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 年的秋天,秋風蕭瑟,寒意漸濃,而在安慶飲馬塘監獄內,程明遠已被關押近一年之久。家中,年邁的小腳母親憂心忡忡,對兒子所犯何罪一無所知,甚至連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老人家心急如焚,想去探望兒子,卻身無分文,無奈之下,隻好托付家中侄子徐吉田(徐樹吾:去探探風聲。
徐吉田是程明遠的表哥,年長他 8 歲。雖說平日裡對程明遠的聰慧有些嫉妒,但礙於大姑的托付,還是乘車來到了安慶。他沒來得及找旅店,便徑直奔向飲馬塘看守所。在那個黑暗的年代,金錢似乎能打通一切關節,隻要有銀子,事情就好辦。徐吉田被看守吩咐在二道鐵門外等候,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刻都充滿煎熬。
終於,隻見監獄深處緩緩走來一個身影。那人身著襤褸衣衫,手腳戴著鐐銬,身形精瘦,走近了,徐吉田才認出,正是他那倔強的表弟程明遠。徐吉田心中一陣酸楚,情難自抑,雙手緊緊抓住程明遠的手,眼淚奪眶而出,像決堤的洪水般從這位大文人的眼眶中狂流下來。此刻,他竟將家鄉親人們交代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還是程明遠先開了口,他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安慰道:“回去告訴媽,我的案子不重,很快會回來的。”徐吉田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程明遠的褲子上,滿臉疑惑。程明遠見狀,無奈地解釋道:“這大鐐砸上以後,褲子隻能開襠才能穿上。”徐吉田看著表弟身上到處是鏽跡斑斑的痕跡,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哽咽著說:“你叫我回去怎麼跟他們講啊?自從你吃了官司,進了班房,我們想接你母親回娘家來住,她不肯啊。她說明鳳、明舟在你家吃喝就不錯了,不能給我們添麻煩。”
程明遠心中一暖,又想到什麼,急忙問起焦婆店的小陳(陳良季:的時候,徐吉田見守衛不注意,趕忙用手做了一個被殺的動作。程明遠心頭一震,忙問:“何時?”徐吉田低聲答道:“今年 3 月 13 日。”程明遠還想問彆的事,這時,看守走上前來,大聲催促道:“時間到了,走吧走吧。”
徐吉田趕忙從腰間摸出幾塊大洋,塞進看守的口袋裡。看守轉過身去,徐吉田趁機迅速掏出兩塊大洋,塞在程明遠的手中,低聲急促地說道:“安徽省吳忠信被迫辭職了,家中一切目前還算能應付,但事事難測,你萬事都要小心,不可再任性啊。”說完,他擦拭著眼淚,一步三回頭,不舍地離開了表弟程明遠,也離開了這陰森的飲馬塘監獄。而程明遠望著表哥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在這鐵窗之內,他深知自己的命運與革命的前途,都充滿了未知與挑戰。
1933 年的安慶,身為安徽省城,表麵上維持著省會的威嚴與秩序,然而,在那高牆深院的飲馬塘監獄內,卻處處彌漫著壓抑與苦難的氣息。程明遠的表哥徐吉田離開後,那兩塊大洋,成為了程明遠在這黑暗世界中探尋希望的火種。
程明遠深知,在這艱難的環境中,唯有尋求突破,才能在精神上不被打倒。他用大洋托人在鐵窗外買來紙煙,送給門衛看守。這小小的賄賂,為他和獄中的難友們換來了一絲難得的“自由”——他們得以在各個號子間挖出鴿子蛋大小的洞。這些小洞,宛如黑暗中的秘密通道,連接著一顆顆渴望交流與抗爭的心。
在這些難友中,隔壁號子的劉寵光,來自阜陽,文化程度頗高,曾是皖北中心縣委委員。他們的存在,如同黑暗中的明燈,照亮了程明遠在獄中的學習之路。每當程明遠遇到不認識的字,劉便會用小指頭在紙上寫上,細心地畫個圈,然後湊近小孔,輕聲講給程明遠聽。
在這惡劣的監獄環境下,程明遠的記憶力仿佛被激發到了極致。他全神貫注地學習,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如同珍貴的寶藏,深深地刻在腦海之中。他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知識,不僅提升了自己,更為日後的革命鬥爭儲備著力量。
時光在苦難中緩緩流逝,程明遠的進步日新月異。那些在鐵窗下學到的知識,成為了他日後革命道路上的寶貴財富。在未來的鬥爭中,這些積累如同指南針,在複雜的局勢中為他指引方向,在關鍵時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幫助他在艱難險阻中做出正確的抉擇,為革命事業貢獻著不可或缺的力量。而飲馬塘監獄的那段黑暗歲月,也因此成為了他人生中一段意義非凡的磨礪,鑄就了他更為堅定的革命意誌。
1934 年的冬天,安慶的飲馬塘監獄被寒冷與黑暗籠罩,但在這壓抑的氛圍中,一場無聲的戰鬥悄然拉開帷幕。程道福(程明遠:、孫家玉(即周紹章)、張有先(即張誌一)、孫濟夫(即李子芬),這些身處獄中的革命誌士,在困境中取得了聯係,並決心串聯起來開展局勢鬥爭,為爭取政治犯應有的權利而戰。
他們向獄方提出了一係列正義的要求:首先,每天應給予政治犯 30 分鐘的放風時間,讓他們在狹小的囚室之外,能呼吸到新鮮空氣,感受片刻的自由;其次,獄方必須停止隨便打罵犯人的惡劣行徑,尊重每一個人的尊嚴;再者,監獄的夥食應當增加油鹽,保證犯人的基本營養需求;最後,應派醫生為犯人治病,保障犯人的身體健康。
這場絕食鬥爭從一開始就麵臨著重重困難。敵人為了瓦解他們的抗爭,無所不用其極,哄騙、恐嚇、詐騙等手段輪番上演。然而,程明遠憑借著堅定的意誌和敏銳的洞察力,一眼識破了敵人的種種詭計。他深知,退縮意味著失敗,意味著他們將永遠生活在這非人的環境中。於是,他挺身而出,向難友們發出號召,鼓勵大家鼓起勇氣,堅守信念,將這場局勢鬥爭堅定不移地堅持下去。
在程明遠的鼓舞下,難友們團結一心,不為敵人的威逼利誘所動搖。儘管每前進一步都充滿艱辛,但他們的抗爭如同星星之火,在鐵窗內燃燒著希望,向著壓迫他們的黑暗勢力發出了不屈的呐喊,為了尊嚴、為了正義,毫不退縮地鬥爭著。
1934 年冬,安慶飲馬塘監獄的局勢鬥爭陷入膠著,艱難程度超乎想象。敵人見哄嚇、詐騙無法瓦解誌士們的抗爭,便使出“各個擊破”的陰招。
年輕的劉家文(羅平:被敵人從號子裡單獨提出,押往秘密審訊處。敵人妄圖從他們口中挖出誰是鬥爭的領頭人,可無論怎樣威逼,劉家文始終隻有三個字:“不知道。”敵人惱羞成怒,指使打手將劉家文高高抬起,狠狠摔下。即便遭受如此酷刑,劉家文依舊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直至被打昏死過去。殘暴的敵人並未就此停手,竟將滿身是血的劉家文反手用銬子銬了四五天。當後來試圖取下銬子時,那銬子已深深嵌入肉裡,難以拿下,可見敵人手段之殘忍。
劉家文(羅平:與孫濟夫(李子芬)身材高大,飯量大。在艱苦的監獄環境下,局勢鬥爭堅持到第五天,本就身體虛弱、飽受折磨的劉和孫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地,生命垂危。
然而,敵人的暴行並未嚇倒眾人。陳明遠目睹戰友的慘狀,心中悲憤交加,卻更加堅定了鬥爭的決心。他深知,此刻一旦退縮,不僅戰友們的血白流,所有政治犯都將永遠被壓迫在黑暗之下。他繼續鼓舞著大家,用堅定的話語傳遞力量:“同誌們,我們的戰友正在受苦,他們用生命堅守著我們的信念。我們不能放棄,敵人越殘暴,越說明我們的抗爭擊中了他們的要害!隻要我們團結一心,就一定能戰勝這些惡魔!”
在這鐵窗之內,麵對敵人的殘酷迫害,誌士們以血肉之軀鑄就了堅不可摧的防線,他們的抗爭,是對黑暗統治的有力回擊,書寫著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詩。
在安慶飲馬塘那陰森的監獄裡,男號與女號的囚犯們,在程明遠的堅定領導下,懷著對正義的執著追求,再次向國民黨當局發出有力的聲音,重申之前提出的四點要求,同時嚴正要求獄方救生命垂危的劉家文和孫濟夫。
彼時的國民黨當局,雖妄圖維持其反動統治,但又顧慮“安徽第一模範監獄”這一虛偽的名譽。在囚犯們堅決的抗爭麵前,為了避免事件進一步擴大,影響其所謂的“模範”形象,最終不得不答應政治犯們提出的四個條件。
得到許可後,獄方開始對劉家文和孫濟夫展開搶救。然而,監獄惡劣的醫療條件,成為擺在眼前的巨大難題。醫生們無奈之下,竟使出最後一招——將牛奶從犯人的★★打進去,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試圖挽救他們的生命。
幸運的是,也許是劉和孫頑強的求生意誌,也許是全體囚犯抗爭凝聚的力量,劉和孫在經曆了漫長而痛苦的折磨後,竟奇跡般地從鬼門關闖了過來。
這一場鐵窗下的抗爭,程明遠帶領著囚犯們,以堅韌不拔的精神和對正義的無畏追求,迫使國民黨當局做出讓步,不僅為政治犯爭取到了一定的權益,更成功挽救了戰友的生命。他們的勝利,是黑暗中閃耀的光芒,彰顯了正義終將戰勝邪惡的力量,也讓獄中的每一個人看到了希望,激勵著他們在追求自由與解放的道路上繼續前行。
1936 年 12 月,西安事變的爆發,如同一顆巨石投入曆史的長河,激起千層浪,第二次國共合作的序幕就此拉開。在這新的曆史契機下,曾經在黑暗中艱難潛行的安徽地方黨組織,終於得以重見天日,與黨中央取得了聯係。而一些因國共合作政策而從國民黨監獄重獲自由的共★★員,肩負著黨組織賦予的神聖使命,奔赴各地,積極投身於抗日救亡的偉大事業中。
12 月 28 日,秦泉(程明遠:也在這股曆史洪流中,走出了國民黨安慶監獄的大門。然而,重獲自由的他們,身無分文,前路茫茫。秦泉隻得徒步踏上歸鄉之路,朝著合肥西鄉雷馬店王小郢走去。
程明遠的家庭,在他被捕後遭遇了巨大的變故。1932 年 5 月 1 日,他發動合肥地區的扒糧鬥爭,觸怒了國民黨當局。為此,他的父親程振傳慘遭國民黨殺害。家中失去頂梁柱後,母親徐誌金無力維持生計,無奈之下,隻好帶著剩下的孩子們回到娘家——雷馬的徐壽年家。程明遠的小女兒程明珊,抱給農興董家做童養媳。而程明遠的童養媳丁氏,在 1932 年程明遠被捕後,生活陷入絕境,最終程母為了養活全家,不得不將丁氏賣給雷馬店布草行老板陳國泰,換得九十塊洋錢。
走出監獄的程明遠,麵對破碎的家庭和滿目瘡痍的社會,心中五味雜陳。但國難當前,他深知自己肩負的責任更為重大。儘管個人生活曆經磨難,他卻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決然地響應黨組織的號召,準備投身到抗日的滾滾洪流中,為保衛國家、拯救民族而戰。他明白,在這民族危亡的時刻,個人的得失已微不足道,唯有團結一心,共同抗日,才能為國家和家人贏得未來的希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