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
滿殿驚叫聲中,蘇研一把拽過四阿哥。小孩兒胳膊上的痘痂還泛著嫩紅,哪有什麼傳染性?可太醫院的人已經堵住了殿門,白布蒙麵的模樣活像索命無常。
“皇上明鑒!”她將四阿哥護在身後,“牛痘絕不會”
“寧妃閉嘴!”佟貴妃厲聲打斷,“你想害死八阿哥嗎?”
康熙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衛氏還在地上抽搐,那紮滿銀針的布偶就躺在他靴邊——明黃緞子,朱砂字跡,針尾纏著熟悉的藍線。
“把四阿哥帶下去。”皇帝突然道。
“汗阿瑪!”四阿哥哭喊著被嬤嬤抱走。蘇研指甲掐進掌心,眼睜睜看著太醫院的人圍住衛氏——他們往她嘴裡灌的根本不是解藥,而是更多曼陀羅汁!
“皇上。”她突然跪下,“臣妾請求查驗”
“你算什麼東西?”佟貴妃的護甲幾乎戳到她臉上,“薩滿馬上就到,定是你這妖婦”
“薩滿?”蘇研心頭猛跳。果然見殿外火光晃動,幾個披頭散發的神婆搖著銅鈴闖進來,為首的老太婆滿臉刺青,腰上掛滿人骨法器。
宜妃從人群後轉出,杏眼含淚:“皇上,臣妾知道大薩滿此刻正在壽康宮,以命人請來,八阿哥這症狀分明是”她意有所指地瞥向蘇研,“有人克子啊!”
銅鈴“嘩啦啦”響成一片。蘇研盯著薩滿腰間的銀針囊——那針尾也纏著藍線,和布偶上的一模一樣。
“請皇上移駕。”大薩滿沙啞著嗓子,“老身要開壇做法!“
景陽宮正殿轉眼成了道場。香爐裡燒著刺鼻的藥材,薩滿圍著八阿哥的搖籃又跳又唱。蘇研被強按在蒲團上,腕子讓兩個粗使嬤嬤掐得青紫。
“仙家顯靈了!”薩滿突然尖叫,一把朱砂撒向蘇研,“此婦命帶七殺,克儘皇子皇孫!”
朱砂迷了眼,蘇研卻看清她袖中滑出的銀針——針尖藍汪汪的,分明淬了毒。
“皇上!”宜妃撲到康熙腳邊,“寧妃不除,後宮永無寧日啊!”
銅鈴震耳欲聾。薩滿跳到大殿中央,突然一口酒噴向燭台。“轟”地一聲,火焰竄起三尺高,滿殿驚呼聲中,那毒針借著火光掩護直刺蘇研咽喉——
“嗖!”
一根銀簪破空而來,精準擊落毒針。蘇研趁機掙脫束縛,抄起滾落的銅鈴反手一砸。
“啊!”薩滿捂著血流如注的額頭踉蹌後退。
“寧妃瘋了!“宜妃尖叫,“快按住她!”
蘇研卻已撲到薩滿身前,三根銀針不知何時夾在指間。“大仙不是能通靈嗎?”她冷笑,“試試這個——”
銀光一閃,三針齊入至陽穴。
薩滿渾身劇震,眼珠猛地凸出。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這老太婆已經口吐白沫癱在地上,四肢抽搐得像離水的魚。
“仙姑饒命!”她突然殺豬般嚎起來,“是宜妃逼我的!那布偶那毒針都是她給的!”
滿殿嘩然。宜妃臉色“唰”地慘白:“胡說什麼!本宮撕了你的嘴!”
“繼續。”蘇研撚動銀針,“還有呢?”
“啊——”薩滿疼得直翻白眼,“她她讓老身栽贓寧妃克子答應事成後給三三百兩黃金”
康熙一腳踹翻香案。貢品滾了滿地,八阿哥嚇得哇哇大哭。
“皇上!”宜妃膝行著去抱龍腿,“臣妾冤枉”
“將此裝神弄鬼之婦拖去慎刑司。”皇帝聲音冷得像冰,“即刻。看在育有五阿哥和九阿哥,令宜妃禁足翊坤宮無詔不得出。”
侍衛一擁而上將薩滿拖著往外走。宜妃被宮女拽著往外拖,杏黃旗裝撕開大半,露出裡頭繡著符咒的肚兜——那符文竟和布偶上的一模一樣。
“鈕祜祿·婉寧!”她突然扭頭厲喝,猩紅指甲指著蘇研,“你等著”
殿門“砰”地關上,餘音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蘇研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銀針都快捏不住了。
“寧妃。”康熙突然開口,“你何時學的針灸?”
她心頭一跳。皇帝的目光太銳利,像要看穿她這身皮囊。
“臣妾”
“皇上。”皇後突然從偏殿轉出,發髻微亂像是匆忙趕來,“鈕祜祿府上祖傳的醫術,因此寧妃妹妹從小就精學”
康熙眼神一閃。
“朕倒忘了。”皇帝語氣緩和下來,卻仍盯著蘇研的手,“你這手法”
“民間土方罷了。”她忙收起銀針,“至陽穴通靈,臣妾不過試試”
話沒說完,偏殿突然傳來尖叫。一個小宮女連滾帶爬衝出來:“衛衛小主斷氣了!”
延禧宮飄著紙錢味兒。蘇研站在衛氏靈前,盯著那張青灰色的臉——才十七歲的小姑娘,嘴角還凝著黑血。
“曼陀羅加烏頭。”張院判抖著嗓子彙報,“毒毒發攻心”
“是麼?”蘇研突然掀開白布,“那這針眼怎麼回事?”
衛氏後頸赫然有個紫黑小點,周圍皮膚已經潰爛。老太醫額頭沁出冷汗:“這這”
“寧妃娘娘。”李德全突然在身後輕喚,“皇上宣您呢。”
乾清宮燈火通明。康熙正在批折子,朱砂筆在“宜妃郭絡羅氏”幾個字上劃了道血淋淋的叉。
“衛氏中的毒,和朕一樣。”他頭也不抬,“你怎麼看?”
蘇研袖中的銀針硌得腕子生疼。她當然知道——那都是佟家的手筆。可證據
“臣妾愚鈍。”
“愚鈍?”康熙突然摔了筆,“能一眼認出至陽穴的人,跟朕裝糊塗?”
朱砂濺到蘇研裙擺上,像一灘血。她深吸口氣:“皇上中的毒慢,衛氏中的毒急,但都含曼陀羅成分。”頓了頓,“太醫院有內鬼。”
“朕知道。”康熙冷笑,“朕問你,為何宜妃要殺衛氏?”
燭花“啪”地爆響。蘇研突然想起那布偶上的八字——根本不是八阿哥的,筆畫間細微的差彆逃不過她臨摹過藥方的眼睛。
“因為衛氏發現了秘密。”她輕聲道,“八阿哥的八字是假的。”
皇帝瞳孔驟縮。蘇研知道猜對了——清宮規矩,皇子生辰八字要封存欽天監,宜妃卻急著滅口,除非
“來人。“康熙突然向外喚道,“傳欽天監正。”
蘇研識趣地告退。殿外月明星稀,她剛拐過廊柱,就被一股力道拽進暗處。
“娘娘彆出聲。”阿瑾貼著她耳朵急道,“慎刑司出事了!薩滿她“
“死了?”蘇研心頭猛跳。
小丫頭搖頭:“咬傷守衛逃了!臨走前臨走前在牆上用血畫了朵芍藥”
蘇研渾身發冷。鈕祜祿府的家徽,正是芍藥。
承乾宮的燭火晃了整夜。蘇研反複翻看從衛氏枕下找到的紙條——“癸未年臘月廿三,佟”。
“娘娘,皇後來了。”
婉瑩披著墨綠鬥篷匆匆而入,第一句話就讓她如墜冰窟:“查到了,癸未年臘月廿三,孝誠仁皇後去世那日,索額圖和佟國維一同進宮見過太皇太後。”
“然後?“
“然後佟家就接管了戶部。“皇後冷笑,“而當時的慧妃被賜死,罪名是巫蠱咒殺孝誠仁皇後,而如今在冷宮的‘慧妃’隻是個吉祥物?”
蘇研猛地站起,撞翻了茶盞。熱水洇濕了紙條,那個“佟”字化開成一團血似的紅。
“姐姐,當年經手慧妃案的是”
“正是現任慎刑司總管,趙嬤嬤的乾兒子。”皇後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今早在他房裡發現的。”
紙包裡是半塊黴變的糕點,蘇研卻一眼認出——和她妝奩裡藏的曼陀羅藥渣同源。
“薩滿逃去哪兒了?”
“不知道。”皇後幫她綰了綰散落的鬢發,“但妹妹記住,芍藥花開時,千萬彆獨自賞花。”
窗外忽然刮起大風,吹得宮燈亂晃。蘇研盯著那晃動的光影,恍惚看見個杏黃身影在牆角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