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11
雖然喬鈴聽不到陳況電話那邊的內容,但他說出這句話之後,手機聽筒顯然衝出一陣人為的爆鳴聲。
陳況很及時地把手機拉開,等對方急躁地罵完臟話之後,淡定回答:“她為什麼在酒吧?這你要問她,我哪知道。”
喬鈴偷偷想:怎麼跟你沒關係……
就是衝你來的。
“她沒事,你放心。”陳況有點忍不了對方的暴躁,回眸,把手機遞給她,示意。
喬鈴抿嘴,接過手機放在耳畔:“哥,我真沒事。”
手機上好像有他掌心的溫度……嗚,暖暖的。
喬競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像連環炮一樣問來:“你這麼晚沒事泡什麼酒吧啊!急死我了!我上次不是跟你說了最近那塊不安生嗎!你說說你!”
“信不信我給你媽打報告!”
喬鈴受了驚嚇又被訓,逆反心理上來,直接回懟:“我……我又沒在外麵亂搞!去你的酒吧有什麼可危險的,我怎麼知道這年代了還有攔路的流氓啊……”
“你不許跟我媽說,敢告狀我就跟你沒完!”
陳況正掃量著山地車的損壞情況,唇角很淺地勾了勾。
“你回酒吧等我,我送你回去!”喬競說著:“我開著車呢,一會兒就到。”
喬鈴看了眼身邊倒騰自行車的男人,“那你直接去市醫院急診部吧,我們要過去。”
“啊?都去醫院了陳況還特麼說你沒事!這叫沒事!??”喬競急了。
她無奈,真受不了他:“我當然沒事!是他受傷,我掛了,你專心開車。”
喬鈴自顧自掛了電話,把手機遞回去,“對不起啊,我哥從小就是這樣,你彆理他。”
陳況把手機放兜裡,似是認真審視了一下她的臉。
喬鈴被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有點緊張,躲了躲眼,“怎麼了?”
“沒什麼。”陳況推著車往前走:“你和你哥性格差挺多的。”
“但長得還真有點像。”
喬鈴顛著步子跟上去,好奇:“你覺得我倆像?哪裡?”
陳況偏頭,又盯上了她的臉,從眉頭掃到眼睛,視線再往下流轉到嘴唇,下巴。
她更加緊張,心突突的。
山地車的車輪咯吱咯吱轉著,氣氛在這一記眼神中蘊然變了味道。
“嘴和鼻子吧。”陳況略過她那雙澄然的小鹿眼,掩蓋瞬間的不自然,目視前方:“三分像。”
“嗯,我家往上數三代都是濱陽本地,隻有我爸這一分支娶了外地的老婆。”
她主動介紹:“我媽是桂市人,你上次見她,是不是覺得她蠻有雲貴人長相特點的?”
陳況“嗯”了一聲,沒什麼多餘的話。
喬鈴窘然,剛雀躍一點的情緒又收了回去。
是不是有點話多了?
說起自己老媽來,她禁不住又聯想到那天在店裡,當著陳況被老媽數落的場麵。
喬鈴垂下頭,盯著不斷往前邁的步子,閉了嘴。
對話猝不及防進入了一段相對無言的狀態裡。
幸好有山地自行車齒片帶著鏈條轉動的咯咯聲,緩解了些許尷尬。
陳況察覺到身邊人僵硬的氣息,心裡歎息,賣麵子般地墊了一句:“怎麼不說話了?”
他給了個台階,她立刻就順著往下骨碌,喬鈴摳著包包的掛件:“那個,那天我媽罵我的那些話……”
“你能不能忘一下?”
陳況的手虛虛扶著車杠,手指在車把上緩慢點著,語氣有些謔味:“你不提,我早就忘了。”
喬鈴:“……”
她手掌捂著額頭,懊惱地坦白:“對不起,我就是覺得太丟人了。”
“麻煩你千萬要忘掉,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
陳況用餘光看她,倒也配合:“知道了,你就當我那天沒在。”
但他像哄孩子一樣睜眼說瞎話的態度反而讓喬鈴更彆扭了。
早知道就不提這個了!
喬鈴趕快找話題,自慚形穢道:“我家裡不支持我開店,可我又很喜歡,就……挺難自洽的。”
“好像在他們觀念裡哪怕不喜歡,哪怕賺得很少,工作的穩定性也大過一切。”
“看你很優秀的樣子,情況應該不和我家裡一樣吧。”
她暗指他調酒師的工作,問:“不知道你做這個,你父母支不支持啊?”
“他們也會牢騷你嗎?”
陳況斂眸,沒有回答,暗中裹住了車把手。
麵對喬鈴這張天真且毫不知情的小臉,他腦子裡閃出“無知者無罪”這句話,配合著回了句:“還行。”
喬鈴點頭,並沒有察覺到他情緒的細微變化:“哦,那看來家長都一個樣。”
三言兩句間兩人走過了一個半路口,到了市醫院的急診部。
周末的淩晨時分,急診部是最忙的。
大廳燈光通明,喬鈴對他的傷口很著急,生怕慢一分鐘就耽誤了消毒的最佳時間。
走到門口,喬鈴回頭,看著慢吞吞停山地車的男人,“怎麼了?”
陳況仰頭,看了眼醫院建築上空高高掛著的鮮紅十字燈,喉結壓了壓,壓著神色跟上她的腳步。
“沒什麼,走吧。”
掛號等診,醫生查看了他的傷口深淺,確定隻是皮外傷,所幸不用縫針,不過因為出了血破傷風還是要打,而且要做十分鐘以上的傷口清創。
打完了針,喬鈴跟著他進了清創室。
陳況坐在超聲波清創機前,把受傷的胳膊放在噴頭下,靜靜等待十分鐘的清創噴完。
她找了一把凳子坐在他旁邊陪著。
噴出的消毒水順著他的胳膊往廢液池裡滴答,喬鈴才有些困的精神頭在瞥到他那青筋虯盤的結實胳膊時一下子清醒回來。
哇嗚,白膚薄肌,誰懂。
喬鈴眼珠子都快瞪在他那臂肌上了,感慨:原來這就是網上姐妹們所說的戰損的魅力嗎。
雖然有點不人道,但是有傷痕的小臂更性感了啊……
“看什麼呢?”旁邊人突然問。
她抖了一下,心虛得差點掉凳,“嗯?”
喬鈴迅速裝腔作勢地指了指他的傷口:“我在想你這個,疼不疼啊?”
陳況的嗓音比方才進醫院之前要沙很多,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疼痛。
聲線聽著少了明朗。
陳況攥拳,轉了轉胳膊,盯著傷口:“沒什麼感覺。”
喬鈴閉眼偏頭,咬牙克製。
天,用力的時候肌肉線條繃起來了。
彆再勾引人了……
她趕快找個彆的話題壓製自己的邪念,“對了,趁這會兒咱們聊聊吧。”
陳況挑眉:“什麼?”
“你休息的問題。”喬鈴摳著手指,看他的眼神愧疚:“我聽我哥說,你這幾天都睡在酒吧還缺覺暈倒了。”
他並未計較:“沒那麼嚴重。”
她搖頭,主動溝通矛盾:“不管怎麼說,害你有家不能回的是我。”
“你看能不能溝通出個辦法,讓你既能好好睡覺,我的店也能正常營業。”
“雖然做生意很難,但我不想因為賺這點錢而損害彆人的健康。”
陳況睨著她,正過身子去,“你這不是能溝通麼。”
喬鈴呆了:“嗯?什麼意思。”
“上次在電梯裡我就是想說這事。”他費解:“你跑什麼?”
她頓了一下,又想到了那個春夢,耳頰肉眼速度地發粉。
我跑不是因為我不想溝通,是因為!!!
你在夢裡啃我脖子啊你!
“呃,那。”
“哎呀,先彆聊那個,重點是解決方案。”喬鈴紅著臉扯開話題。
陳況本就不懂,看她又莫名其妙紅了臉,更覺得這人有意思了。
清創過了五分鐘一個的療程滴滴作響,醫生進來啟動下一個療程:“再衝五分鐘啊,衝完就能走了。”
陳況點頭,轉而看著坐在旁邊的她:“你有想法麼?”
“其實你也知道,這……”
他話沒說完,外麵匆匆衝進來兩個人。
“沒事吧?!妹兒啊!”喬競大喇喇的聲音擠進狹窄的清創室。
見話題被打斷,喬鈴翻了個白眼,對門口開口:“哥,在醫院你不能小點聲嗎?”
結果一抬頭,看見跟在喬競身後走進來的酒吧店長謝柔茵,她頓了下,下意識看了眼陳況。
而陳況盯著來的這兩人。
他的眼神在喬鈴眼裡,儼然就是對喬競和謝柔茵獨處整晚的不悅。
又讓她撞上三角戀修羅場了!?
她暗叫糟糕,心裡又開始湧起那股彆扭。
討厭……帥哥美女,還挺配的。
喬競二話不說把喬鈴拉起來來來回回看:“確定你沒事?要不做個檢查吧?他奶奶的,彆讓我再逮住那幾個屁眼被狗乾的癟犢子,敢欺負到我家人身上來!”
陳況:“……”
喬鈴:“……”
謝柔茵對門外眼神警告的護士微笑抱歉。
太粗魯了,這人。
喬鈴搖頭,無語死了:“我真沒事,隻有他胳膊被撓了一下。”
“真不去報個警嗎?這些人和你們有什麼恩怨?”
喬競煩躁地撓撓頭,組織語言困難。
陳況低頭衝消毒水,沒有開口的意思。
謝柔茵作為女性,替這兩個不好冒犯的男人回答喬鈴:“事情並不複雜,那兩個人是開業時候來喝酒的客人,那天他們喝多了對其他女客人動手動腳,當時和喬競吵了起來,最後讓陳況架著趕了出去,就結了仇。”
“之後就一直裝成流氓在酒吧附近騷擾進出的女客人,目的是散步這條街不安全的消息,攪黃我們的生意。”
“這片街的監控攝像不夠密集,有很多死角,讓他們鑽了空子。”
喬鈴蹙眉,“怎麼這樣,真惡心。”
她反應過來,扭頭指了指陳況,“哦……所以,大媽們說你大半夜在巷子裡打了個好幾個人是……”
陳況側著頭掀眼,挑眉。
喬鈴縮起雙唇閉嘴:“……”
是為了教訓騷擾女生的混混啊。
喬競搖頭,和謝柔茵商量:“不行,還是得報警,哪怕沒有直接證據逮不到人,讓民警平時多去我們那塊兒溜達溜達也有用啊。”
“我同意,不能再這麼私下解決。”謝柔茵頭疼,媚豔的妝容都變苦了,“偏偏就今天沒在店裡,又出了這種事。”
陳況悠悠問喬競:“你們兩個今晚去乾什麼了?”
喬鈴暗自瞪眼。
來了!修羅場!
他開始質問了!
“跟供貨商應酬啊,剛要結束看見你微信,這不直接顛兒過來了。”喬競歎氣。
喬鈴超級尷尬,自顧自給這場修羅場解說。
陳況現在肯定在吃醋,喬競有副店長的身份,自然而然可以陪著店長姐姐出席各種應酬,自然而然地照顧,開車接送,然後有可能就……
他肯定在懊悔,為什麼自己不能再有錢一點,有能力一點,如果自己是副店長的話……
哎呦~好酸澀的一場男主獨白啊。
一記清脆的響指在眼前打響。
喬鈴怔忡,看向用這種方式叫她的陳況。
他指了指她身後的紙盒,“清創結束了,給我遞點紙。”
“怎麼又發呆?”
喬鈴回神,哦了兩聲,急忙給他扯紙擦胳膊。
喬競和謝柔茵此刻站在清創室門口商量對策,以及今晚接下來的安排。
喬鈴腦補了一場酸楚又性感的姐弟戀小說清貧男主的獨白,歎氣,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沒事的,誰也不是一開始就有資本做老板。”
“喬競他家裡很慣他的,算半個啃老族,你這樣技術過硬,又靠自己打拚出來的肯定更有魅力,更招她喜歡。”
陳況擦著濕漉漉的胳膊,用一種怪異的眼神審諦她。
說什麼呢。
“不過我還是要站我哥那邊,雖然你這次幫我又替我受傷,但我是我,喬競是喬競。”
喬鈴又遞給他一張紙,小嘴嘟嘟囔囔語速很快:“你以後不能拿這件事當成你倆競爭的籌碼。”
最後一句她故意壓低聲音,不想讓他聽到,又忍不住不說。
“我不想成為你們三人修羅場y的一環。”
不知怎的,說完這番話,她心底的淤堵疏通了,同時也有一種鬆開手放脫了風箏的失去感。
陳況看著她莫名其妙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又莫名其妙地紅了眼眶。
“……”
他將她說的幾個詞組合了一下,猜了個大概:“你以為我在追謝柔茵?”
喬鈴心頭一跳,趕緊看了眼那倆人,確定沒被聽到鬆了口氣。
她乜著陳況,“難道不是嗎?”
我哥都恨不得要把你這情敵撕碎海葬了。
陳況沒回答,緩緩偏開頭,曲臂用手背擋住下半張臉。
半秒後,隨著對方肩線抖了下,喬鈴看見了他飛揚的眼尾。
他。
笑了?
喬鈴眨眼,明明坐在醫院裡,卻仿佛聽到了一陣大漠中隨風響起的銀駝鈴的叮當聲——
陳況像西北大漠上的金沙,乾燥,粗糲,炙熱。
他一笑便掀起一陣風,敲響了她心中那掛脆脆的鈴。
幾乎是一瞬間,她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大膽的,但是可以解決他睡覺和她開店時間的矛盾的辦法。
喬鈴唇瓣翕動,衝動在嘴邊鼓脹。
“多虧你。”陳況懶意回眸,淡淡地戲謔:“我算知道為什麼喬競老嗆我了。”
她瞠目,所以說他根本不喜歡店長嗎!?
都是喬競在假想敵罷了!
又丟人了!
“既然你說你是你,他是他,那這人情我也不跟你客氣了。”陳況把廢紙團起來扔進垃圾桶,歪頭:“喬……?”
喬鈴紅著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喬鈴。”
“喬鈴。”他複述,點頭,也不客氣:“我的車交給你了,我還好,它被踹的那一下可不是小事。”
她已經羞愧到極致,顧不得思索,趕緊點頭。
這時商量好的兩人看向他們,謝柔茵對陳況說:“妹妹就交給喬競送吧,你跟我去趟派出所報備,然後回酒吧。”
“今天人太多,夏天(另一個調酒師)跟我說他快頂不住了。”
陳況頷首,把襯衫袖子重新挽好站了起來,走向謝柔茵。
喬鈴用手背碰了碰臉,燙得神似發了燒。
她用眨眼緩解,真是瘋了,自己剛剛竟然在想……想讓他……去自己家睡……
謝柔茵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句走吧,兩人剛踏出清創室,陳況忽然回了頭。
喬鈴坐在原地對上這一眼,見他對自己勾起了唇。
陳況左手抄兜,另一手指了指外麵,牽著很淺的笑,提醒。
“記得修車啊。”
她顱內一麻。
好像有什麼,已然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