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戰火並未因和議破裂而稍歇,反而愈演愈烈!
建文三年七月,燕軍主力在朱棣率領下,兵鋒南指,猛攻彰德府(今河南安陽),意圖進一步撕裂河南防線,威逼中原!
畫麵急轉,真定城頭,南軍大將平安眼中閃過狠厲!
他抓住燕王主力南下、北平空虛的絕佳戰機,親率精騎,如同出籠猛虎,繞過燕軍防線,直撲燕王老巢——北平!馬蹄踏碎田壟,刀鋒指向城垣,欲斷燕軍根本,毀其糧秣,擾其後方!
北平城頭,年輕的世子朱高熾身影沉穩如山!他雖身軀肥胖,行動稍顯不便,但那雙眼睛卻清澈而堅定。
麵對平安突如其來的猛攻,高熾臨危不亂,一麵嚴令緊閉城門,親率王府護衛登城督戰,以滾木礌石、強弓硬弩死守;一麵火速遣心腹持父親印信,飛騎南下告急!
朱棣接到急報,雖憂心如焚,卻未失方寸。他深知北平不容有失,果斷分遣大將丘福率精銳騎兵星夜回援!
九月十八,丘福援兵趕至,與朱高熾守城之兵內外夾擊!平安久攻不下,士卒疲憊,又遭生力軍突襲,大敗虧輸,倉皇退回真定城,再不敢輕出!
河北戰事接連失利,金陵皇宮內,建文帝朱允炆與方孝孺如坐針氈。正麵戰場打不過,陰謀詭計便成了救命稻草。
畫麵中,方孝孺清臒的臉上帶著孤注一擲的陰狠,向惶惶不安的建文帝獻計:“陛下!臣聞燕逆長子朱高熾坐鎮北平,性情寬仁,然體弱;次子朱高煦隨父征戰,驍勇善戰,頗類其父!二人一靜一動,一守一攻,兄弟之間,豈無嫌隙?”
他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
“可遣心腹密使,攜重金厚禮並陛下親筆詔書北上,密會北平世子!詔書中許諾:若世子願歸順朝廷,擒拿或驅逐其父,朝廷即封其為新一代燕王,永鎮北平!世襲罔替!”
方孝孺的語速加快,帶著蠱惑:
“此信務必隱秘送達朱高熾手中!同時,將此密信內容‘泄露’給在軍中的燕王與朱高煦!使其父子、兄弟相疑!燕王驚怒之下,必疑長子通敵,輕則召回嚴查,重則臨陣換將!無論何種結果,燕軍必生內亂!屆時我軍再大舉反攻,大事可定!”
密使果然神通廣大,竟真的將建文帝的詔書和許諾,送到了北平燕世子朱高熾的麵前!
王府書房內,燭火搖曳。那封火漆密封、象征著潑天富貴和滔天誘惑的詔書,就靜靜躺在朱高熾的書案上。
年輕的世子看著這封不速之“信”,臉上沒有半分驚惶或貪婪,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和一絲冰冷的嘲諷。
他甚至沒有拆開火漆!
朱高熾隻是伸出白皙卻異常沉穩的手,拿起那封如同燙手山芋的詔書,掂量了一下,隨即喚來親衛隊長:
“將此信使,連同此信,原封不動,以快馬加急,護送至父王軍前!記住,信,任何人不得拆閱!人,好生看管,不得有失!”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眼神清澈見底,無半分猶疑!
畫麵切換至燕軍大營。
朱棣看著兒子派快馬送來的、原封未動的“勸降信”和五花大綁、麵如死灰的朝廷密使,先是愕然,隨即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大笑!
笑聲中充滿了欣慰、自豪和對方孝孺這等拙劣伎倆的極致鄙夷!
“好!好!好!吾兒高熾!真吾家麒麟兒也!”朱棣的笑聲在營帳中回蕩,徹底碾碎了建文朝廷最後一絲僥幸!
奉天殿內。
朱元璋看著天幕上朱高熾那沉穩如山、未啟敵信、縛使送父的舉動,那張素來威嚴冷峻的臉上,竟難得地綻開了一絲發自內心的、暢快的笑容!他猛地一拍禦案,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好小子!”老皇帝的聲音洪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激賞,目光灼灼地看向下首的魏國公徐達,“徐卿!你這外孫……了不得!有靜氣!有定力!更有大智慧!此子……類朕!真乃吾家千裡駒也!”朱元璋竟用了“類朕”二字,評價之高,前所未有!
徐達心中亦是激蕩萬分,為外孫的出色表現深感自豪。
但他立刻起身,恭敬地深施一禮,聲音沉穩而謙遜:“陛下謬讚!高熾年幼,些許沉穩,實乃天家血脈鐘靈毓秀,陛下聖德庇佑所致!此非臣之能,實乃陛下之聖孫也!”
他巧妙地將功勞歸於皇家血脈和皇帝福澤,既回應了皇帝的讚譽,又絲毫不居功。
一旁的曹國公李文忠看著這君臣相得、其樂融融誇孫子的場麵,再想想天幕上自家那個“運輸大隊長”兒子的“光輝事跡”,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澀難言,隻能低下頭,掩飾臉上的落寞。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四川茂州。
破敗的茅舍前,宋濂拄著拐杖,死死盯著天幕上方孝孺獻上反間毒計,以及朱高熾那乾淨利落破局的畫麵。
當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竟墮落到要用這等下作、陰險、完全背離聖賢教誨的離間計策時……
“呃啊——!”
宋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悲鳴!
一股血氣直衝頭頂!他枯瘦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布滿老年斑的臉上老淚縱橫!
積壓已久的失望、痛心、屈辱和對弟子沉淪的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孽徒!孽徒啊!!”宋濂嘶聲怒吼,渾濁的淚水滾滾而下,“為師教你讀聖賢書,明君子道!教你持身以正,謀國以誠!何曾……何曾教過你這等鬼蜮伎倆?!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他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拐杖高高舉起,帶著滿腔的悲憤和幻滅,狠狠掃向旁邊一棵碗口粗的樹乾!
“哢嚓!”一聲脆響!
陪伴他流放、支撐他病體的竹杖,應聲而斷!
宋濂踉蹌幾步,望著手中斷裂的杖身,又望向天幕上弟子那“沉穩”卻已顯扭曲的麵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頹然跪倒在地,對著蒼茫夜空,發出杜鵑啼血般的哀嚎:
“孝孺!爾負聖賢!負為師!更負了這煌煌大明啊!”
他捶打著泥地,涕泗橫流:
“洪武皇帝……選了朱允炆那個廢物……是眼瞎!是糊塗!”
“老夫……老夫選了你方孝孺做衣缽傳人……更是……更是老眼昏花!識人不明!”
“兩個老糊塗……斷送了大明江山啊!蒼天!何其不公!何其……愚弄!”
淒厲的哭嚎聲,在茂州寂靜的山野間回蕩,充滿了末路大儒的悲涼與絕望。
奉天殿外廣場,勳貴班列。
天幕上朱高熾破局的精彩表現,固然引來一片低聲讚歎。
但當畫麵閃過隨侍在朱棣軍中、躍馬揚刀、驍勇剽悍的次子朱高煦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憂慮,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上了勳貴們的心頭。
宋國公馮勝撚著胡須,眉頭緊鎖,眼神在朱高熾沉穩的身影和朱高煦彪悍的英姿上來回掃視,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壓低聲音,對身旁的穎國公傅友德、定遠侯王弼等老兄弟道:
“燕世子高熾……確有人君之相!沉穩持重,明察秋毫,臨危不亂,頗類……太子殿下(朱標)之風!假以時日,必為守成明主!”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凝重:
“然……其弟高煦,自幼隨父征戰,弓馬嫻熟,勇冠三軍!深得燕王喜愛與軍中將士擁戴!其性情……剛烈桀驁,恐非甘居人下之輩!”
馮勝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驚悸,仿佛在揭開一個可怕的預言:
“此等情形……諸位可覺眼熟?兄仁厚而弟雄烈……父在,或可相安;一旦父王龍禦歸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驚疑不定的臉,一字一頓,吐出了那個令所有人心頭劇震的名字:
“玄武門!”
“轟!”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勳貴們腦海中炸響!瞬間勾起了對大唐開國那場兄弟喋血、父子反目的恐怖回憶!
“嘶……馮公慎言!”傅友德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微變。
王弼也神色凝重:“不錯!世子寬仁,次子掌兵……這……這簡直就是當年隱太子建成與秦王世民的翻版啊!”
“若真如此……”一位老侯爺憂心忡忡,“我等勳臣之家,將來何以自處?是押注世子,還是……次子?這站隊一旦錯了,便是抄家滅族之禍啊!”
“何止站隊!”另一人苦笑,“恐怕子孫後代,都不得不在這儲位之爭的漩渦裡,一次又一次地拿全族性命去賭!”
一想到未來可能被迫卷入燕王一脈無休止的奪嫡血戰,所有勳貴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心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剛剛因朱高熾表現而升起的些許欣慰,瞬間被這“玄武門再現”的恐怖預言衝得無影無蹤!
在這片愁雲慘淡中,唯有永昌侯藍玉縮在角落,眼神閃爍不定,手指無意識地搓動著。
他根本沒心思聽什麼世子次子的破事,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老朱連宋濂這個‘太子之師’都嫌棄了……看來清算我這‘藍玉案主犯’的日子不遠了!茂州太近……得想辦法往更遠、更偏僻的地方跑……雲南?還是出海?……”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如同嗅到危險的孤狼,開始盤算著自己的逃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