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麵尚未從斡難河畔的屍山血海中完全淡去——倒伏的韃靼戰旗、染血的彎刀、驚惶潰散的殘騎仍在背景中晃動。
旁白音帶著一股未散的殺伐之氣,急促響起:“永樂八年五月初九,斡難河(今鄂嫩河)畔,明軍大破韃靼可汗本雅失裡主力!然,此役僅斷韃靼一臂!另一巨酋——太師阿魯台,擁精兵數萬,盤踞東方,如毒蛇蟄伏,伺機反噬!”
鏡頭猛然切換!沒有休整,沒有慶功!一支散發著驚人鋒銳之氣的明軍鐵流,正滾滾東進!煙塵蔽日,馬蹄聲碎,踏碎了剛剛沉寂的草原。
龍纛之下,身著金甲、麵容被風沙刻蝕得愈發冷硬的永樂皇帝朱棣,目光如鷹隼般死死鎖定東方地平線。
旁白斬釘截鐵:“帝慮阿魯台坐大,竟未及打掃戰場!傳令三軍,攜大勝之威,星夜兼程,直撲阿魯台巢穴!”
畫麵飛速流轉,草原地貌在腳下急速後退。旁白報出冰冷的時間與地點:“六月初九,明軍前鋒抵達靖虜鎮(今內蒙古呼倫湖西南)!”
鏡頭驟然拉近一處地勢險要的山穀。穀口狹窄,兩側山巒起伏,正是藏兵匿馬的絕佳之地!斥候快馬如飛,直抵中軍:“報——陛下!阿魯台部主力,儘匿前方山穀之中!”
“結陣!進擊!”朱棣的聲音透過天幕傳來,帶著金鐵交鳴般的決絕!
刹那間,明軍龐大的陣列如同精密的機器般運轉起來!步卒結起厚重的盾牆長矛陣,如同移動的鋼鐵森林,緩緩向穀口擠壓。騎兵兩翼展開,弓弩手壓住陣腳,殺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山穀!
穀內果然大亂!鏡頭探入:隻見密密麻麻的帳篷如同白色的蘑菇,雜亂無章地散布在穀地。牛羊驚竄,婦孺哭喊,精壯的韃靼戰士倉促上馬,呼喝著試圖集結,場麵混亂不堪!顯然,阿魯台打著避其鋒芒、待明軍糧儘自退後東山再起的如意算盤!
突然,一隊打著白旗的韃靼騎兵從穀內奔出,高聲呼喊著什麼。旁白冷笑:“阿魯台遣使詐降,欲拖延時間,重整部眾!”
龍纛之下,朱棣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弧度。他甚至連答話都懶得給,手臂猛地一揮!
“殺——!!!”
總攻的號角撕裂長空!
就在明軍步卒方陣穩步推進、與穀口倉促迎戰的韃靼前鋒撞在一起,激起漫天血浪與金鐵交鳴之時!
一支剽悍絕倫的黑色洪流,如同蓄勢已久的毒龍,猛地從明軍右翼咆哮而出!
當先一將,身披玄甲,手持長槊,正是漢王朱高煦!他雙目赤紅,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一馬當先,率領著天下聞名的“三千營”精銳重騎,繞開正麵膠著的戰線,如同一柄燒紅的尖刀,狠狠捅向山穀側翼相對薄弱的帳篷區!
“轟隆!”
鐵蹄踐踏!帳篷如同紙糊般被撕裂、撞翻!朱高煦的長槊化作奪命寒光,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三千營重騎緊隨其後,長刀劈砍,鐵蹄踩踏,在混亂的營帳、婦孺和倉促抵抗的韃靼士兵中犁開一條血肉通道!慘叫聲、哭喊聲、兵刃撞擊聲瞬間達到!
而與此同時,中軍高坡之上。
朱棣並未親自衝陣。他穩坐於高大的戰馬之上,金甲在烈日下反射著刺目的光,如同掌控全局的神祇。
他目光如電,掃視著整個沸騰的戰場,手中令旗不斷揮動,精準地調配著各支預備隊,堵截阿魯台可能突圍的方向,將混亂的韃靼人一步步逼入絕境!皇帝的威儀與統帥的冷酷,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激戰持續!明軍步騎協同,攻勢如潮。
阿魯台部本就被突襲打懵,陣腳大亂,再遭朱高煦這凶神率精騎從心臟地帶狠狠一攪,徹底崩潰!
畫麵中,可以看到阿魯台在少數親衛的死命保護下,丟棄了華麗的頭盔和王旗,如同喪家之犬,狼狽不堪地向山穀深處沒命逃竄,消失在煙塵與亂軍之中!
旁白宣告:“明軍大勝!斬獲無算!阿魯台僅以身免,攜親眷遠遁!”
天幕上,明軍正在打掃血腥的戰場,繳獲堆積如山。
奉天殿前廣場上,洪武十三年的勳貴們,卻早已無心看那戰利品,一個個掐著手指,眉頭緊鎖。
“五月十三破本雅失裡於斡難河……六月初九……六月初九就在靖虜鎮咬住了阿魯台!”長興侯耿炳文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都變了調,充滿了難以置信,“滿打滿算,二十七天!從斡難河到呼倫湖,直線怕不有六百裡!這還是在漠北草原上,拖著打了大仗的疲憊之師,追著條滑不留手的泥鰍!這速度……這速度……”
他連連搖頭,最終憋出一句帶著自嘲的驚歎:“要不是知道對麵是韃靼蠻子,老子都要懷疑是不是又出了個李景隆,在給朱老四放水鋪路了!”
“哈哈哈!”他這比喻,瞬間引來勳貴堆裡一片壓抑不住的大笑。李景隆“運輸大隊長”的光輝事跡,早已成為洪武朝將門私下裡經久不衰的笑談。
永昌侯藍玉抱著膀子,嘴角掛著慣有的、略帶譏誚的弧度,嗤笑道:“耿侯爺,這你就想岔了。阿魯台可不是本雅失裡那喪家犬。本雅失裡是嚇破了膽,隻想往西跑得越遠越好。阿魯台這老狐狸,他是想玩‘躲貓貓’!找個背風藏人的好山穀,縮進去,像冬眠的熊瞎子。等咱們大軍糧草不濟,或者被風雪困住,不得不退兵的時候,他再鑽出來,舔舔傷口,收攏殘部,又是一條禍害草原的好漢!”
他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可惜啊,他算盤打得響,卻沒想到朱老四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掀了他的老巢!”
宋國公馮勝捋著花白胡須,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對真正軍事奧秘的渴求,歎息道:
“藍老弟所言在理。在草原上,打敗蒙古人難,但要找到他們,尤其是阿魯台這種鐵了心躲藏的巨酋,更是難上加難!天幕解說太過簡略,這最關鍵的一環——朱棣是如何在茫茫草原,在阿魯台剛剛藏匿不久,就如此精準地鎖定他位置的?這才是此役真正的精髓啊!可惜……可惜未能詳述!”
他語氣中充滿了身為宿將卻無法窺探關鍵戰術細節的深深遺憾。
這聲歎息,也勾起了殿內幾位大佬的談興。
奉天殿內,一直沉默觀戰的魏國公徐達,此刻也忍不住對著禦座上的朱元璋開口,聲音沉穩,帶著洞察秋毫的篤定:
“陛下,臣以為,馮勝之惑,其解有三。其一,本雅失裡與阿魯台雖分道揚鑣,但彼此根底相連,部族交錯。擒獲的本雅失裡部俘虜中,必有知曉阿魯台大致活動範圍甚至慣常藏身之地的。”他目光掃過天幕上那些被押解的韃靼俘虜。
曹國公李文忠立刻接口,思路清晰:“其二,便是那‘三千營’!此營精銳,骨乾多為歸附的蒙元勇士!他們對草原地理、部族習性、乃至追蹤尋跡之術,遠勝我漢軍將士。有他們作為耳目向導,循著阿魯台部撤退時留下的蛛絲馬跡(如馬蹄印、宿營痕跡、丟棄雜物),順藤摸瓜,並非不可能。”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繼續道:“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此次親征,目標明確,直指韃靼二酋。出征前,必定花了巨大代價,動用了一切可能的情報網絡!尤其是……朵顏三衛!”
他刻意加重了這四個字,“朵顏三衛地處遼東,毗鄰韃靼東部,與阿魯台部素有往來,又或互有滲透。更兼……”
李文忠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他們在靖難之中,可是實打實跟著燕王……跟著未來的永樂皇帝,一路從大寧打到金川門的‘老部下’!用他們來打探阿魯台的情報,豈非駕輕就熟?這漠北的鷹犬,終究還是被新主用來撕咬舊日的鄰居了。”
徐達微微頷首,表示讚同。李文忠的分析,點破了那層未曾明言的窗戶紙——朱棣對朵顏三衛等蒙古降附力量的利用,早已爐火純青。這精準的情報,才是閃電般鎖定阿魯台、發動致命一擊的真正基石!
朱元璋端坐龍椅,聽著兩位國公抽絲剝繭的分析,望著天幕上兒子那縱橫漠北的英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一下下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發出細微而規律的篤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