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乾懂事,溫柔美貌,能替他打理內宅將人情往來應對的分毫不差,能走動貴眷替他掙來一個個平步青雲的機會,能讓他在同僚麵前賺足了麵子。
捫心自問,她是一個賢妻。
可她學不會溫柔小意,學不會撒嬌弄癡,他們不像夫妻,更像同僚。
霍陵很不喜歡這樣的關係,他希望劉熙再溫柔一些,再柔弱一些,就像現在這樣,像是破碎的玉人一樣,惹得人一陣陣心疼。
聽著他的關心,劉熙除了覺得惡心之外再沒其他反應。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產後虛弱啊。
“你看那。”劉熙很好心的提醒他,霍陵這才想起這是霍母的屋子,他扭頭看去,瞳孔驟然一縮。
桌邊一片全是血,霍母和霍妤躺在地上,兩人的臉被砸的稀巴爛,卷曲彆扭的手指是她們求生意誌在死前拚命對抗麻痹身體的具象。
“娘。”他一聲嘶吼,轉身撲過去搖晃著早就沒了生息的霍母,又去看霍妤,平日裡沉穩冷肅的人,此時卻手足無措的像個孩子。
“娘,妹妹,娘。”霍陵一時間無法接受,他看見了地上帶血的花瓶,猛然回頭,卻見劉熙含笑看著他。
她笑的很美很溫柔,成婚多年,霍陵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真誠的快樂。
霍陵目齜欲裂,衝過來一把掐住劉熙的脖頸,手指因用力而發白,他嘶吼著質問:“為什麼?就因為一個孩子?”
劉熙不語,隻是安靜的看著他,連反抗都不曾,瞧著霍陵因為悲傷憤怒急促的喘息,她反倒滿心期待,心裡默默掐算著時間。
窒息感鋪天蓋地襲來,劉熙的眼皮重如千斤,她累的剛剛閉上,禁錮在脖頸處的手便是一鬆,讓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霍陵踉蹌了兩步,順著柱子滑坐在地,渾身酸軟,提不起半分力氣,他這才注意到白煙升騰的香案,剛剛屋裡氣味複雜,讓他完全沒有留意到檀香的氣味不對。
“咳咳咳~”劉熙靠坐在桌邊,看著他吃吃發笑。
霍陵麵色巨變:“你真是瘋了,來人,來人!”
他揚聲大喊,四下卻寂靜無聲,滿宅仆婦都被劉熙放了身契離開,外頭的小廝根本進不來二門,如今,即便霍陵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
劉熙不明白,為什麼總有人理所應當的犧牲自己的孩子去成全其他人,猛獸尚知舐犢,有人卻連畜生都不如。
身下暖流越來越多,劉熙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產後大悲大痛沒有修養調理,熬到現在才血崩已經是老天爺在幫她了。
她把懷裡藏著的匕首拿出來,艱難的爬到霍陵麵前,扶著他的胸口,把匕首按在他的脖子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霍陵憤怒非常,他不認為劉熙有手刃親夫的膽子,甚至為她張狂到敢用匕首威脅自己而生氣:“現在收手還來得及,你舍不得孩子,我立刻讓人去找,行了吧?劉熙,適可而止。”
他才說完,院子裡就又傳來腳步聲,劉熙看過去,隻見紅英渾身濕透,抱著一個滿是泥水的繈褓跑進來,見了劉熙,重重跪下,滿臉絕望。
“夫人。”她哽咽的喉頭發澀,絕望的哭喊著:“出城不過三裡地,孩子就被丟進了泥坑裡,生生溺死了,奴婢去遲了,都怪奴婢去遲了”
她抱著繈褓埋頭哭的聲嘶力竭,懊悔如刀,鋪天蓋地的襲來,在她心頭一刀刀緩慢淩遲。
霍陵一臉不可置信,江照月信誓旦旦會照顧好孩子的話猶在耳邊,他想過江照月會舍棄孩子,也做了江照月會把孩子丟給沿途百姓養著的準備,卻從未想過她會嫌孩子累贅,才出城就弄死孩子。
“不可能,一定是誤會。”霍陵仍舊選擇替江照月辯解:“定是旁人動的手,照月心善,絕對不會如此。”
紅英嚎啕不止,不住地搖頭否認霍陵的猜測,悲痛的說不出話。
劉熙癡癡的盯著她懷裡的繈褓,她沒有大聲痛哭,悲傷過了頭反倒平靜下來,她輕聲詢問:“那她呢?”
孩子死了,江照月還活著嗎?
紅英抬頭,悲痛與狠厲讓她麵色猙獰:“奴婢自作主張,以校尉的名義,將江家人及押送官兵全部殺了。”
聞言,霍陵猛然瞪大雙眼。
“哈哈哈哈”劉熙放聲大笑:“好,好紅英,做得好,霍陵,你害死我的孩子,那你霍家九族都得給我女兒陪葬。”
她回頭,匕首捅進霍陵的脖頸,熱血濺了劉熙滿臉,臟了她大半個身子,霍陵滿臉不甘,癱軟的身體本能一緊,劉熙沒有手軟,匕首拔出,再次捅進去。
霍陵試圖掙紮抵抗,可是癱軟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隻能意識清醒的感受著自己的死亡,血水倒灌,他溺水一般嗆咳起來,越咳死的越快,眼睛裡卻是不可置信,至死都死死盯著劉熙不放。
他不明白,他是丈夫,是天,為什麼劉熙會這麼決絕的動手。
就當生了個死胎不行嗎?
一個剛出生的孩子,值得連殺那麼多人嗎?
一個個疑問充斥著霍陵的大腦,可他已經沒有機會問出口了。
死到臨頭,他很想告訴劉熙自己後悔了,他就不該抱走孩子,他真的後悔了。
霍陵倒在了大片血跡裡,劉熙也軟在地上徹底沒了力氣,她癡癡的看著紅英懷裡的繈褓,微微張著嘴卻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夫人,夫人。”紅英哭著爬過來,把繈褓打開讓劉熙可以看看孩子,孩子生的圓潤,和劉熙想象中一樣可愛,隻是的這會兒青白僵硬,口鼻全是泥水。
劉熙不敢想孩子死前有痛苦,她定然是嚎啕大哭著乞求凶手心軟的。
“對不起。”劉熙聲音細微,怪她遇人不淑,才會害了孩子。
恍惚間,劉熙似乎又聽見了孩子響亮的哭聲,她努力貼著孩子,用儘力氣交代紅英:“幫她洗乾淨些,也好投胎。”
紅英哭的肝腸寸斷,一聲接著一聲的喊夫人,劉熙緊盯著孩子,隻想多看她一眼再一眼,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餘光裡是雨幕中驟然出現的火把和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