諷,梟老立馬又意識到二人馬上要吵起來了,連忙擺擺手。

“老頭子這把老骨頭,怕是越來越不中用了。你們那,都消停些吧。”

“好不容易都回來,就好好坐坐。”

說著,梟頭甚至還直接嗬斥了兩句葛鉤帆,“小帆,少說兩句,她那個臭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人不輕不重地說了葛鉤帆兩句,將目光又轉向在一旁看戲的林池冶,同時吩咐:“沒事的話,多陪我坐坐待客。”

“正好也幫老頭子看看,今天來的人……是不是什麼消息從誰手裡流出去……”

這話就有大意思了。

林池冶和葛鉤帆聽聞對視一眼,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冷意,齊齊應下。

梟老久不出山,這次露麵通過各色手段前來的人不少。

魚龍混雜,人都來了,麵子也不能不給。

到最後,就連林池冶也不得不起身寒暄,給足了那些人各種打探的機會。

比t乾什麼還累。

媽的,一晚上光喝那點貓尿了。

林池冶忍住眉宇間的不耐,眸間帶了厲色,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的跟來人一個個寒暄。

直到耗到最後。

隨著夜色漸濃,林池冶看著最後一群人喝夠了離開,梟老沒讓他們走的意思,林池冶和葛鉤帆就幫著梟老將人都送走。

梟老身邊的人懂他的意思,也十分配合地給他們留出了說話的時間。

門扉輕合,喧囂漸息,隻留下一室冷靜。

這個在外人麵前不怒自威,僅僅隻是坐著就能攪動風雲的老人,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才像是真正卸下了重擔,表現出的是一抹不易察覺的疲憊和釋然。

他確實已經不怎麼年輕了,可那雙經曆過無數風霜的眼睛,不經意流露出的冷意令人駭然,那是真正殺人無數的劊子手才擁有的冷漠。

可偏偏,他又要努力裝作一副平和的樣子。

梟老眼神中帶著一絲讚賞,拍了拍林池冶的肩:“好啊,好孩子,真是長大了,獨當一麵,你做得很好。”

沒外人在,林池冶也不裝了,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勁頭,抖著腿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彆,這種事您可彆找我了。”

林池冶一指葛鉤帆,毫不客氣地甩鍋,“找他。”

“你也知道,我這張嘴,容易得罪人。”

“您的資源多珍貴,可彆浪費在我手上。”

說著,林池冶裝似無意地提醒,“我隻要我該要的。”

梟頭見林池冶這副死性不改的樣子,或許是年紀大了,倒也寬容,失笑道:“你啊。”

想到了什麼,梟頭又無奈地歎了口氣,似在回憶。

“你說你們兩個,和你哥一起,都算是在我老頭子手底下一起長起來的。”

“怎麼這性子啊……”

“我哥從小就和他不對付,我也看不慣他,您又不是不知道。”林池冶斜靠在一旁,即使提到了葛鉤帆也不屑於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反而對話語中的另一人表達輕易。

葛鉤帆輕嗤一聲,對林池冶的反應也見怪不怪,比起爭吵,他們中更多的是一種冷漠的互相無視。

梟老歎了口氣,頗似無奈地點了點頭。

他蒼老如枯柴的手伸了出來,握住了林池冶的手,拍了拍,“本來老頭子還一直想湊齊一樁好姻緣。”

“你們年輕人啊,有自己的想法……”

“都不聽老頭子的話了——”

“算了吧,梟老。”葛鉤帆率先拒絕,“人家林大船長哪能看得上我啊。”

“彆t給臉不要臉。”林池冶臉上一黑,直接就罵了回去,“給你點臉麵,還真t不打算要,怎麼,你把你的黑屁股亮出來看看?”

“你……”

葛鉤帆臉色一沉,林池冶話說得十分難聽,葛鉤帆看著平和,可哪有人敢當麵給他難看,他也不會容忍彆人一再進犯。

眼看著二人即將再次翻臉,還是梟老一聲咳嗽將二人的爭吵攔了下來。

“咳咳咳……小池,少說兩句。”

“你畢竟是個女孩,乾了我們這行就算了,少去那些地方學什麼下九流的行話。”

林池冶不覺有他,想反駁幾句,梟老又一聲咳嗽,止住了林池冶的話頭。

“行了,這裡也沒外人,還叫我什麼梟頭。”

林池冶和葛鉤帆不對付,人儘皆知,她也從來看不慣這號裝貨,可梟老開口,這個麵子林池冶不能不給。

將快要出口的話咽下,林池冶這才沉了沉,向著梟頭低了低頭,軟下了音調,卻又十分鄭重稱呼道:“義父……”

“義父將我和哥哥養大,哥哥不在了,我也是懂得輕重的。”

林池冶有些謙卑的說著,在低頭的瞬間眸光微微一轉,在他的臉上一掃而過。

她沒看清楚老頭子的表情,猜測不出他有什麼彆的意思,但或許是歲月漸長,即使是這片海域的統治者也不能免俗。

看他如今麵相,表麵上也隻不過是一個希望孩子們,能夠繼續在他身邊環繞,將彼此的終身大事定下來的普通老人。

林池冶在心底不由嗤笑,麵色上卻不顯露半分,緩緩直起了身子,微微轉頭將那張麵容,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他的麵前。

讓他看了個清楚。

林池冶和她的哥哥,都是被梟老收養的,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是誰。

但很明顯,那一頭黑發黑眸卻說明了她的東方血脈。

黑發黑瞳,襯托著林池冶有些蒼白的麵容,東方的長相偏向清秀,林池冶也同樣如此。

隻可惜,在林池冶清秀的麵龐上,本應是無瑕的肌膚,卻赫然橫亙著一道醒目的長疤。

那一道長長的疤痕,從她的額角蜿蜒至頰邊,蜿蜒曲折的延伸,頗有些猙獰的刀疤,為她平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淩厲與堅韌。

在這樣一張極度反差的麵容之下,梟頭的目光也不受控製地注視著林池冶臉上那道傷疤,看著麵前女人的眼神因這道疤痕而顯得更加深邃。

煙霧繚繞間,林池冶的麵容更加的模糊,那道疤痕也藏於雲霧之間。

她微微抬眸,一雙黑色的淺瞳帶了些不一樣的意味:“我說,義父,我這輩子估計就這樣了。”

“您要是還顧忌我,就多給我增加兩趟航線,西邊這群崽子可夠肥的。”

她點出主旨,“我可是……早就看上了。”

梟頭原本傷感之間,聽著林池冶這話不由的罵了兩聲。

林池冶死性不改,這幅樣子早已經成型,早年間他是罵也罵過了,罰也罰過。

如今還是無奈道:“你啊……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天天手頭間盯著這點事。”

“一點虧也不肯吃,這可不是好事啊。”

林池冶笑了笑,沒怎麼在乎,不置可否的樣子。

可麵前的老人,又轉念說起了其他,“說起來,也是義父不好,你的傷……”

林池冶摸出手中的煙卷換了個位置,湊近唇邊,輕輕一吸,一圈圈細膩繚繞的煙霧,從林池冶嘴邊悠然升起。

她沒說什麼,一雙悠悠的目光透過煙霧,好像誰也沒看。

見到林池冶這幅樣子,多餘的話梟頭也再說不出來了。

也虧得林池冶這道傷疤,讓她得到梟老的信任,坐穩了這個位置。

是福是禍,這道理林池冶明白,梟頭更是明白。

可要說林池冶真不在乎,那也一定是假話。煙霧之後的林池冶,咬著嘴邊的東西,倒是笑了。

如果你真問,林池冶想,她一定會如實地告訴你。

一道疤,算個屁。

能讓她達到目的,彆說一道,千千萬萬道,林池冶也一定會認。

可這話,她不能說啊。

不然還怎麼看這出大戲。

男人們總以為,疤痕,尤其是出現在臉上的傷,是女人身上不該有的。

可一旦這些極度違和的符號出現在女人身上,反而他們會有多餘的一絲愧疚補償。

可笑,太可笑了。

林池冶猛吸一口,一言不發地看著煙霧後的老人,對方沉思過後一聲歎氣,還是妥協:“算了,你們都厲害。”

“老頭子老了,說話都不管用了。”

梟老咳嗽一聲,擺擺手拒絕林池冶和葛鉤帆的攙扶,言語之間倒是真切地透露出幾分無力。

“可這世道,不太平嘍。都說我老頭子在海上一生,到今天也算有點實力,隻不過現在這位子,可不好坐嘍。”

梟老拍了拍底下的椅子,“這輩子老頭子也就這樣了。可人年紀大了,我總是想著,把底下這把椅子,好好給你們留著。”

老人像是在回憶,整個人蜷在陰影裡,腰背有些嶙峋的形狀,指節叩擊扶手時,透出幾分遲滯的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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