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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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攔住他們!”黃龍在混亂中嘶吼,臉色煞白。牆頭的巡警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手足無措。

趙大膀突然掄起鐵棍砸向油罐車,“轟隆”一聲巨響,黑色的煤油汩汩湧出,混合著地上不知是誰的血水,蜿蜒流淌,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

“天殺的啊!”女工春蟬抱著癱倒在地的丈夫跪在濃煙裡,“咱們隻是要個理字呀……”她背後的「明鏡高懸」匾額轟然墜落,砸在地麵擦起一蓬火星。

後頭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往前拱,前頭的又要逃離,一時間,前逃後拱,秩序大亂,人踩人不計其數。

幾經波折的陶瑾琛趕到時,見到混亂的一幕,瞬間嚎哭大喊:“請停止……他們是來和平請願的,不是來鬨事的,請快停止……”

巡警見快要壓不住了,索性搬來了油桶,設火欄。

小六見前頭一群人莫名地往這邊跑來,趕緊掉轉車頭,後頭陳五那輛車也即刻跟上。

回到十七號院時暮色已至,蘇小喬在福嶸陪同下參觀起新家。

這是座二進小院,朱漆院門透著古樸氣息。邁進大門,前院映入眼簾,青磚鋪地,角落裡兩株石榴樹枝葉蔥蘢。穿過精美的垂花門,便到了後院。院子共有五間房,正房寬敞明亮,坐北朝南,門窗雕著花鳥魚蟲。東西廂房對稱分布,與正房由遊廊相連。後院還設了一方小天井,擺著石桌石凳。整座小院布局緊湊,卻處處透著精致。

福嶸從下午開始就心緒不寧,他隱隱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熟悉身影從車旁跑過。越想越無心用飯,安頓好蘇小喬便要離去。

蘇小喬忽然捉住他衣袖,眼睫毛上掛著幾滴水珠:“福少爺行行好…開恩還點吧!”她捧著個空匣子作勢要跪,被福嶸用竹扇托住手肘,一個眼神過去,嚇得她立馬挺直脊梁背。

趁福嶸不注意,她突然撲向小六手裡的檀木匣。卻被福嶸拎著後領拽回:“出息!”

他語氣依舊淡淡的,“今日收走這些,是教你記著…”溫熱氣息拂過她顫抖的眼睫,“眼淚泡不軟世道,能倚仗的,永遠隻有你藏進血肉裡的籌碼。”

蘇小喬滿臉不忿地罵道:“缺德帶冒煙的玩意,姑奶奶不要了。”手裡的空匣子哐當砸在青磚地上,眼睛瞬間紅了一圈,“拿走就拿走!橫豎都是您賞的玩意!”

福嶸用鞋頭撥開腳下的匣子,“但凡留著三成體己,何至於為個空匣子紅眼。”

一旁的新仆人,個個低著頭,摸不清狀況,第一天上工就遇到主人家吵架,他們恨不得把耳朵都摘了。

見人氣鼓鼓地走了,福嶸吩咐冬媽:“晚餐給她熬碗排骨荷葉湯下火。”

小六提著兩大箱珠寶匣子,覷著福嶸臉色:“少爺,這些當真要帶回老宅?”

“我缺這點錢?”福嶸往門外走著,突然吩咐小六,“幫她存進彙豐銀行保險櫃裡,過些日子,再給她送回來。”

回到福宅,陶嫣然還沒用飯,見福嶸回來,便急急忙出去迎,“嶸哥…”一開口,話都說不完整,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

“怎麼了?”福嶸替她拭去眼淚,“慢慢說。”

“哥哥、哥哥他……”

福嶸看向一旁的劉媽。

劉媽也心焦,搓著手回:“姑爺,我們家大少爺出事了,眼下人在巡警廳……說是他起的頭……”她一股腦將事情原委說了個大概。

福嶸看著哭得雙眼通紅的陶嫣然,溫聲安撫:“先去洗把臉,餘下的事我來處理。”

劉媽趕忙上前,攙扶著陶嫣然進了內室。

他扯鬆領帶,暗自歎了口氣,轉身走向書房,拿起聽筒,“轉北平衛戍司令部吳韜少將,私事找。”

過了幾分鐘,聽筒穿來對方聲音,福嶸開口:“幫我查一下今天下午在巡警廳門口發生的事。”說完,便掛斷德律風,在書房裡靜靜地等待消息。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鈴聲響起。福嶸拿起聽筒,對麵傳來吳韜的聲音:“你讓我查的事有結果了。今天下午巡警廳門口那場亂子,死了三十七人,傷者不計其數。就現在這情況,隨便抓個小嘍囉,趙東來肯定沒法向上頭交差。你那大舅子也是點兒背,被《益世報》的人拍了照片,雖說被他嬸娘暫時給壓了下去,但那群人裡頭,就他身份最顯眼,可不就被盯上了。”

福嶸聽完,神色凝重,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掛了德律風,便叫小六備車。

不多時,汽車穩穩啟動,抵達督軍府後,福嶸遞上自己的名帖。很快,就被引到了周鶴年的書房。

周鶴年正俯身校準軍用地圖的比例尺,他頭也沒抬,“賢侄來得不巧,我這正要開作戰會議。”

“世叔日理萬機,原不該叨擾。”福嶸解開西裝紐扣自行在書案對麵落座。“我那大舅子,您也知道,是個不成事的紈絝,沒那個熱心腸參與那種事。就是碰巧路過,哪曾想就被當成亂事者給扣了,內子因這事在家中啼哭得我頭疼,這才不得已腆著臉來討您句話。”

周鶴年直起腰杆,銅尺“啪”地拍在地圖上山海關的位置:“五千人暴動,死了三十七口子!”他在一堆文件裡,挑出一份未麵世的報紙——正是陶瑾琛抱著血人在硝煙中嚎啕大哭的畫麵。

他冷笑,“陶家那浪蕩子倒是會挑地方哭喪。”

福嶸從皮夾抽出張當票輕放案頭,“他上月剛輸掉東四牌樓兩家鋪麵,原是想去當鋪贖祖產…”說著苦笑搖頭,“偏他心善去扶傷者,才叫人亂拍了照片。”他指尖點著報紙信口胡謅。

老督軍眯眼打量他:“南京來的特派員,此刻正在隔壁喝碧螺春。”隨即拿起一份文件佯裝翻閱,“這事影響太大,不是賢侄三寸舌說顛倒就顛倒。”

福嶸接過小六手中的檀木匣:“最近新得個小玩意,想著世叔書房缺個鎮紙。”匣蓋掀開時,羊脂玉雕的臥虎壓著張花旗銀行本票,金額欄“叁拾萬圓”的票腳處簽著天津分行經理j richardn的花體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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