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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儘忠報國,雖死猶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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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鐵騎在太子完顏瑾的率領下,兵臨赤縣,距臨安不過百裡。

此時此刻,已經被燒殺搶掠後的赤縣一片淒慘,屍橫遍野,戰火和塵土與血腥味融在了一起,在金兵的鐵蹄下,百姓無一人幸免。

金兵帳內,完顏瑾左擁右抱著自己的兩個太子妃,明明是中軍帳,卻歌舞升平,金軍將領們都在用美酒慶祝這所謂的殺戮盛宴。

“殿下~再來一杯嘛~”太子妃端著玉杯,不停地往完顏瑾口中遞酒。

“愛妃要是喂我喝,那我就再來一杯哈哈哈!”

完顏瑾調戲著懷中自己寵愛的妃子,在眾將的哄笑聲中一杯又一杯的喝著美酒。

這位太子年僅二十,卻在十二歲就殺過奴隸,從小就草芥人命,視百姓如螻蟻,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殘忍。

作為嫡子,仗著皇帝的寵愛,在諸多王子中他心狠手辣,順從自己的便留為己用,敢有忤逆者都被他用各種理由全部害死。

他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揚,看著溫文爾雅之氣,笑容和眼神中都透露著駭人的殺氣,他的發絲烏黑如墨,用宋朝精致玉簪輕輕挽起,年紀輕輕卻喜怒無常,就算是手下也不敢妄圖猜測他心意。

“太子殿下此番南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僅僅半年就打到了宋朝都城,可謂是我大金的福音啊哈哈哈!”旁坐的將領們附和道,這是他們難得在太子開心的時候巴結的好機會。

“區區宋朝,竟找不出一個能和本太子一決高下的人,你們說可笑不可笑?”他輕蔑的吹了吹側臉的幾縷碎發,拿著酒杯一飲而儘,露出邪魅的笑容。

“那是自然!我們殿下少年英雄嘛~”妃子用玉手輕撫過太子臉頰,同飲下杯中酒。

一旁的軍師徒丹斡端起酒杯笑著說:

“太子神武,此番南下奇功已定,臣敬殿下一杯!”

徒丹斡是太子的老師也是軍師,受大金皇帝所托成為太子導師,完顏瑾能有今天的的心狠手辣有他一半的功勞。

“老師,依您之見,我們打下臨安還需多少時日?”完顏瑾對自己的老師幾乎是言聽計從,可以說沒有徒丹斡的輔佐,他自然也沒有今日成就。

“回殿下,打下臨安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徒丹斡會心一笑道:

“眼下倒是有一事值得我們多多關注。”

“哦?是為何事?老師請說。”徒丹斡的一番話激起了完顏瑾的興趣,畢竟他們一路通關無阻,還沒有什麼事值得自己的老師在慶功宴上提出來的。

徒丹斡放下酒杯說道:“回殿下,宋朝雖然軟弱,但其禁軍的統領薑長雲至今未露麵,雖說我們是繞過了他們的沿江邊防,但是畢竟我大軍十萬鐵騎,按理來說他不可能不查,臣擔心的是他和他手下的五萬禁軍,此番南下若不能將他一舉殲滅,恐日後會生變數”

完顏瑾聽後,瞬間失去了玩樂的興致,將太子妃推出懷中,示意舞女們全都退下。

“此人是我大金死敵,早年就聽父皇提起過,他害我大金損失慘重,可恨至極!如今老師說他未現身,那他可能會出現在哪裡?”完顏瑾深思起來,他倒是突然擔心自己南下過於順利,心中不免略過一絲不安。

“報!啟稟太子,宋朝方麵來信!”軍士進帳遞上書信。

完顏瑾迫不及待的打開,仔細閱讀一番後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賀溫說他已借聖旨之名急召薑長雲回臨安指揮,不日即可在臨安將他一網打儘!”

金眾將聽聞後都互相道喜起來,殊不知賀溫小人之心,即便是沒有這道聖旨,薑長雲也定會赴這趟火海。

“如此甚好,解決了他,往後宋朝便再無跟我大金抗衡的能力!”此時一位將領說道。

隻有徒丹斡麵色稍帶凝重,他思索片刻後,似乎有了新發現:

“將軍此言,為時過早。”

完眼瑾聽後笑容瞬間消失,他看著老師的表情,似乎也察覺到顧慮之處。

“老師可是擔心他手下的五萬禁軍?”

徒丹斡點了點頭:“回殿下,此乃其一,薑長雲練兵有方,他手下的禁軍戰力不容小覷,即便是沒了他,這五萬軍隊仍舊是我們踏平宋朝的阻礙,不得不防。其二,臣日前就聽聞梅州有個宋朝的王爺正在招兵買馬,欲與我大金抗衡,倘若這五萬宋軍與梅州的勤王兵馬彙合,恐對我大金不利。我大金鐵騎雖天下無敵,但是長途跋涉,軍馬勞頓,戰力有所損耗,屆時勤王兵馬趕到,我們則會進退兩難。”

完顏瑾聽後麵色沉重,隨即露出凶狠的表情,揮手拍桌,把酒都震灑了。

“他們若是敢來,來一個我殺一個!”完顏瑾咬牙切齒,他不明白為什麼宋朝的朝廷都這麼懦弱了,竟然還有死士一般的軍隊與自己為敵。

“殿下,臣有一計。我大金軍馬雖萬夫莫當,卻也萬萬不能被這些勤王兵馬損耗,我們隻需攻陷臨安後,讓賀溫以丞相之名,為我們開辟道路,北渡長江必然是通行無阻,他既已投誠我大金,勢必會以此機會立功的。”徒丹斡不慌不忙的說道,在他和完顏瑾看來,賀溫不過也是利用的一條宋朝走狗,自然要把他的價值利用殆儘。

“哈哈哈老師神算!這個賀溫不僅要用,而且要用到極致,一條閹犬都想做這宋朝國主,倒也無妨,他既能助我大軍順利回師,又能在江南當我大金的傀儡,何樂而不為呢?”完顏瑾聽後邪魅一笑,放下顧慮了,重新端起了酒杯暢飲。

與此同時薑長雲也星夜趕回了臨安,隨著馬蹄在城門急停,守城的將士認出了薑長雲,紛紛欣喜若狂的喊道:“是殿帥!殿帥回來了!”

薑長雲片刻不敢耽擱,急忙準備前往皇城,然而進城後守城將軍帶領將士們紛紛上前來參見:

“殿帥!您回來了!”禁軍殿前司差使錢德昌拜見道:

“末將是殿前司差使錢德昌,奉命鎮守錢塘門,見過殿帥!”

薑長雲不驚心頭疑惑,此人明明是殿前司主管人事的官吏,為何會親自鎮守錢塘門,自己作為禁軍的殿帥竟然全然不知。

“殿前司其他將軍呢,他們現在何處?”薑長雲問道。

“回稟殿帥,殿帥回來之前,賀丞相和彭樞密便以聖上之名,將殿前司的各路指揮將軍都分散到臨安周邊各縣了,說是為了金人攻城時側援臨安,還有一部分將軍被派去護送皇上前往越州了。”

“什麼?!”薑長雲大驚失色,腦海裡瞬間各種思緒亂傳,頭疼欲裂。

“殿帥!您沒事吧!”眾將趕緊上前攙扶。

薑長雲擺擺手,雖然身子還有些搖晃,畢竟這兩日他馬不停蹄的趕回臨安,卻還是沒識破賀溫的詭計,他居然將臨安為數不多的禁軍力量分散,還勸皇帝出逃,怕是已經坐定他就是內奸的事實,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時間顧及這麼多,抓緊布防才是關鍵。

“傳令,如今臨安告危,由本帥親自指揮臨安所有禁軍,你們馬上去城中各營,將三衙四品以上的全部叫來我薑府集合,另外執本帥的帥旗,令皇城內餘下的所有禁軍全部前往臨安城門集合!”

薑長雲冷靜的布置事宜,隨即立刻上馬奔回薑府,臨安城內的禁軍們得知殿帥歸來,瞬間都有了主心骨,連夜行動起來。

往日燈火輝煌的臨安城,如今仿佛一座軍事基地,再也沒有了昔日的繁華都城之風,取而代之的是即將到來的黑雲壓城,薑長雲十分清楚,如今他要做的就是讓餘下的臨安百姓和士兵軍民一心,統一指揮調度,方能有一線生機。

丞相府中,賀溫和樞密使彭祈正在飲酒作樂,密謀這下一步計劃。

“賀相,您聽說了嗎,那薑長雲已經回到臨安了,忙裡忙外的,說是要與金人決一死戰呢。”彭祈話中滿是諷刺薑長雲以卵擊石的做法,倒是賀溫此時此刻沒有作為勝者該有的喜悅。

賀溫說道:

“彭相,我本以為他回來第一件事會來我中書省興師問罪,畢竟彭相行樞密使之權調動了城內的禁軍,沒曾想他既然集中將軍們去他的薑府,哼,那我們倒可以興師問罪了。”

賀溫邪魅一笑,看向彭祈,彭祈瞬間心領神會,笑著回應道:

“還得是賀相啊,果然棋高一著!不論如何都能給薑長雲定個死罪哈哈!”

賀溫冷冷一笑:“哼,死不死罪的,本相倒是不在乎,他薑長雲既然敢回來,就注定死路一條。”

兩個奸相相視,笑聲漫過丞相府的上空,這黑夜籠罩著恐怖的死亡氣息,硝煙和塵土已經讓臨安這座都城變得朦朧不堪,誰也難料臨安之命運。

臨安府街頭,薑長雲一眾輕騎疾馳而過,如今的街景破亂不堪,隨處可見的斷裂木材,以及被拆得所剩無幾的酒肆歌樓,大家深知此劫難逃,加上賀溫下令封城,為了活命甚至有百姓不惜衝撞關卡,每天城門口都有屍體堆積,曾經繁華無比的燈火臨安,如今仿佛成為一座即將掉進地域的魔窟一般壓抑,城中百姓們把產業紛紛當作錢米,為的就是金人破城後乞求苟全性命。薑長雲一路觀望此景,無比揪心的痛楚湧上心頭,他恨奸佞禍亂朝綱,恨皇帝昏庸無能,也恨自己身為禁軍統帥卻無可奈何,他此刻能做的,便是讓臨安軍民上下一心,與臨安共存亡。

薑長雲勒馬急停,他終於回到了薑府,終於得以見到妻女,徐氏聽到嘈雜的馬蹄和戰馬嘶吼聲,喜出望外,她知道是丈夫回來了,急忙迎門而去,開門的那一刻,夫妻倆心照不宣的抱在了一起,雖然生死難料,但是至少在死前能和自己最牽掛的人在一起,倒也無妨了。

“夫人我回來了”

兩人互相關懷一陣,老夫老妻卻像是新婚小彆一般不舍。

“欣兒在樓上睡去了,她這幾日隨我把家中倒置了一番,她向來愛亂蹦躂,這種時候卻毫無怨言,長雲,我”徐氏說著說著早已哭成淚人,她心疼自己的獨女,同樣也心疼麵前這個滿是灰塵,頭上又多了幾縷白絲的丈夫。

長雲在夫人麵前沒有了將帥之氣,取而代之的是為人夫的溫和,眼中滿是心疼和愛意,徐氏將頭深深埋在長雲懷中,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和溫暖。

而後一群身著戰甲的將軍們馬蹄疾馳趕到了薑府。

“啟稟殿帥,末將領命前來!”

眾將齊刷刷的拜見薑長雲,他們對於自己這位殿帥的歸來期待已久,若不是彭祈以樞密使的身份威壓,他們不可能聽從彭的指揮。

眾將一並前往了薑家大廳,薑長雲令人放置好了臨安城的布防地圖,隨即開始按需分配兵力。

此時此刻樓上的薑欣被動靜吵醒,她知道是爹爹回來了,趕忙起床簡單梳理一下,雖隻有十四歲,但是從小受徐氏和薑長雲的教導,比起同齡人來說她似乎心智要成熟不少,隻是在父母麵前,她永遠都是長不大的調皮小鬼。

她走下樓去,看著大廳突然變成了議事廳,心中莫名的激動:

“爹爹!”

長雲抬頭一看,自己的閨女開心的奔過來,他放下手中的筆,趕忙抱起女兒轉了一圈又一圈,眾將看到這溫馨的一刻,也都露出欣慰的笑容,薑家有女初長成,如今十四歲的薑欣卻看得出是難得的美人坯子,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欣兒乖,爹爹還要議事,欣兒先去找娘親好不好?”長雲知道現在並非疼愛女兒的時候,他需要先支走薑欣,而後完成布防要事。

“我明白爹爹,我也懂兵法!我就在一旁看著,絕不打擾!”薑欣眼裡冒著光,她很喜歡議兵的場景,雖身為女兒身,但從小受薑長雲熏陶,她心中也想成為父親這樣的大英雄。

長雲先是一愣,隨後心裡五味雜陳,不管是不是她知道現在大難將至,總之是自己的女兒長大了,懂事了,不會像小時候那麼鬨騰了。

他走到地圖前說道:

“如今十萬金兵由赤縣出發,直逼湧金門,我們全部兵力加起來不到三萬,麵對數倍於我們的金人鐵騎,諸位對於守住湧金門有何上策?”

其實他心裡已知道答案,湧金門和錢塘門,清波門被稱為臨安西三門,任何一道城門被攻破,其他兩處的守軍都隻能撤退,否則會被圍而殲之。目前兵力有限,根本不知道金人會主攻哪一道城門,賭對了也隻是權宜之計,賭錯了那便是自掘墳墓。

“殿帥,末將認為西三門都很重要,金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此次領兵的金太子完顏瑾又好大喜功,他定會將全部兵力投入西三門的攻堅。由此可見,我們便集中兵力與金人在西三門決一死戰!”此時一名殿前司的統帥說道。

“不可!殿帥,西三門雖重要,但是以我們目前的兵力想要完全布防,幾乎不可能,況且三門連鎖,任何一道門被破,我們都將無力回天,到時候怕是損兵折將,再難抗衡!”

眾將你一言我一語的發表意見,薑長雲眉頭緊皺,他又何嘗不知守城艱險,可沒有一人提出如何破解之法,難道真將命運交給上天決策嗎?

“諸位!”薑長雲示意大家先且停下討論。

“我意,用火藥炸毀西三門。”

此言一出,眾將紛紛大驚,麵麵相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帥炸毀西三門,不就等於自掘墳墓,放金人入城嗎”有人提出了疑問。

“你們說得沒錯,西三門如要守,是守不住的,就算把我們三萬人全搭進去,破城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薑長雲望著眼前的地圖,一邊踱步一邊說著:

“但是如果炸毀城門,倒塌的磚牆便是一道天塹,金人的鐵騎就無法越過,被迫與我們步戰。”

他話鋒一轉,說出了炸毀城門的目的,眾將突然間恍然大悟,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爹爹!我有話要說!”

一旁的薑欣突然蹦躂起來,嚇了眾人一個機靈,長雲見女兒如此反常,心中也不免疑惑。

薑欣自信滿滿的走向地圖,看著薑長雲說道:

“爹爹,女兒以為,城門可以炸,但是不能操之過急,得等到金人攻城的時候再炸,城牆倒塌的瞬間會讓他們損兵折將,同時我們把所有的火器都調往西三門,城門炸毀後金人肯定會蜂擁而入,到時候我們的火器便可以發揮出最大的威力!之後在臨安的大街小巷布滿陷阱,且戰且退,金人慣用長杆武器和弓箭,他們的武器在我們的巷子中難以作用,而我軍的手刀是重頭戲,可以依靠錯亂的巷子,用我們最厲害最擅長的武器擊垮他們!”

薑欣此言一出,眾將軍瞪大了雙眼,紛紛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子說出來的話,薑長雲更是呆呆的看著薑欣,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如今居然說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心中又驚又喜。

“欣兒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計策嗎”薑長雲還是不敢相信的問薑欣。

“當然啊爹爹!你女兒我七歲就讀兵書啦,你忘記了嘛難道?”薑欣嘟著嘴說。

“哈哈哈哈,果然是將門虎女啊,薑小姐如此天才,竟說出了堪稱完美的防禦決策,真乃天佑大宋!”眾將回過神來,紛紛誇讚薑欣,薑欣此時此刻也自豪的看著父親。

“好!那就按此行事!”

薑長雲當機立斷,他從未想過自己排兵布陣,竟然是自己的乖乖寶貝女兒出來點撥了一二。

眾將軍紛紛領命出發,薑長雲交代好後續事項後,看著一旁的薑欣,蹲下身來,捏了捏薑欣的小臉蛋:

“欣兒,你今天幫了爹爹那麼大的忙,等打完仗爹爹帶你去吃你最喜歡的糖葫蘆和糖人!”

“真的嗎爹爹!娘親老是不讓我吃,爹爹最好啦!”

父女倆溫馨的抱在一起,薑長雲此刻內心也不免酸楚,雖說薑欣說的已經是最好的守城解法,但是他心裡明白,再怎麼樣恐怕也無法改變臨安被破的結局,他站起身來,帶著薑欣找到了徐氏。

“夫人欣兒就交給你了”他語重心長的說。

“欣兒,你幫娘親去後院找你沈姨,讓她給你爹爹煮點湯食。”徐氏支開了薑欣。

薑長雲見女兒走遠後,便說:

“夫人,如今城門緊閉,我已吩咐了手下十個弟兄,明日天黑便護著你和欣兒從東門出城”

薑長雲早就計劃好了一切,這次回來能見到妻女他已無憾,萬不可讓妻女和自己葬身於臨安城。

“長雲,我也交代了張叔,就讓張叔帶著欣兒出城,我要留下來。”徐氏堅定的看向長雲,仿佛她也早已下定了決心。

“夫人,萬萬不”

“長雲!”

徐氏一把握住長雲的雙手,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時候開始,你要讓我做這棄你而去的負心人了呢?”

徐氏這番話說得薑長雲低下了頭,她看似在責怪自己的丈夫,話語卻格外的溫柔。

“你忘了當年我們成婚時發過的誓了嗎,不離不棄,此生不渝。”

她望著薑長雲的雙眼,一字一頓的說道:

“我們有欣兒,我已經知足了,有張叔護著欣兒,你我都放心,但是我你肯定是趕不走的。”

她雙眼明澈,淚水凝固在眼角打轉,她知道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馬上就要化為泡影,但是她還是選擇對不起女兒,誓死要和丈夫在一起。

“夫人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欣兒!”

堂堂七尺男兒的薑長雲此刻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壓抑,他緊緊摟過徐氏,眼淚一滴一滴的打濕了徐氏的背肩。

“長雲,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哭呢”徐氏也落下了眼淚,與長雲久久相擁在一起。

兒女之情作罷,薑長雲調整好情緒,同時又拿出手帕給徐氏擦了擦雙眼。

“夫人莫怕,我定不會離你而去,待我們打退金賊,再去接欣兒回家!”

夫妻倆人的目光從未有過的堅定,或許這就是天生眷侶,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生要在一起,死也不離不棄。

夜深了,薑欣在徐氏的連哄帶騙下睡了去,長雲處理完最後的事宜,上樓來到女兒的房間,坐在她的床邊,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撫摸了欣兒的臉頰,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自己的女兒了,即便有萬分不舍,他還是毅然決然的起身離去,隻留下欣兒獨自沉睡。

第二日午時,臨安西三門城外。

黑雲壓城城欲摧,數不勝數的金軍鐵騎帶著飛揚的塵土朝城門席卷而來,戰馬的嘶吼,戰車輪轂的噪聲,以及響徹天際的號角,讓整個天地都為之變色。鐵騎中間則是一輛裝潢奢華的四馬戰車,完顏瑾獨坐正中,手執寶劍,這一天也讓他等待了多年,他終於完成了對母後的諾言,率大軍建功立業,他雙眼緊閉,身上的盔甲鱗片隨著戰車的前行有節奏的擺動,望著不遠處高聳的城牆,他知道自己距離臨安僅一步之遙了。

“殿下!前麵就是臨安了!”軍師徒丹斡騎馬靠近太子座駕,頂著行軍的噪聲大聲說道。

“臨安”完顏瑾心中默念,隨即揮手示意。

徒丹斡心領神會,策馬來到傳令兵前:

“殿下有令,攻城!”

戰號聲響徹雲霄,這是攻城號角的響起,金軍騎兵們聽到號角,策馬急奔,數以萬計的鐵騎朝著臨安城牆奔去,他們挽弓搭箭,無數劍雨射向臨安城樓,瞬間宋軍士兵們的盾牌都被箭頭紮得和刺蝟一般,金軍前鋒部隊手持長矛,身披重甲,步伐整齊劃一,護送著攻城器械推進宛如死神的鐮刀,誓要將這座堅城劈為兩半。

巨大的雲梯架向城牆,金兵們奮勇爭先,踏著搖晃不定的雲梯向上攀登,城頭上的大宋禁軍毫不畏懼,滾石、檑木如雨點般傾瀉而下,將攀登者一一擊落。與此同時,城下的投石車發出轟鳴,巨大的石塊劃破長空,精準地砸向敵軍的密集陣形,每一次命中都伴隨著一陣人仰馬翻,血肉橫飛。箭雨傾盆而下,密集如網,城牆上頓時響起了一片金屬交擊之聲和士兵的慘叫,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殺金賊!”城頭上的指揮官徐龍揮劍下令,雙方士兵都殺紅了眼,怒吼聲、兵器碰撞聲交織成一首悲壯的戰歌。僅僅不到半個時辰,城牆上下都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金軍憑借人數優勢登上城樓,與頑強抵抗的宋軍展開殊死搏鬥,盾牌與劍刃相撞,發出金屬交擊的鏗鏘之聲,響徹雲霄。身穿鐵甲的宋軍將士,或手持長槍,或揮舞大刀,在這狹窄的城樓上展開了一場肉搏戰。有的士兵力大無窮,一戟揮出,便能將敵人劈為兩半;有的則身手敏捷,於刀光劍影中穿梭,尋找致命一擊的機會。城樓上,每一塊磚石都見證了無數次的碰撞與搏殺,仿佛也在顫抖,訴說著這場戰役的慘烈。

雙方兵馬在城樓上廝殺了將近一個時辰,宋軍指揮徐龍戰死。城樓還是久攻不下,數十裡開外的金軍中軍,軍師徒丹斡見此情景,不免眉頭一皺,來到太子戰車之前。

“殿下!城樓久攻不下,看樣子宋軍的精銳全都在這了。”他一邊和完顏瑾彙報,一邊望著遠處城樓。

“傳我軍令,不惜一切代價,要在半個時辰內拿下城樓!”完顏瑾拔出腰間寶劍怒視城樓,他沒想到軟弱的宋朝軍隊居然抵抗如此頑強。

徒丹斡策馬來到距離城樓更近的地方查看,他突然發現了端倪,城樓上的宋軍明明人數不多,但是卻個個以一敵百,不畏生死的與金人搏鬥,他總感覺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隻能退了回去。

臨安城內薑府,士兵們忙前忙外的探報,薑長雲麵色凝重的頂著城防圖,根據戰報不停地擺放軍隊位置。

“報!”一個士兵衝了進來。

“啟稟殿帥!前沿來報!錢塘門死傷慘重,快要失守了!”

薑長雲瞬間精神抖擻,他知道機會來了。

“傳令!城樓點火!所有禁軍撤回城內!”

他似乎還放心不下,又叫來了左右吩咐道:

“讓城內火炮做好準備,見到金人就開火!”

說罷,他拿著寶劍欲出門上馬,卻被身旁的將領攔了下來。

“殿帥!您這是要去哪?”

薑長雲不顧阻攔披掛上馬,拔出寶劍說:

“將軍府所有剩餘兵馬!隨我出發!”

他帶著餘數不多的兵馬往前線開去,沒有誰比他更想親臨戰場了,這是他期待已久的殺賊時刻。

隨著一聲震耳欲聾黑火藥爆炸聲,西三門的城牆瞬間石屑四濺,塵土飛揚,城牆的一角在轟鳴聲中顫抖,古老的磚石開始鬆動,仿佛曆史的脊梁在重負之下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終於,連續的爆破後,西三門的城牆再也承受不住重壓,轟然倒塌,激起一片塵土與碎石的巨浪。城牆的崩塌,如同曆史的斷章,瞬間將過往的輝煌與堅守埋葬於瓦礫之下,西三門的城牆連同金兵一起淪為廢墟。

爆炸聲和城牆倒塌讓城外的金兵傻了眼,完顏瑾和徒丹斡更是不敢置信眼前這一幕,如此高聳的城牆在他們麵前倒塌,城牆下欲攻城的金兵死傷一片,慘不忍睹。

完顏瑾咬牙切齒的握著手裡的劍,此時此刻的他憤怒至極,他萬萬沒有想到宋軍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守衛都城,做這些無畏的殊死抵抗。

“殿下!宋宋軍用火藥炸毀了城牆”

徒丹斡這時才回過神來看著完顏瑾說道,很顯然他這個軍師也沒有料到宋軍會出此奇招。

“給我殺進去,一個不留!”完顏瑾惱羞成怒的一聲令下,金兵們大喝著朝廢墟衝去。

城內的禁軍火炮指揮官此時此刻心懸到了嗓子眼,當他在廢墟煙燼中看到一邊大喊一邊衝殺過來的金兵時,他拔劍怒吼:

“開火!”

就這一瞬之間,所有的火炮火銃一並齊發,震耳欲聾,衝在最前沿的金人士兵還沒搞清楚是什麼情況,便被撲麵而來的炮彈化為灰燼。

“開火!給我開火!”

隨著指揮一遍又一遍的命令,金軍死傷慘重,終於在耗儘了最後的黑火藥之後,仍有黑壓壓一片的金軍死士衝上前來,指揮官自知任務已經完成,下令全軍後撤。

與此同時,薑長雲也率軍趕到了前沿,他左手寶劍右手長槍,仿佛戰神附體一般,劍刃槍頭劃過,無數金兵應聲倒下,戰馬踐踏著金人的屍體,他身上也濺滿了金人的鮮血。

“殿帥!我們的火藥已經用完了,金人正在朝街道衝來!”左右來報。

“按計行事!所有人撤進巷子!”

他率領著餘下的軍士,一步一步的將金兵誘至巷戰。

這場史無前例的殘酷戰爭從午時打到了夜晚,臨安城如預想一般,沒有一片磚瓦是完整的,街上全是士兵的屍體,金兵人數眾多,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占領了大小街巷,餘下的禁軍則全部退守皇城。

“殿下,據各營來報,我們陣亡了鐵騎八千,步弓手傷亡三萬,共計折損了近四萬人馬”

徒丹斡向完顏瑾彙報著這觸目驚心的戰損,完顏瑾此時已經被憤怒占領了頭腦,竟放聲大笑起來,笑聲的淩厲讓軍師徒丹斡都感到害怕。

“好啊,我十萬大軍,竟被一個薑長雲折損近半,此人不殺,難解我心頭之恨!”完顏瑾咬牙切齒。

“傳令,給我殺進皇城,敢有抵抗者就地斬殺,其餘的不管男女老幼給我全部抓起來!”他下了這最後一道命令,意味著宋朝最後的尊嚴也即將化為烏有。

此時薑長雲正率領部分禁軍仍在街巷苦戰,接近4個時辰的廝殺,他早已筋疲力儘,渾身上下皆是戰傷與敵人的鮮血,他手中的寶劍也卷了刃,在殺掉最後一股金兵後,他體力不支,用劍撐地,身旁的軍士們見了趕緊過來攙扶。

“殿帥!您沒事吧?”一個小軍士問道。

薑長雲氣喘籲籲的看著他,隨後又掃了一下身邊,不足十人,他強忍著痛楚和勞累,艱難的站起來

“呼呼我們還有多少人”他一字一頓的問。

“回殿帥我們將軍府跟您衝殺出來的,就我們這八人了”小軍士言語中充滿了沮喪和無奈,說話聲音也極小。

“百姓們都出城了嗎”他用最後的力氣問小軍士。

原來開戰之後,他得知金軍傾巢出動攻殺西三門,他便令小軍士前往東門打開城門,放城中的百姓出城逃命,期間不少皇親國戚,文物大臣見此情形,也跟著人流逃了出去,餘下的禁軍都躲進了皇城,準備做最後的殊死一搏。

“大部分百姓在我們炮擊金兵的時候都逃出城去了,不過我回來時看見丞相騎馬朝皇宮而去”小軍士答道。

薑長雲閉著眼,用短暫的休息養神來讓自己恢複體力,他突然眼睛一睜,察覺到了什麼,便和身邊的戰士們說:

“各位兄弟你們趕緊往東門出城,不要去皇城!”

“殿帥,那您呢,我們哪都不去,我們要保護您!”其中一個軍士抽泣著說道。

“對!我們再去殺幾個金賊,死了不虧!”幾個軍士跟著附和。

薑長雲擺了擺手,他環顧了一下身邊這幾人,年紀都不大,其中還有一個小軍士,他不想讓他們跟著這個沒有意義的皇城陪葬,能救一個是一個。

“這是我最後的命令,現在馬上從東門撤!”

他用儘了力氣,儘管話語沒有了力度,但是威嚴仍在,軍士們紛紛落淚,他們知道薑長雲抱死的決心,實在不忍離去。

隨著薑長雲用力的一聲大喝,軍士們踉踉蹌蹌的離開了。

如今,隻剩他一人。

但他知道,還有人在等他。

他緩慢的把手指放進嘴裡,吹了一聲口哨,坐騎應聲而來,他支撐起自己,用儘最後的力氣爬上馬背,朝著家中方向奔去。

整個臨安的街巷幾乎完全淪陷,薑府也不例外。

徐氏和為數不多的護院做著最後的抵抗,但是奈何金兵人數眾多,很快薑家前院便被占領。

“夫人莫怕!長雲來也!”

遠處一聲蕩氣回腸的聲音,徐氏聽到後喜出望外,眼神堅定的握緊沾滿鮮血的寶劍。

薑長雲揮舞著戰劍,在戰馬的加持下連斬數人,衝進前院門,金兵們都被他嚇了一跳,紛紛後退,他終於體力不支從馬上摔了下來,徐氏見狀馬上衝過去把他的頭挽到腿上,看著遍體鱗傷的丈夫,她已經欲哭無淚,乾涸的嘴唇顫抖著,隻能一遍又一遍的撫摸長雲。

“夫人”長雲露出笑容,看著徐氏,手顫抖著,慢慢的撫摸妻子的臉龐,溫柔的說:

“我回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夫妻倆人用頭互相抵著,似乎在做最後的道彆。

在旁的一名金兵見狀,料定此二人已無反抗的能力,竟偷偷拿出弓箭,瞄準了薑長雲

“長雲!”

隨著箭弦的轟鳴,徐氏將長雲推到一旁,卻被箭頭刺穿胸膛。

“夫人!!!!!!”

薑長雲悲怒交加,連忙爬過去扶著夫人將傾的身軀。

“長長雲”徐氏的鮮血從口中流出,艱難的舉起手最後一次觸碰丈夫的側臉。

“不離不棄此生不渝”

隨著漸漸微弱的聲音,徐氏的手最終失去了所有力量,她這輩子,已經沒有遺憾了。

“夫人!!!”薑長雲仰天長嘯,這一幕嚇得一旁的金兵竟然不知不覺掉下了手中的兵刃。

薑長雲最後輕吻了一遍妻子的額頭,隨即輕輕的將妻子安置在地上,用劍緩慢將自己的身軀支撐起來。

“殺!!!!!!”

這一聲蕩氣回腸,吸引來了周圍的金兵,不遠處清理戰場的徒丹斡聽到後,也趕忙朝發聲地奔來,隻見牌匾上寫著將軍府三字,他似乎明白了,帶著士兵衝進前院,看著地上數十名金兵屍體,還有一旁的女子屍體,以及勉強用劍支撐著自己身軀的薑長雲。

他心頭一震,麵前這位鐵血將軍,他的披掛早已破爛不堪,渾身上下的盔甲被鮮血染紅,頭發淩亂著,幾縷白發在風中輕飄,手腳都被箭頭刺穿,鮮血順著那柄滿是缺口的劍流到地上。

徒丹斡從未見過如此堅韌的宋朝軍人,眼前這一幕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不禁雙手作揖,輕聲問道:

“敢問將軍名姓?”

薑長雲艱難的仰起頭,雙眼怒目瞪著徒丹斡,緩慢的說:

“大宋殿前都指揮使,薑長雲。”

徒丹斡心裡一驚,這不是他和太子做夢都想找到的宋軍統帥,沒想到如今已經瀕死。

說是遲那時快,薑長雲大喝一聲,用儘全身力氣從地上拔出寶劍,向徒丹斡徑直刺去,金兵們見他要刺殺軍師,數十柄長槍向他刺去

徒丹斡被嚇得直接倒地,金兵們一並將他扶起來後,他才緩過神,眼前之人,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自此,一代名將薑長雲,與妻子徐氏,長眠於臨安城。

此間忠勇,將軍無雙,此生不棄,夫人千古。

後有詩曰:

十餘載,未複邦。

江南夢,幾時亡?

金兵北掠山河碎,

燈火臨安卻堂皇。

敢問曾靖康?

望河北,淚斷腸。

千秋恨,報國殤!

一杆紅纓鑒忠義,

終歸馬革又何妨?

不負此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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