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叫李斯,王翦過來。”
“諾。”
沒多久,二人聯袂來到了章台宮。
“參見王上。”
“免禮。幾位,這是方銘從藍田傳來的奏章,各位可以看一下。”
王翦接過細讀,眉頭漸漸舒展,又緩緩皺緊。他抬頭道:“陛下,此奏所載楚軍可能設伏之處,與老臣所知相差無幾。這連弩若真能射三百步,確是利器。”
李斯聞言,也湊過來看,隨即笑道:“方銘此人,倒是個有心人。不過李信將軍既已定策,此時再增調軍械,恐怕……”
嬴政抬手止住他的話,目光深沉。他想起方銘此前種種“奇思妙想”,從曲轅犁到流水工坊,無一不是利國利民之物。如今這份奏章,字裡行間透著的不是對李信的質疑,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謹慎。
“傳令。”嬴政突然開口,“讓少府即刻派人去藍田,將那百具連弩運至軍中。另抄錄此奏所載楚地要隘,送交李信參考。”
王翦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李斯欲言又止,最終隻是躬身領命。
待眾人退下,嬴政獨自站在巨幅地圖前,指尖劃過楚國的疆域,喃喃自語:“方銘……你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簡,指尖輕輕敲擊案幾,忽然開口問道:"趙高,方銘在藍田,政績如何?"
趙高微微躬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回陛下,方縣令在藍田政績斐然,所奏之事,句句屬實。河道疏浚後,農田灌溉便利,預計今歲藍田糧產比往年至少多了四成。工坊日夜不休,新式農具源源不斷運往各縣,百姓交口稱讚。"
嬴政目光微動:"哦?那流水線之法,果真如他所言那般高效?"
趙高笑道:"確實如此。老奴曾親眼所見,工匠各司其職,一件農具從無到有,不過半日功夫。更難得的是,方縣令還推行'標準製式',使得各地工坊所產零件皆可互換,省去了不少麻煩。"
嬴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他奏折裡提到的琉璃商人,組建得如何了?"
趙高眼中閃過一絲精明:"陛下放心,此事老奴親自督辦。已從齊、楚等地網羅能工巧匠,在藍田秘密設窯燒製。如今產出的琉璃器,晶瑩剔透,色彩斑斕,比西域傳來的還要精美三分。"
"銷路如何?"
"第一批貨已通過商隊運往匈奴王庭,單於見後愛不釋手,當場以千金相購。"趙高壓低聲音。
嬴政嘴角微揚:"方銘此人,倒是個會動腦筋的"
趙高笑道,"依奴才看,不出三年,六國貴族的府庫錢財,怕是要有一半流入我大秦了。"
嬴政突然說道:“你去一趟藍田,告訴方銘,所製的所有軍械一定要保密,等他從藍田回來,朕答應他的不會失言,但是現在的藍天還沒有達到曾經說的樣子,孤在鹹陽看著。”
“諾。”
"趙高。"
趙高立即躬身:"奴在。"
"方銘與藍田,護衛如何?"嬴政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趙高嘴角微揚,陰柔的嗓音裡帶著幾分自信:"回陛下,藍田之守備,可謂萬無一失。"
他向前半步,細數道:"明麵上,五百羽林衛駐守藍田要道,皆著便裝,混於匠戶之中,無人察覺。"
嬴政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趙高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暗處,羅網早已布下天羅地網。藍田縣內,酒肆、驛館、市集,皆有羅網暗哨。方銘每日所經之路,十二個時辰皆有人輪值盯防,任何可疑之人靠近,都會被第一時間處理。"
嬴政目光微動:"方銘本人呢?"
趙高輕笑:"驚鯢親自貼身護衛,形影不離。"
"驚鯢?"嬴政眉梢微挑,"她倒是合適。"
趙高點頭:"三日前,曾有楚國細作試圖潛入工坊盜取曲轅犁圖紙,還未近身十丈,便被驚鯢一劍封喉。"
嬴政終於露出一絲滿意之色:"可有活口?"
"有。"趙高陰柔一笑,"羅網已從其口中撬出些有趣的消息,楚國項氏一族,似乎對藍田的'新器'頗為感興趣。"
嬴政冷哼一聲:"傳令驚鯢,若再有此類宵小,不必留活口。"
"臣明白。"趙高躬身,又補充道,"此外,臣還在方銘的飲食中做了安排,專人試毒,連他院中的水井,都有羅網的人日夜看守。"
嬴政終於收回目光,淡淡道:"藍田乃大秦未來之基,不容有失。"
趙高深深一揖:"陛下放心,如今的藍田,銅牆鐵壁,縱是一隻陌生的飛鳥闖入,羅網也會斬斷它的翅膀。"
清風拂過,嬴政的袍角翻飛如墨雲。他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藍田燈火,低聲道:
"很好。"
"還有,"嬴政說道,"去問問王翦,新軍操練得如何了。分出一部分,駐守在藍田附近。"
趙高眼皮微跳——這分明是要把藍田當作軍事要地來守。他不動聲色地應下:"老奴這就去辦。"
子時的驪山大營仍火光通明。趙高的馬車碾過結霜的官道,在營門前被一柄長戈攔住。
"王將軍何在?"車簾掀起,露出半張蒼白的臉。
中軍帳內,王翦正在沙盤前推演楚地地形。見趙高來訪,老將軍隻是抬了抬眼皮:"中車府令深夜造訪,莫非王上有急令?"
趙高袖中滑出虎符:"陛下問,新軍操練的如何?"
王翦目光掃過虎符,指向沙盤一側。那裡整齊排列著縮小版的銅弩模型:"差不多了。"
"陛下要調其中一半駐守藍田。"
“可。趙高大人請回,過幾日我兒王賁會帶著新軍前往藍田。”
趙高離開王翦軍營時,天色已近三更。霜重露寒,他卻未乘馬車,而是直接翻身上了一匹漆黑的戰馬。
"大人,不先回鹹陽複命嗎?"隨行的羅網殺手低聲詢問。
趙高蒼白的臉在月色下顯得格外陰冷:"陛下要的是萬無一失,不是走個過場。先去羅網那邊,然後明天一大早再去藍田。"他猛地一抖韁繩。
馬蹄聲如雷,踏碎官道寂靜。趙高黑袍翻飛,猶如夜行的鬼魅。沿途百姓見是中車府令親臨,紛紛驚慌讓路,卻見他根本不作停留,隻在飛馳間亮出令牌,便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