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微涼,粗糲的風裡似乎能凝出鹽粒。
夏倫坐在吊床上,感受著窗外的海風,他眨了眨眼,隨即,眼球和眼瞼傳來了潮水般的酸澀感,閉眼時,他仿佛聽到了毛細血管爆開的噗嘰聲。
“究竟過了多久?”
他捂著頭,環腦動脈突突直跳,夢中劍鬥的場景如足以誘發癲癇的閃光燈片般,不停在他腦海中閃現回旋。
足足1000輪激烈而無休止的劍鬥,讓他感到了些許與現實的疏離,此時,他甚至覺得恍若隔世。
“呼吸呼吸”夏倫閉上眼,專注地感受著鼻腔內氣體的流動,運用冥想的方法,慢慢緩解著眼下的痛苦。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控製住被戰鬥回憶煮沸的思緒,他再次深吸一口氣,側頭看向了吊床旁的擺鐘。
擺鐘的時針指向了9,此時是晚上9點。
“上次也是正好睡了9個小時。”夏倫心想,“但這次入夢的體感時間,比上次長多了。”
他搖了搖頭,將無關的想法甩出大腦,隨後收攝住心神,無聲呼喚起了遊戲麵板。
“是時候清點下收獲了。”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劍術水平的進展,畢竟那些進展是自己一場場劍鬥慢慢打出來的,但是查看數據化後的收獲,還是令他頗為期待。
【專精進展!】
【經過漫長的刻苦訓練,你對於劍術的掌握情況大幅度增長了。】
【冷兵器使用—劍類(熟練)(0%→2%):你是當之無愧的用劍好手,各類劍術技巧信手拈來,你尤其擅長單手劍,戰鬥風格冷冽高效。無論在任何時代,你都具有著角逐地區劍術冠軍的水平。】
“劍術達到熟練等級了。”夏倫心中暗自點頭,“這下除了使用槍械之外,我在冷兵器近戰方麵,應該也算得上好手了。”
“這下對付怪物的把握,就更大了。就算這怪物拿觸須,打我瞥擊,我也能躲過去”
“不過話說回來,這樣看來,專精等級越高,提升起來越慢,但是這也符合一般認識。”
夏倫的目光繼續向下移動。
【本次入夢,你未進入到航海類的回憶,因此專精“航海學綜合”未進展。當前可用回憶:12】
“要是不停劍鬥還能順道提高航海能力,那才奇怪。”
夏倫一邊在心裡吐槽,隨後漫不經心地繼續向下看去。
然而下一刻,他卻不由眨了眨眼。
在無數鈷藍色的信息流下麵,居然是幾行金色的信息!
【你大幅度改變了回憶的原本進程,額外專精進展!】
【冷兵器使用—劍類(熟練)(2%→28%):你在用劍方麵,已然開始慢慢形成自己的個人風格,假以時日,你的劍術水平足以達到精通水準。】
看到這誇張的數值變化,夏倫頗感詫異,但旋即,他意識到這是自己在夢中全身心投入的回報。
即使是入夢,用心用腦,認真訓練所帶來的收益,也遠遠高於乾耗時間,硬磨熟練度所帶來的收益。
“從專精數值上來看,我現在比大副還要高一點。”夏倫拔出短劍,隨手舞了個劍花。
此時,他感覺短劍並非外物,而是仿佛成了某種自己軀體和意誌的某種延展。
他收回短劍,隨後繼續向下看去。
【回憶進程大幅度偏轉,你成為了首席學徒,完成了回憶來源“大副”的心願。】
【特殊專精回憶解鎖!】
【特殊回憶:宮廷比武(11)】
【備注:當你在回憶中完成了回憶來源者的心願時,你就有可能獲得“特殊回憶”。“特殊回憶”是一種基於回憶本身推演的可能性,完成“特殊回憶”,你可以獲得額外的專精,專長,乃至技能。】
“啊?”夏倫驚了。
他迫不及待地繼續向下閱讀。
【特殊回憶無法在副本中入夢。】
“可惜了。”夏倫搖了搖頭,心中飛速思索起來,“但接下來,我本來也沒有時間入夢了。”
“入夢會消耗大量精力,而現在船距離危土島,也隻有兩天航程了,而距離最近的島嶼,甚至僅剩一天多的航程。怪物隨時可能動手,我必須保持足夠的精力。”
“等副本結束後,再考慮這個所謂的‘特殊回憶’吧。”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到了門前。
“是時候去檢查下最後的準備情況了。”
夜色深沉,雲層遮蔽了星辰與月亮;船隻撞破幽暗的海浪,水花伴著嘩啦聲灑在甲板上。
由於海盜們采取的輪班休息製,因此甲板上的人並不多。但是此時甲板上依舊是一片忙碌,畢竟十幾名水手,對於這艘大船而言,畢竟還是太少了。
夏倫站在門前,觀察起了人們的動向。
船首附近,老頭正蹲在地上,認真地搗鼓著一個木桶;他身旁隻有一個人,那個人看起來則相當緊張,目光不時地飄向木桶,似乎老頭正在搗鼓的木桶相當危險。
不會是火藥桶吧?夏倫心想。
他一邊想,一邊繼續向前走去。
船隻中段,理應休息輪班的牧師,卻沒有休息。他站在一個巨大的煮鍋前,手中握著湯勺,用力攪拌著鍋內的食物。
牧師身旁聚滿了人,也不知道人們是因為食物而來,還是因為牧師的鼓氣演講而來。
大鍋中的湯汁咕嚕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熏肉的煙香味,以及鼠尾草的清香。
夏倫感覺空氣中的汩汩熱氣,滲入了自己的肌膚,將精神上的疲倦以及入夢訓練所帶來的疏離感慢慢吹熱,融化。
他駐足了一會,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在令人流口水的肉香味裡重新變得緊密起來,世界仿佛再次鮮活了起來。
海盜們看到夏倫,紛紛向他揮手致意,而夏倫也一一回應。
某種程度講,許多幸存的海盜都頗為認可夏倫,三天的時間裡,他已經獲得了些許聲望。
他搖了搖頭,隨後繼續向前走。
距離牧師不遠處的貨柵附近,醫生依舊是一副腦袋尖尖的癡傻模樣,此時他正跟著臉上滿是腐爛肉痘和癤子的船員係纜繩。
似乎是由於醫生經常失誤,因此爛臉船員會不時嗬斥他,臉色陰沉得宛若風暴,然而當爛臉船員看到夏倫後,他卻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夏倫對著爛臉船員友善地笑了笑,而船員則略顯慌亂地揮手回敬。
“向您致敬。”船員頗為尷尬地說道。
夏倫笑容不變:“也向您致敬,對了,我現在有些失憶,我忘了您的名字。”
爛臉船員愣了一下,隨後說道:“道倫特。”
“說起來,您現在看起來可真像老船長,連健忘這事都一樣。”爛臉船員低下頭,“不滅明火啊,我們以後究竟會落入何等境地呢?”
醫生忽然抱著肩膀,低聲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發抖,“咯咯咯”的笑聲怪異而輕柔。
夏倫看了醫生一眼,又用餘光瞥了爛臉船員一眼,隨後狀若隨意地問道:“你們知道過去咱們船上,誰對神秘學有研究嗎?”
怪物身上插著《溺亡者禱本》,所以怪物的原身有很大概率是神秘學的研究者。
“您問這個乾什麼?”船員下意識說道,“嗯神秘學的話,那群緋燈島的乘客,好像都挺懂的,我記得我還從他們的屋子裡,偷到過人的頭蓋骨。”
夏倫微微眯起了眼睛:“感謝,我也對神秘學挺感興趣的。”
“嘿嘿嘿,深淵之手,確實存在。”醫生低聲笑道,說的內容依舊顛三倒四,“超脫了質料的桎梏,活生生的例子,很難不感興趣,揚升之路”
夏倫點了點頭,隨後就直接走開了——
就這樣,他一邊走一邊看,又重新走回了船尾。
漆黑的夜幕下,一點橘黃的火光在他斜上方的船舵處若隱若現。
夏倫抬頭看去,隨後發現船長格莉德右手夾著煙鬥,左手握著燧石,靈魂出竅一般側頭望著黝黑的海麵。
似乎是聽到了夏倫的腳步聲,船長格莉德緩緩轉過了頭。
“起得倒是挺早。”她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怎麼,現在就想換班嗎?”
“如果你累的話,確實可以現在就換班,今晚過後,怪物隨時都有可能翻臉,那時候可就沒什麼時間睡覺了。”夏倫一邊說,一邊靠在了圍欄旁。
船長端起煙鬥,淺淺吸了一口:“所以,今晚就是最後的安全時間了——換班那事就算了吧,我剛才開玩笑的,高強度無休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
說著說著,她鼻腔微動,緩緩噴出一口煙氣:“你想聊聊嗎?”
“怎麼,緊張了?”夏倫側頭看向了船長格莉德。
“緊張?”格莉德嗤笑一聲,斜睨了夏倫一眼,“無非是狠狠翻翻腸子罷了,要麼那黑色大海參完蛋,要麼咱們完蛋,有什麼可緊張的?願賭服輸罷了。”
夏倫沒有說話,兩人之間陷入了無言的沉默,船長格莉德一口一口吞著煙氣,速度之快仿佛在吃飯,明滅的橘黃煙火間,一種陰鬱狂躁的氛圍正在悄悄蔓延。
“草了。”船長格莉德忽然低聲罵道,“行吧,我確實是緊張了,處刑不可怕,等著處刑才煩人,無論是什麼樣的命運,都趕緊來吧。”
“焦慮是正常的。”夏倫看向船側無垠的海洋,語氣平和,“說實話,我也有點焦慮。”
“完全看不出來。”格莉德搖了搖頭,又用力抽了口煙,“要我說,你這人根本就沒什麼情緒波動——誒,不是我說你,但你既不抽煙,也不喝酒,沒任何興趣愛好,簡直和牧師天天念叨的自虐苦修士似的”
“彆汙蔑我,我有興趣愛好。”夏倫搖頭。
格莉德故意用一種誇張的語調說道:“你不會是單純喜歡殺人吧?”
“”夏倫無語了,“當然不是,舉個例子,我很喜歡講笑話。”
“但那些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格莉德吐槽道,“話說回來,接下來幾天都不用改變航向了,讓船順著風漂就行,所以其實不用再分人管舵了。”
夏倫沒有搭話,他思索片刻,隨後忽然問道:“你知道‘準將’害怕什麼嗎?”
——雖然,現在有許多證據都指向怪物就是準將,但是夏倫卻始終有些猶豫,因為這些線索出現的時機,都太奇怪了。
在沒有聽到“準將”這個稱呼之前,怪物身份的線索根本無處可循;然而當醫生說出了“準將”這個稱呼之後,各種線索卻像是送上門來一般不斷湧現。
這固然可以歸因為運氣好,但是夏倫卻覺得這有些不符常理。
然而,目前怪物的身份,除了準將之外,也確實沒什麼其他合理選項了,所以雖然疑慮,但夏倫最後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格莉德沒有立刻回答,她深深吸了一口煙,隨後有些興奮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那怪物是準將變得?”她聲音顫抖,語氣中是壓抑不住的亢奮,“草了,這畜生居然沒死——太好了!”
“太好了?”夏倫頓時一愣。
“你知道嗎,我逃亡的這二十來年,我每時每刻都想親手割開那個畜生的喉嚨。”
格莉德聲音愈發亢奮,此刻她完全沒了過往的城府,剩下的隻有純粹的情緒與殺意。
“當我奪取這艘捕鯨船,卻沒發現那混蛋的蹤跡時,我其實有些失落,我非常遺憾沒能親自剝下他的皮,所以,那怪物是不是準將?”
“目前來看,準將就是怪物的可能性很大。”
格莉德猛地抬起頭,她瞪大栗色的眸子,滿是疤痕的臉上猙獰恐怖,再也沒有一絲焦慮的神色:“好,好,好,太好了!”
“新仇舊怨,一起算。”她一邊陰惻惻地低語,一邊從夾克中掏出一個由乾柳枝製成的人偶。
“準將,畏懼柳條人。”格莉德壓抑著激動說道,“這是我花了十幾年才搞清楚的,據說他最後失勢倒台,就是因為見到了柳條人,短暫失了神——我們什麼時候動手弄死它?”
“最遲大後天,最快明天。”夏倫沉默片刻,隨後繼續說道,“對了,我其實還有個想法——我大概知道怪物臥底的範圍了,所以我們可以做些準備,打個反手。”
格莉德頗為興奮地點了點頭:“都聽你的,我已經等不及來複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