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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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牌時分。

楚鸞和小唐氏吃飽喝足,挎著提籃,來到鋪子裡。掀開麻布簾子就見寬大的店堂,一個長方體紅皮櫃台鑲著銅栓,兩個油膩深黃色的分層大壁櫥,一個半舊三腳架,牆邊兒豎著麻秸掃帚。

“咱們隻有一斤糖。”

小唐氏用步子丈量屋子,長有十步,寬有六步,“這樣氣派的鋪麵兒給咱們用,壁櫥那麼多擺賣商品的抽屜、格子,都擺放不滿。”

她以前來趕集、趕廟會,能在街裡拐角蹲著擺個地攤兒,都謝天謝地了。

楚鸞道:“無妨,以後會擺滿的。”

這隻是個開始。

她裝著把四兩赤砂糖、四兩黃砂糖的兩個盤子,都給取出來了,擺在了壁櫥裡頭展示。

但質量最上層的白砂糖,依然封存在提籃裡頭。最稀罕的東西,不宜招搖過市,免得引起十裡八村熬糖蔗農眼紅。她會找機會,一對一推銷給合適的客人。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喧嘩聲。

“大師,這不合規矩。我財東家是貴寺的檀越,平日裡可沒少捐香油錢,紅白事都請僧念佛、鋪排道場。這頭間鋪麵十天前就說好了給我財東家用,集上做個肉鋪賣豬肉、牛羊肉,並些皮毛氈貨。”

“阿彌陀佛,張施主可有租賃票帖憑證?”

“要甚麼票貼憑證,是娘娘廟的一位塔主親口許諾的,還收了我財東家一副金銀器皿。”

“嗬嗬,這條街的鋪子租金、擺攤市金,都要交給鑒空院主,而非什麼塔主。至於鋪麵,則需書麵簽署租賃票貼,口頭是無效的。”

“你們這些禿驢,白吃了我財東家供奉,竟還不給辦事!”

那漢惱了,聲音粗渾如驚雷,抽出雪亮鋒利的殺豬刀,指著頭間鋪麵微微晃動的麻布門簾,“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膽敢搶張家的鋪位!”

刷拉——

殺豬刀割裂了麻布門簾。

張順和楚鸞,四目相對。

張順頗為不屑地上下打量著楚鸞,目光落定在她手裡的麻秸掃帚上,鄙夷冷笑:“這不是糖村那個冒充獸醫四處行騙的臭丫頭麼,你在這鋪子裡作甚,給店主東家做灑掃奴婢?”

他之前送了一筐有毒的藜草,想幫主子張富戶毒死楚家的牛,結果被楚鸞拆穿。

他爹當時在現場,想幫他找補,最終被楚鸞給惡整了,讓牛吐了一頭一臉,燒得眼瞼腫痛,在家抱頭嚎了兩天。

楚鸞眨了眨眼睛,笑道:“啊對對對,我就是給店主東家掃地擦桌子的,這不太窮了,尋了份零短工,掙兩個銅子兒花花。”

張順一口黃痰啐在地上,罵道:“你東家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讓他滾出來!也不去打聽打聽,我財東家張富戶是什麼來路,那可是通天的!張富戶一個宗叔,乃是神宮監[1]的守陵太監!”

周圍眾人悚然變色。

大部分的鄉野小民們,一輩子可能連縣令都見不上一麵,平日裡瞧見縣衙小吏都覺得是官家大老爺了。給皇帝守陵的張太監,豈不是天天可以伴著曆代先帝爺,沐浴皇陵龍氣!

“失敬失敬。”

楚鸞一臉的敬仰,拱手打揖道,“敢問張富戶的這位宗叔,可是負責掌管皇陵鎖匙?”

張順一僵,他哪裡知道張太監守皇陵具體是乾什麼的,反正不是管鑰匙的。若真能管皇陵鑰匙,那他財東家張富戶,怎麼著也得縣城裡混啊,不至於隻在村裡管個莊子。

“不是。”

“那定是司香火吧,日日給已故的先皇、先皇後們上香,管理香燭祭品。”

“也不是。”張順有些煩了。

若真是管理香燭祭品,那肯定能經常捎些名貴酥油燈燭、紫檀香、貢餅糕果回糖村祖宅來,他財東家張富戶從未收到過張老太監這等樣包裹。

“呦,那隻能是供灑掃的守陵太監了,負責每日把陵園打掃得一塵不染。”楚鸞唇邊弧度加深,揮舞了一下手裡的秸稈掃帚,做出了個掃地的動作,揚起一片塵土。

灰塵直撲飛到了張順嘴裡,嗆得他呸呸呸了半天。

趕集逢廟會的村民們登時爆發出一陣哄笑聲,之前對“守陵太監”的恐懼感,瞬間蕩然無存。

“哈哈哈!俺們還當是什麼通天九千歲宦官老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不過就是個在皇陵裡頭灑掃擦地板的。”

張順惱羞成怒,這才意識到楚鸞是故意拿張富戶的宗叔張老太監開涮呢!

楚鸞揶揄道:“張富戶真是好大的氣派啊,仗著在皇陵園裡頭有一個掃地的低等太監宗叔,就魚肉鄉裡,橫行無忌,強取豪奪村民田地,謀害耕牛,甚至還想霸占已經簽了租賃票憑的廟會鋪位。”

張順暴跳起來:“閉嘴!賊骨頭賤丫頭,辱我財東家名聲!”

他是奉了張富戶的命令來廟會,宰殺了莊上的兩頭豬、一頭牛、一頭羊來賣,租個肉鋪位掙錢的。

結果倒好,錢沒掙到,還把張家的聲望給汙了。這回去,要如何跟財東家交代啊?都怪這個該死的賤人!

他提起殺豬刀衝過來就要砍楚鸞。

驟然間,一根棍子格擋住了殺豬刀,另一根棍子重擊張順的膝蓋腿彎處。兩個持棍沙彌出手了。

張順雖然體型彪悍會殺豬,但哪裡是一二十年正經操練的武僧對手,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這座寺廟憑什麼管理治下的大量田產和鋪子街道?是靠阿彌陀佛大乘佛法跟你講理麼?當然不是!

靠拳頭棍棒的暴力武裝!

“竟然敢在本寺廟會上鬨事行凶、欲行殺生!”

兩名武僧大怒,一頓棍棒好打。

張順哀嚎著,右肋、麵門、大腿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棍傷,被一路攆打出了廟會集市街衢。

廟會是不允許殺人行凶的,也不準鄉民持刀械鬥,否則一旦鬨出人命,寺裡也要跟著吃官司。名聲壞了,附近幾個村子誰還來趕集交換糧食日用品啊。

“多謝二位大師。”

楚鸞心裡清楚,這兩個沙彌武僧幫她,倒不是鑒空和尚多麼袒護她,而是因為這條街有“規矩”。

一把小米蕉送給武僧,“辛苦了,二位吃點兒水果解解渴。”

兩個武僧很高興,也不推脫,當即剝了香蕉皮分吃了:“施主看到街口西邊的三重簷禪亭了麼?今兒是我們值守,如果再遇到鬨事的,儘管來禪亭內知會一聲便是。”

楚鸞再三稱謝。

一抬眼,果真瞧見了座三重簷的閣亭式佛家建築,幾個武僧在裡頭喝茶,這就有點兒像現代熱鬨菜市場門口的保安亭一樣,維持自由集市秩序,一旦發現盜竊、械鬥等惡性事件,就會立刻嚴肅處理。

楚鸞肚裡尋思道:“如果在禪亭門口,再置一檀木案幾,案幾上擺放一隻官鬥、一把官尺、可裝一升水的陶罐,作為公用度量衡,保證市場交易的公平性,杜絕奸商缺斤少兩,就更像那麼回事了。”

改日可以向鑒空和尚建議一下。

楚鸞收回心思,開始叫賣:“蔗糖,純淨甘甜的上等蔗糖!鄉親們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瞧一瞧看一看,隻要十五文一兩——”

立馬就有路過的大罵:“你搶劫啊!什麼蔗糖賣十五文,旁邊擺地攤的隻要九文錢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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