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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海深仇,彙於梅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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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騎馬的軍士護衛護送著一輛馬車在林間疾馳。

馬車內,是張叔帶著昏睡過去的薑欣。

“娘親爹爹說要帶我吃糖葫蘆還有糖人”薑欣說著夢話。

張叔看著熟睡的欣兒,不禁老淚縱橫,自言自語道:

“小姐,彆怪老夫心狠,殿帥和夫人交代我定要護你周全,我也沒有辦法,怕你鬨騰隻能用藥暫時迷暈你,帶你出城”

張叔撩起馬車窗布,已經疾馳了整整一晚,天空已經微白,他又看了看一旁策馬奔騰的軍士,心裡一陣酸楚,整整一天過去了,怕是這時候,殿帥和夫人已遭不測。

馬車向著遠方奔去,不知去往何方,但是逃離臨安這是非之地越遠越好。

臨安城內,一片廢墟火海,屍橫遍野。

皇城的禁軍在賀溫的命令下,放下武器投降,但仍有部分禁軍不懼生死,與金人搏殺。

雖然大部分文武百官和宮中侍女們都逃之夭夭,仍有部分沒有來得及離開皇城,難逃金人魔爪。

此時完顏瑾和徒丹斡也馭馬來到了皇城。

“殿下臣剛剛見到宋軍統領薑長雲了。”徒丹斡還沒有從薑長雲刺向他的恐懼中逃出來,悻悻的說道。

“哦?老師可有將他抓住?”完顏瑾似乎並不在乎,畢竟如今金軍已經攻下臨安,他更在乎這個滿意的結果。

“他死了。”

徒丹斡雖是文人,但是還是被薑長雲最後的氣勢所折服,他開始感歎這個民族到底有多少個薑長雲,他們真的能征服這樣血性的民族嗎?

“臣認為,我們可以昭告天下,宋軍統帥身死,將其厚葬。殿下如今已攻破臨安,但是各地的宋軍仍會有悸動,對我軍後續不利,如若讓宋朝天下知曉他們的主將戰死,並且被我們厚葬,一來可以讓其餘的宋軍力量有所忌憚,二來彰顯殿下美德。”他說道。

“嗯”完顏瑾稍加思索後說:

“老師此言有理,就按老師說的辦。”比起這個,他似乎更在乎接下來的進軍計劃。

但是徒丹斡深知,他們此戰損耗巨大,光是在城門被砸死的士兵就高達數千,後續無力再戰,當下之急是要賀溫協助他們北渡長江,隻要能回到汴京,他們便可以圖謀後續。

遠處,賀溫帶著已經投降的文武,禁軍和宮女太監,來到皇城門前迎接完顏瑾。

“臣賀溫,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賀溫將小人嘴臉詮釋到了極致,那諂媚的表情和跪地的肢體動作,看著都有點犯惡心。

完顏瑾和徒丹斡相互一視,隨即完顏瑾假惺惺的說道:

“起來吧,辛苦你了。”

“哎喲,太子殿下謬讚,這是臣份內之事,如今剩下的宋軍和宋臣,都在這了,臣早就下令封鎖城門,可恨的薑長雲居然令人拿著他的軍旗強行打開了東門,跑了不少人,是臣辦事不利,還望太子殿下責罰。”賀溫主動請罪,他知道如果這讓完顏瑾主動問出來,怕是要遷怒於自己。

完顏瑾看了一眼徒丹斡,示意讓他來回答:

“無妨,賀大人可是我大金第一功臣,此次攻破臨安,大人可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徒丹斡明顯很擅長這類話,畢竟他們還有用到賀溫的地方,自然要先把他高高抬起。

“軍師大人過譽了,臣能為大金儘忠,自然是臣的福氣”

賀溫說完,隨即眼神示意身旁的樞密使彭祈,彭祈秒懂,連滾帶爬的來到完顏瑾的馬前,支支吾吾的說:

“臣彭祈參見太子殿下。”

完顏瑾根本不屑於看眼前之人一眼,隨意的說道:

“起來吧,也辛苦彭大人了。”

彭祈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寵一般,一時不知所措,結結巴巴的說:

“回稟殿下日前臣已經和賀大人計劃好,將皇帝騙至越州安排殺手將其斬殺來來人!”

隨即手下端上了一個木盒。

“這便是宋朝皇帝的首級臣等願為大金效勞!”

彭祈說罷跪了下去,這般苟且的模樣他為宋官時也未曾有過。

徒丹斡和完顏瑾心裡都一驚。

堂堂宋朝皇帝,就被這兩個醃臢潑才殺了?簡直是可笑至極!

“嗯殿下未曾下過斬殺宋朝皇帝的命令,彭大人,你這擅做主張”

徒丹斡趁機拿住彭祈的把柄,在他看來,這般賣主求榮之人居然還敢弑主,怕是金國也不會敢用他,隻能先榨乾他最後的價值。

“太子殿下!軍師大人!臣不知這是臣和賀大人一同”彭祈深怕自己被遷怒,馬上抬出了賀溫。

賀溫聽後氣不打一處來,他比彭祈多太多心眼和頭腦了,他本想讓彭祈邀邀功而已,沒想到彭祈把最不該這時候說的說出來了,他隻能硬著頭皮圓回來。

“彭大人!”他喝住了彭祈,隨即又笑臉看向完顏瑾。

“稟殿下,這都是臣辦事不利,臣本來隻是想軟禁起來,等殿下駕到時給殿下一個驚喜,怎料這老兒去到越州後居然想出逃,臣的手下這才失手斬殺了他還望殿下恕罪。”賀溫圓滑地說道,他知道金人還有其他交易的籌碼,本來是大功一件,卻被彭祈搞砸了。

徒丹斡輕蔑一笑,隨即說道:

“這宋朝皇帝畢竟也是貴國的萬金之軀,如今慘遭毒手,你們的禁軍統帥也戰死在了這臨安城,怕是貴國的其他勤王兵馬知道後,對我軍不利啊。”

他知道賀溫絕對是聰明人,便抬出了話匣子,好讓賀溫再主動為他們後續的北撤獻功。

賀溫果然秒懂,連忙說道:“殿下和軍師放心,如今薑長雲已死,宋軍便沒了主心骨,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可以讓彭大人以樞密使的身份親筆起草調兵手書一份,調開沿江的宋軍布防,為我們大金軍隊班師開路。”

“是是下官這就起草!”彭祈見狀趕緊附和。

徒丹斡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完顏瑾,露出會心一笑。

完顏瑾也懂了老師的意思,隨即說:

“如此甚好,你二人又為我大金立下功勞一件,我定會請奏父皇,封二位為江南主事。”

彭祈聽後剛想謝恩,豈料被賀溫打斷:

“殿下!我二人對大金忠心耿耿,早已想歸順大金,殿下還恕臣有個小小的請求,我二人皆出身北方,本就不願來這江南,還望能夠和殿下一起北還,回到家鄉故土。”

如今金兵鐵蹄踏破了臨安,連皇帝都死了,宋朝名義上已經滅亡,賀溫和彭祈若是留在這江南,屆時金人北還,各地勤王兵馬一到,他二人便死無葬身之地。

“準了,你們去準備吧。”完顏瑾本就不可能為這兩個賣國之賊請功,聽賀溫這一說正好如意,便讓他們和自己北歸。

隨後完顏瑾和徒丹斡朝著皇城內而去。

“你這豬腦子!”賀溫氣不打一出來,指著彭祈鼻子罵道。

“賀賀大人,我怎麼了?”彭祈沒想明白,剛剛還如此溫和的賀溫為何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敬獻皇帝首級本是大功一件,你這時候告訴太子,不就擺明了說我們賣主求榮,他們還會敢用我們嗎?!”賀溫氣壞了,他沒曾想自己找了這麼一個豬隊友。

“啊這太子剛剛不還要為我們請功嗎?還讓我們做江南主事,我還以為是賀大人您覺得官太小給推了呢。”彭祈還覺得是賀溫把他倆的差事攪黃了。

“糊塗!”賀溫要被氣死了。

“他們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你我,等著宋軍來把我倆烹了嗎?”

彭祈恍然大悟,打了自己兩巴掌,隨即看著黑著臉的賀溫,笑嘻嘻的說:

“賀大人,以後我絕不多嘴,絕不多嘴了哈哈!”

金人把臨安翻了個底朝天,堂堂大宋,竟毀在一個庸君和兩個諂媚小人手中,讓人可笑可歎。

轉眼一個月後。

陳雁率五萬禁軍抵達梅州,成功來到了睿王殿下的地盤。

睿王得知後,激動得出門相迎。

他是先皇的第十子,自幼也熟讀詩書,有報國大誌,奈何當年朝廷回收兵權,他們這些王爺空有名號,實則無兵,財政也大部分上繳國庫,私養兵馬是死罪一條。

睿王從小知四書五經,皇家禮法規矩,自然也隻能聽朝廷號令。後來睿王與薑長雲相識,兩人一見如故,互相知道彼此都有共同的中興之誌,加上朝中奸佞當道,睿王便瞞著朝廷組建了軍隊,以便日後清君側,誰料想如今臨安危難,國將不國。

“禁軍殿前司代指揮使陳雁奉殿前都指揮使薑帥之命,參見睿王殿下!”陳雁率領眾將終於與睿王會師。

“快快請起!”睿王扶起陳雁,仔細大量著眼前這位少年將軍,能被薑殿帥委以重任,想必定有過人之才。

“小陳將軍年紀輕輕,便能得薑帥器重,果然是少年英才啊!”睿王不禁感歎。

“殿下過譽了!末將也時常聽殿帥提起過殿下,殿下不僅文武雙全,更有著治國之大才,能和殿下一同勤王,陳雁三生有幸!”

陳雁學著薑長雲之前的那一套恭維著睿王,略顯生疏稚嫩,把睿王逗得哈哈大笑。

“薑殿帥如今可好?”睿王隨即關切的問道。

“殿下恕罪,末將自率軍啟程後,還未得知”

陳雁話沒說完,突然後軍一個傳令兵風塵仆仆的騎著戰馬奔來。

“報!”軍士急忙下馬,遞上信封。

“稟代指揮使,這是臨安傳回來的戰報!”

陳雁急忙接過打開,看到內容的那一刻,他仿佛像是中了穿心一箭,心如刀絞,差點摔倒,還好有軍士幫忙扶著,隻見信上赫然寫著的大字:“臨安告破,主帥陣亡,聖上殯天。”

陳雁猛地跪下痛哭,拳頭用力捶打著土地,鮮血瞬間染紅了黃土。

他早知如此結局,卻還是等來了最不想看到的消息。

睿王接過信也被嚇得驚心。

“聖上殯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太子皇兄居然死在了金人破城的一夜之間。

眾將紛紛涕零,作為薑長雲一手帶起來的軍隊,他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當晚,中軍帳外,睿王親自擺上薑長雲和皇兄的靈位,三軍將士頭戴白綾,在風中死寂一般站立,為他們的統帥送上最後一程。

陳雁跪在三軍陣最前麵,他死死的盯著薑長雲的靈位,欲語淚先流:

“殿帥,你安息吧。陳雁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他心裡默念,早已經把殿帥放到和父親一樣的地位。

睿王禮畢後,站起身來轉而對著三軍將士,眼含熱淚的說道:

“將士們,金賊屠我大宋,我等生而為大宋子民,此血海深仇刻骨銘心!我趙深在此發誓,不報此仇,自刎謝罪!”

“不報此仇,自刎謝罪!”三軍將士們的嘶吼聲響徹雲霄,撕破了這寂靜的長夜。

陳雁經過悲傷之後,恢複了神智,於是他來到了睿王的帳內。

“小陳將軍節哀。”睿王難掩哭泣,與陳雁互勉。

“殿下,末將懷疑,這其中定有端倪。”陳雁恢複了理智,冷靜的和睿王說道,這是薑長雲教給他的,為將者,臨危不亂,是為才也。

“此話怎講”睿王似乎聽出了陳雁的話意,示意左右退下。

“殿下,您與殿帥相識,以殿帥之才,加上臨安的數萬禁軍,金人怎會一日破城?這其中必有奸人使詐!”

陳雁了解臨安的城防,他當時要求和殿帥一同前往,便是想和殿帥一同挽這狂瀾,他不相信有殿帥在,臨安會一日告破。

“本王其實也想到了。”睿王一聽,便知道陳雁想說什麼。

“不僅是殿帥,就連聖上恐怕也不是死在金人之手。”

陳雁一驚,頭腦中短暫的風暴了一番。

“殿下說得是!金人此番南下,即便是抱著滅我大宋的決心,也萬不可能斬殺聖上,按照金人的想法,他們定然會讓曆史重演,將聖上擄走從而威脅我大宋割地稱臣”

陳雁細思極恐,他一入官場便已經身在軍中,當然不知道朝廷中權勢滔天的賀溫有如此心狠手辣。

睿王點了點頭。

“小陳將軍,本王有一事,想問問小陳將軍的看法。”睿王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隨即說道:

“如今皇兄歸天,各地勤王想必也六神無主,我們又該如何收複臨安呢?”

陳雁聽後馬上來到了地圖前,細細端詳一番過後,他說道:

“殿下請看,梅州,揚州,蘇州的兵馬加起來不下於二十萬,殿下隻需分彆修書,號召大家一同舉兵,不出一個月,我們幾路兵馬便就會師臨安了。所以我斷定,金人並不會傻傻的等著我們的勤王兵馬將他們圍而殲之。”

睿王出乎意料的看向陳雁,他心中所想和陳雁一樣,之所以這麼問隻不過是想考考陳雁,這麼看來這個少年確實如薑長雲所說一致,有過人的思維頭腦,是天生的帥才。

“那你認為他們會怎麼辦?”睿王追問下去。

“北渡,他們隻能北渡。”

陳雁隨即給睿王分析了兩軍局勢,金軍勢必會北上突破宋軍的沿江防線,一番細談之後,睿王對這個年輕人更加愛不釋手。

“殿下,依末將之見,當務之急是要讓我大宋上下軍民一心,因此我們越快開往臨安,越能得到先機,畢竟臨安不久之後便是一座空城。”

陳雁內心五味雜陳,他知道殿帥的死注定著什麼,他不敢去想臨安遭到了什麼樣的劫難,但毫無疑問的是,他料定了金人會棄城北逃,不會坐以待斃,而長江沿岸還剩有部分禁軍的布防,隻要禁軍能夠拖住金人,他們就能趕到將金人一並殲之。

然而睿王看到的,比陳雁更遠,眼前這個年輕人一腔熱血,但是畢竟剛剛結識,他還不能完全了解此人,更無法斷定能否為自己所用。如今一國不可無主,除了睿王,還有其他的勤王兵馬都有舉旗之心,其中更包括其他的王爺。

“三日後,揮師東進,奪回臨安。”睿王冷靜的看著陳雁說道。

陳雁告退後,睿王的軍師蕭文遠從帳後走出來,這是一個二十有五的儒生,看似纖瘦的他,臉上卻流露著一股將帥之氣,一身樸素的書生打扮,很難讓人想到他是睿王大軍的主腦,他和陳雁一樣有著超越常人的領軍天賦,是睿王的左膀右臂,更是軍中的定心丸。

“難得殿下對這位小將軍如此歡喜。”蕭文遠笑著和睿王打趣道。

“哈哈,你都聽到了吧,此人不愧是薑帥一手帶出來的,有膽有識,更能當機立斷,如此帥才,可惜終歸是朝廷之人唉”

睿王有些許神傷,他何嘗沒有青雲之誌,奈何沒有像陳雁這般的良將輔佐。

“殿下言之過早了,聖上殯天,如今國將不國,那麼朝廷又何在?倒是陳小將軍說得沒錯,誰先到臨安,誰或許,就是朝廷。”蕭文遠笑了笑,搖了搖手中的羽扇,滿懷深意的看著睿王。

“文遠你”

睿王心裡又驚又喜,自己的軍師居然把自己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你,沒錯,本王確實想做這天下勤王之首,可是你也知道,燕王和秦王如今都以勤王之名,手握重兵,本王就算第一個趕到臨安,也沒有奉天應龍的理由。”

睿王當然清楚,如今陳雁的禁軍和自己合兵一處,加上算到金人本就打算北撤,臨安不日便可光複,但是光複之後,恐怕是更殘酷的手足相殘。

“殿下,在下已有對策。”蕭文遠不慌不忙的吹了吹手中的茶杯,小飲一口道

睿王一聽,瞬間兩眼放光,隨即說:

“軍師早有神算?快快道來與本王聽。”他對蕭文遠深信不宜,睿王在梅州的兵馬都是在蕭文遠輔佐下一手拉起來的。

“殿下不管天時地利還是人和,如今都已萬事俱備,但是話說回來,依在下之見,勤王這個詞卻不合時宜。”蕭文遠說得很含蓄,他知道睿王如今還需要一劑解藥。

“殿下可曾想過,如今天子都殞命了,勤王勤王,勤的是誰的王?”

睿王忽的一下,像是被一語點醒,緩慢的站起身來,盯著蕭文遠。

“軍師此言莫不是要本王”

“沒錯,如今殿下萬事俱備,缺的就是這出師之名而已嗎,正所謂名不正而言不順。”蕭文遠也站起身來,突然變得正經起來。

“我看不如就叫奉旨剿賊,承天中興。”蕭文遠說出了這驚天動地的一句話。

“奉旨剿賊承天中興”睿王輕聲默念道。

“按照我大宋的繼位之序,如今聖上殞命,理當是太子或者其他皇子即位,但是太子尚且年幼,不諳世事,聽聞金人破城之際,太子和一眾皇子隨皇上逃去了越州,皇上在越州被害,太子和太後都生死不明。”

蕭文遠分析道,他知道就算太子還活著,身邊也沒有能臣輔佐他繼位,當務之急是要兵馬先到臨安,同時迎回太子太後,繼而再奪權。

“殿下可知道,當年太祖代周,晉王奪位的傳言?”蕭文遠繼續點撥著睿王。

“本王能不知,這是我朝開國不久後的謠言,意在詆毀我太宗皇帝。”睿王此話一出,似乎明白了什麼。

“且不管這是不是謠言,殿下隻需要知道,皇叔即位在我大宋是早有先例。”蕭文遠此刻已經把話說得很直接了。

“軍師的意思是,讓我取當今太子而代之?”睿王有點驚訝,畢竟這話隻能在軍帳裡密謀,要是傳出去必遭天下共誅。

“殿下要做的是,三日後起兵臨安,隨即立刻派出大量人馬前往越州,不管生死都要尋回太子和太後,方有護國救世之功,至於皇位,殿下手握重兵,太子和太後被殿下救回,已是不幸之幸,起草詔書讓位於殿下,也是在所難免之事了。”說罷,蕭文遠回味無窮的看向睿王。

“沒想到軍師如此深謀遠慮,且受本王一拜!”睿王如今已徹底被蕭文遠折服,起身欲拜。

蕭文遠見狀趕緊阻攔:

“殿下不可!在下能得殿下賞識已是三生有幸。”

“本王還有一點疑惑,奉旨剿賊,承天中興是為何意?”睿王對這句起兵的口號有所不解。

“哈哈哈,奉的自然是先皇的旨,剿的自然是金賊,但是殿下你我都知先皇已逝,金賊要剿也是日後的事,這不過是起兵臨安的借口,若是勤王,殿下後續則會被扣上名不正言不順的名頭了。至於承天中興,太子自知年幼,無力扶天下之將傾,主動禪位於睿王殿下,便不就是這承天中興四個大字嗎?”

說罷,蕭文遠和睿王都會心大笑,仿佛都已經明了對方的心意了。

當晚,陳雁躺在軍帳中回憶白天之事,他雖然剛剛結識這位王爺,但是卻莫名的能察覺到睿王身上的一股應龍之氣,如今天下無主,朝廷和太子都不知所蹤。殿帥已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知道一腔熱血與誰說,更不知道國家將來的命運該當如何。

思來想去,他輾轉難眠,此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陳雁坐起身來問道:

“是誰?”

“睿王帳下中軍軍師,蕭文遠。”門外回應道。

陳雁起身穿上盔甲,將蕭文遠迎進帳中。

“晚輩見過軍師。”陳雁對眼前這位書生有些好奇,仿佛他看上去也十分青年才俊。

“聽說陳將軍是進士出身,寶佑四年及第狀元,如今又能統軍征戰,真可謂文武雙全。”蕭文遠看著麵前這位少年,不由得讚歎道。

“軍師謬讚,雁蒙恩能加入禁軍,又有幸能投身殿帥帳中,此生無憾,但願能承襲殿帥遺誌,儘我之力收複大宋失地,還天下以太平。”陳雁雖是行伍,說話卻儘顯文人之風,讓蕭文遠更加歡喜。

“說得好!此乃大丈夫之誌也,薑殿帥捐軀為國不負天下,想必日後陳將軍定能功成。”蕭文遠和陳雁開始互相勉勵起來,隻是寒暄了一陣後,陳雁不免疑惑。

“軍師深夜前來,可有需要末將效力的地方?”

蕭文遠確實是帶著目的來的,一來是親自考察一下這位少年將軍,二來是看看他日後的規劃。

“不瞞將軍,如今天下無主,將軍可曾想過臨安光複後作何打算?”蕭文遠看著陳雁說道。

“自然是助太子殿下繼承大統,請命北伐以報國恨家仇。”陳雁思索了一陣,隨後堅定的說。

“哈哈哈哈,在下深知將軍有此淩雲壯誌,隻可惜”他賣了賣關子,又舞弄起手中的搖扇。

“軍師但請直言。”陳雁作揖道,他不知道眼前這位軍師到底是何意。

“將軍少年英雄,我大宋難得的脊梁之才,但是先前朝廷奸佞當道,先皇不察,造就了如今的臨安慘故,將軍和薑殿帥報國無門,壯誌難酬,難道如今還要再扶持這樣的一位太子,重蹈我大宋之覆轍嗎?”蕭文遠不虧是軍師,三言兩語就說出了陳雁內心之痛。

“軍師我”陳雁一時間語塞,他明知道蕭文遠說得一絲不差,但是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將軍!”蕭文遠打斷他。

“薑殿帥世代忠良,無數次救我大宋於危難之際,是為國之脊梁,朝野皆知,甚至就連我和睿王殿下遠在梅州,都聽聞過薑殿帥的事跡,然而就是這樣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卻在朝廷不得賞識。反之奸佞賀溫彭祈,宦官出身,靠著諂媚聖上而領朝中軍政大權,獨占中書省丞相和樞密院樞密使,禍害朝綱,三番五次阻止薑殿帥北伐。”

蕭文遠眼看陳雁被自己說到發呆,越來越起勁,仿佛馬上就要收獲他的心了。

“殿帥不在乎所謂的功名,我了解他,正因為如此,我才不顧一切的放棄功名,哪怕是在他麾下做一小卒,我也心甘情願”陳雁說著兩眼泛光,又回想起了殿帥曾經對自己的教導,每一句話仿佛都曆曆在目

“那是自然。”蕭文遠見目的達到了,繼續說道:

“薑殿帥何等英雄,豈能被這所謂的功名所誤,在下想說的是,正因為朝廷無能,才讓殿帥受到不公,讓國家受辱。”蕭文遠把話挑明了,接著說:

“將軍剛剛說要承殿帥之遺誌,試想這樣的朝廷,又如何能容得下將軍這般剛正不阿之人,又如何承得了殿帥遺誌,北伐光複我大宋呢?”他一步一步擊潰著這個少年的心理防線,陳雁畢竟年少,心中除了報國沒有二心,自然覺得蕭文遠說得嚴絲無縫。

“軍師想讓陳雁怎麼做?”他開始有些明白蕭文遠的意思了。

“睿王殿下和薑殿帥原為至交,金人南下,薑殿帥深知單憑禁軍無力抗衡,早就與睿王殿下書信約好合兵一處,共謀勤王之業,奈何奸人開道,金人南下神速,殿帥身負家國大義,不願舍臨安而去,因此才將他培養多年的精銳交於你手,讓你來替他完成北伐之誌。”蕭文遠深情並茂,他自然也是由衷敬佩薑長雲。

“殿帥”陳雁心中悔恨,他恨自己無能,恨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如今睿王殿下即日起兵,他今日看見你仿佛又見到了故人,你和薑殿帥有著同樣的淩雲豪氣,不得不動容。殿下和將軍一樣,這些年來將國家之辱銘記於心,立誓北伐,如今更是與將軍一見如故,將軍要承殿帥遺誌,不妨就在當下。”蕭文遠深呼吸一口氣,他終於把話說白說全了,他也明白眼前這個少年將軍,會相信自己。

“軍師倘若睿王殿下真如軍師所言,立誓北伐光複大宋,我陳雁定當萬死不辭,身為宋軍,自當身許家國,馬革裹屍!”陳雁單膝下跪,堅定了內心所想,他願意相信睿王。

“將軍快快請起!睿王定不負將軍!哈哈哈明日我便告知睿王”蕭文遠喜出望外,這樣一來,睿王的軍隊有了大將首選,實力大增。

第二日,梅州一處村落。

張叔帶著薑欣找了一處安頓了下來,對於薑欣來說,她自幼出生在臨安府,還沒有體驗過村裡的閒雲生活,自然是開心得不得了,她還不知道父母戰死的消息,但是張叔卻已經猜到十之八九,每當薑欣問起,他隻能借口搪塞過去,畢竟他知道薑欣一定接受不了事實。

“小姐,您就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把以前先生教的都溫習了,我出去給殿帥和夫人寫信,問問他們何時來梅州,您看可好?”

“真的嗎!那說好了,我這就溫習!”已經一個月沒見到父母的薑欣,自然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然而張叔隻是怕薑欣出去亂跑,畢竟他答應過,一定要護她周全,他這老身板倒是不要緊,怕就怕小姐出個什麼意外。

他拿出夫人生前給自己的紙條,上麵寫著“梅州陳雁”。

“這梅州這麼大,我去哪兒找這個人啊?”張叔納起了悶,他之前似乎聽殿帥提起過此人,隻知道是一個少年將軍,但是要在偌大的梅州找到他,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難,他無可奈何,還是得去城裡打探消息。

好在梅州城不遠,張叔很快就通過問訪找到了軍營。

此時陳雁正在帳中翻閱地圖,為進軍臨安做準備。

“報!啟稟代指揮使,門外有一老漢求見!”傳令兵的話讓陳雁納悶,莫不是大軍行至梅州,有軍紀不嚴的現象,導致百姓上門告狀。

他不敢互視,馬上出營見到了張叔。

張叔一瞧這位少年將軍,立刻便認出了曾在薑府見過,喜出望外,陳雁也覺得眼前之人甚是眼熟

“這位伯父,敢問是有何需要我幫忙的嗎?”陳雁關懷的問道。

“陳將軍!終於見到您了!您忘了嗎,我是殿帥府上的管家。”張叔欣喜的說道。

陳雁猛的一想起,確實見過此人,連帶殿帥交代自己要保護夫人和殿帥女兒一事,他悔恨的拍打了兩下腦袋,一時間竟把如此大事忘之腦後。

“原來是張管家!敢問夫人和薑小姐現在何處!”他趕忙問。

“夫人和殿帥留守臨安了,托老夫帶著小姐來梅州找您,老夫問遍了梅州城,他們都說臨安淪陷了,連城牆都倒塌了,將軍可知殿帥和夫人如今怎麼樣了?”張叔有點難過的說道,他能猜到結果,但是還是抱著僥幸問了出來。

陳雁一驚,竟然連殿帥夫人也他強忍著情緒,看著麵前這位白發蒼蒼的管家,他知道瞞不住,於是扶著張叔,輕聲說道:

“張管家,殿帥和夫人為國捐軀了”

“什麼”張叔聽後猶如晴天霹靂,差點暈倒在地,還好有陳雁和軍士攙扶,休息片刻才得以緩過神來。

他老淚縱橫,斷斷續續的說:

“我該如何向小姐交代啊她那麼小還不知道爹娘已經”

陳雁想起曾與薑小姐有過幾麵之緣,那是個活潑且善良的姑娘,當年在薑府,陳雁因為一時心急,開會的時候頂撞了殿帥,被罰去廳外反省,正巧薑欣看到了,於是走到陳雁跟前盯著他看,她沒想到麵前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居然已經是自己父親帳下的將軍了。

往事曆曆在目:

“喂!被我爹爹罵了吧?”薑欣開玩笑的說道。

“你爹爹?你是殿帥的女兒?”

陳雁看著眼前的少女,身著一襲淡紅華服,色澤溫婉如春水初融,或淡雅若晨露微光,恰到好處地映襯出她清麗脫俗的氣質。上衣以細膩的絲綢織就,衣襟上繡著繁複而細膩的蘭花圖案,每一針一線皆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藝與不凡品味,蘭花之姿,喻其高潔不染塵埃。下身搭配著輕盈飄逸的裙裳,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搖曳,宛若晨風中輕輕舞動的柳絲,既顯其端莊嫻靜,又不失少女的靈動與朝氣。他從未見過如此國色天香的少女,不禁臉紅低下了頭。

薑欣見他呆呆的,便一邊笑一邊打趣道:

“怎麼你這小將軍呆呆的,沒見過美女啊!”

陳雁更加不知所措,嘴硬的說道:

“我沒有!開會呢,瞎胡鬨什麼。”

“喲,第一次見有人在門外開會呢?”薑欣被他逗樂了,進一步走到他身邊打趣。

“我叫薑欣,你叫什麼名字?”她瞪大雙眼望著陳雁,似乎這個少年將軍在一襲黑色鎧甲的襯托下,和同齡人有著不同的吸引力,讓她著實好奇,或許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她不禁內心閃過一絲羞澀,發覺到自己靠得太近,便瞬間移開了目光退後兩步。

“我叫陳雁。”陳雁鼓起勇氣抬頭,當他看到薑欣那天真無邪的臉蛋,瞬間又把目光看向彆處。

薑欣看他緊張的模樣,不由得捂嘴偷笑道:

“餓了吧!我娘親給你們做了糕點,待會我拿過來給你。”

這是陳雁和薑欣第一次相遇,少年遇見少女的懵懂,大概隻有多年後才會想起有多麼天真無邪,純真爛漫。

他靠著柱子,她貼著牆,倆人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聊了起來,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都聊了過去。

“什麼?!你居然是讀書的儒生!居然能被我爹爹招進來?!”

“你不應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嗎,怎麼會也喜歡看兵書史書?”

倆人越聊越來勁,時而打趣互諷,時而哈哈大笑,薑長雲聞聲走了過來。

“我來看看薑大小姐替我管教得怎麼樣了。”薑長雲在女兒麵前永遠都是一副老頑童的模樣。

“那肯定!本小姐管教的人,自然是不會有差錯,他已經知錯認錯了,對吧!”薑欣忍著笑看向陳雁。

陳雁在殿帥麵前就是一個完全的下屬模樣:

“殿帥我知道錯了,以後說什麼話都會多加思考,不會再犯了。”他低著頭。

薑長雲見狀,欣慰的拍了拍陳雁的肩膀:

“有些話,私底下你可以和我說,但是切忌這種場合要謹言慎行。”薑長雲了解陳雁和年輕的自己一樣,容易直言不諱,因此容易落人把柄,他當眾責罵陳雁,更是為了保護他。

這些往事在陳雁腦海中短暫的過了一遍。

他看著張叔,思考再三還是說道:

“張管家,勞煩帶我去見薑小姐,她遲早要麵對的,這些話我來替你說吧。”

張叔雖不情願,但是他知道陳雁說的在理,便領著陳雁和一行軍士朝村中前去。

“張叔!你回來啦!”

薑欣聽見門外傳來馬蹄和腳步聲,連忙出門迎接,當她看到陳雁時,呆滯在了原地。

“是你!呆瓜將軍!”她詼諧的形容和銀鈴般的笑聲逗笑了在場的軍士。

張叔趕緊圓話道:“小姐,陳將軍如今可是殿帥親授的代指揮使。”他還不怎麼了解陳雁,怕陳雁在士兵麵前丟臉故意這樣說。

“挺厲害嘛小書生,上次都過去這麼久了也沒見你來找我玩。”薑欣接著打趣陳雁。

“哪有哪有,我哪兒敢跟薑小姐比啊。”陳雁久逢故人,也一改往常的嚴肅開起了玩笑。

倆人這般打趣像極了小兩口,看得一旁的軍士好生羨慕。

“咱們將軍居然有個相好!還生得這般動人”

“是啊!與咱將軍真是般配啊,天生一對!”軍士們七嘴八舌的低聲討論著。

薑欣聽到後瞬間臉紅了,她不清楚自己對於陳雁是什麼感情,她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隻知道每次在薑府見到他,都會很開心的和他聊天,後麵更是爹爹回來時,她會主動看看隨行的人裡有沒有陳雁,當聽到軍士們的談話後,她臉蛋火辣辣的。

倒是陳雁見狀,支開了身後的軍士們,如今的他經曆了這麼多,已經變得成熟會照顧人,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懂少年了。

“張管家”陳雁看向張叔,意示他先回避,張叔也心知肚明的往側院走去,不時還回頭看薑欣,他強忍淚水,眼中滿是憐愛,仿佛小姐就如同自己的孫女一般。

“你乾嘛?”薑欣發現陳雁把人都支走了,瞬間有些慌張,畢竟是和有好感的人單獨相處,她心跳加速,臉越來越紅。

陳雁沒有急著言語,而是將她帶進屋內,真正醞釀怎麼跟她說明。

“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乾嘛神神秘秘的?”薑欣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她不知道陳雁到底要說什麼,難不成是很老式的告白不成?那也太土了!不對,她怎麼默認陳雁也喜歡自己,等等!為什麼要說也

薑欣越想越多,心中小鹿亂撞,早已不知所措。

陳雁冷靜了片刻,突然雙手抓住薑欣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薑欣,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對你來說,無法接受,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他想讓薑欣先做好心理準備。

薑欣察覺到了什麼,麵前之人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喜悅,眉頭之間仿佛藏著悲傷,她的笑容在臉上慢慢消失,看著陳雁一本正經的模樣,她似乎猜到了,但是又不敢確定。

“是我爹爹嗎?”她被陳雁凝重的表情嚇得快要哭了,她也不是當年那個無知小女孩了,自從離開臨安後,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爹娘了,那天晚上爹娘忙裡忙外,像是一場無法逃避的大仗一般,就連她也給爹爹獻了計謀。張叔雖然嘴上說著去探訪消息,可是這麼久也沒有準信,如果接下來陳雁說出她最不想聽到的那句話,她可能會覺得天塌了,想到這些她感覺頭腦一陣眩暈,呼吸急促。

陳雁知道這對她來說是晴天霹靂,但是,該來的總會來。

“薑欣,殿帥和夫人為國捐軀了”

“為國捐軀了”

“國捐軀了”

“捐軀了”

“軀了”

“了”

回音一遍又一遍的充斥著薑欣的腦海,這一刻她腦子被陳雁的一句話塞滿了,和爹娘從小到大的回憶全部湧現,甚至設想了爹娘戰死的模樣。

她渾身顫抖著,眼淚早已止不住的往下掉,嘴唇抖得厲害,甚至說不出話。

陳雁見狀,連忙把薑欣抱進懷裡,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這個少女的體溫,心中一悸,這是他第一次和女子如此親密接觸,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但是他必須這樣做,他不想看到薑欣崩潰得連一個臂膀都沒有。

“爹爹!娘親!啊啊啊啊啊!”

薑欣終於爆發了,這是她從小到大哭得最慘的一次,她雙手死死摟住陳雁的背,來自頭腦和內心的痛楚讓她對著陳雁的脖子和肩膀連接處狠狠的咬了下去,一邊要一邊哭,渾身的抽搐越來越激烈。

陳雁忍著劇痛,也隻能緊緊抱住薑欣,他知道他此時能做的,就是讓薑欣把情緒完全發泄出來。

就這樣,薑欣幾乎哭了快一個時辰

張叔躲在門外,他不敢看到小姐如此傷心的模樣,他沒有勇氣進門,他隻能在門後和薑欣一樣偷偷流淚。

陳雁的身體麻木了,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體的痛楚已經變得沒有知覺。

但是他能感覺到,薑欣的咬力越來越小,雙手也抱得越來越鬆。

直到薑欣慢慢的將他推開,他看到薑欣紅腫的雙眼,憔悴的模樣,內心的憐憫瞬間讓他對眼前之人無比心疼。

薑欣的嘴唇和牙齒上沾著陳雁的鮮血,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同時失去最愛的爹爹和娘親。

陳雁見狀,把她扶到椅子上靠著,出門尋來了抹布和臉盆,遲疑了一陣,輕輕的替薑欣擦拭臉龐,薑欣沒有拒絕,斷斷續續,一陣又一陣的抱住陳雁哭泣。

就這樣一直到了晚上,兩人都一言未發。

張叔端來了飯菜,他根本不敢抬頭看小姐,陳雁示意張叔將飯菜放到桌上。。

“你痛不痛”

薑欣終於開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說話艱難且沙啞,她紅腫的雙眼看向陳雁,雖然心中還是萬分悲痛,但是卻似乎在感謝著他一直照顧著自己。

陳雁有些驚訝,麵前的這位女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堅韌,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關心自己,難道她已經走出來了嗎?陳雁一時想了很多,他默默低下了頭,輕聲說道:

“殿帥走之前把你和夫人托付給我”他不知道這些話該不該說,他很怕自己說錯什麼讓薑欣又哭起來。

誰知道薑欣竟然拿過手帕,替陳雁輕輕擦拭傷口,陳雁本能的想退後,但是忍住了,他此時此刻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薑欣的情緒,他緊張得不敢亂動。

傷口的血已經凝結,但是痛楚依然還在,陳雁任由著她替自己擦拭。

誰料薑欣哽咽道: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沒有爹爹和娘親,我該怎麼辦”看得出來,她極力在克製自己的情緒,強忍著淚水,一邊輕輕抽泣一邊說:

“我在爹爹和娘親麵前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小孩子”

她慢慢訴說著自己對於父母的情感,陳雁靜靜聆聽,她把自己小時候和爹娘的生活都描述了出來,時而會自己低頭苦笑,他意識到,薑欣並沒有那麼脆弱。

“你呢?”不知道是不是薑欣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太久,才發現陳雁一直沒有說話,她看著眼前陪伴自己這麼久的少年,不知道是感激還是什麼,悲傷至極的內心竟湧過溫暖。

“我父親很早就戰死了”陳雁也訴說了自己的童年往事,父親戰死,母親帶著他遠走家鄉,從小告誡他要努力讀書,成為和父親一樣的棟梁之材,於是他為了不負母親心願,寒窗苦讀,最終考取功名,投身軍旅

張叔在門外聽著,兩個孩子似乎都很堅強,他也放下心來,隻是天色已晚,他擔心薑欣不吃東西,餓壞了身體。

又聊了不知道許久,薑欣慢慢的暫時從悲傷中脫離,這其中當然少不了陳雁的功勞。

“要不先吃點東西”陳雁指了指桌上的飯食。

薑欣搖了搖頭,此時此刻的她沒有任何胃口。

“餓壞身體的話會心疼的”陳雁本來想說爹娘會心疼的,但是他縝密的心思瞬間告訴他不能提及,好不容易將她拉出悲痛中來,但是又不可能說自己會心疼,一時間說了一句沒有人稱的話。

薑欣抬頭看著他,似乎知道他在規避什麼。

“張張叔會心疼的”陳雁補充道,但是說出來後又覺得自己沒事找事,替自己的嘴笨找補。

誰料薑欣居然點了點頭,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飯食,陳雁先是驚訝了一番,隨即反應過來,趕忙過去拿起碗筷,但見薑欣手還是放在衣服中蓋著,他隻能夾了一口飯菜喂到薑欣嘴前。

薑欣也驚訝到了,沒想到他居然會喂自己吃飯,但是她沒多想,張開了嘴吃了飯菜。

就這樣,在陳雁的喂食下,薑欣吃了些許飯菜,這一幕在張叔看來額外溫馨,他沒曾想這位將軍居然和自己一樣心疼小姐,內心也對陳雁有了由衷的感激。

後來,薑欣飯後體力不支地躺著睡了過去,陳雁悄悄替她蓋好了被子,輕輕吹滅了蠟燭,又躡手躡腳的關上門出去。

“陳將軍”張叔走上前來,滿眼都是對陳雁的關心。

“辛苦你了”他說不出太多的話,畢竟他看著小姐如此悲痛,內心也早已被折磨得疲憊不堪。

隨後的兩日,在陳雁無微不至的照顧下,薑欣的情緒也慢慢得到了控製,隻是偶爾夜深人靜,她還是會難過,會忍不住想起父母,每當她偷偷哭泣的時候,陳雁總是能在隔壁房間感知到,第一時間來安慰她。

這兩日雖短,但是對於薑欣和陳雁來說卻極度漫長。

兩人對彼此了解更加深刻了,他們的感情變得也更加微妙。

但是三日後,陳雁便要啟程了。他不敢說於薑欣聽,深怕她情緒又崩潰。無奈之下,他隻能趁薑欣熟睡後,寫下一封親筆信交由張叔。

隔著窗,他溫柔的看著薑欣熟睡的臉龐,在月色的惻映下,她是那麼美,美到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一樣。

但是他始終要走,即便萬般不舍。

“薑欣,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他心裡說著。

隨後,他和張叔告彆,跨上了戰馬。

夜幕下,陳雁率著數十輕騎在林中疾奔,背影慢慢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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