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的指節捏得發白,鯊齒劍柄深深插入地麵,逐漸暗淡。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始終帶著淺笑的年輕公子,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原來如此……”
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傳聞中,六公子府中的那位隱世強者…”
“根本就是你自己。”
贏子夜沒有回答,負手而立,衣袂在劍氣餘波中輕輕飄動,方才那驚世一劍仿佛從未發生過。
衛莊突然發出一聲自嘲的冷笑。
他想起那些傳聞。
這位被稱作“廢物公子”的贏子夜,整日遊手好閒的皇室子弟。
何等荒謬!
何等諷刺!!
刹那間,四道身影如鬼魅般閃現!
赤練的鏈蛇軟劍在空中劃出猩紅的弧光,如同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纏繞在她雪白的手腕上。
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死死盯著贏子夜,紅唇輕啟。
“傷了他,我要你生不如死!”
白鳳的身影飄落在殘破的屋簷,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三根泛著寒光的羽刃。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場中,湛藍的眼瞳中閃爍著危險的冷光,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
而蒼狼王也從陰影中緩步走出。
狼爪指套在地麵刮出刺耳的聲響。
他佝僂著身軀,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幽綠的眼瞳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隱蝠倒掛在斷梁之上,寬大的蝠翼半張著,投下猙獰的陰影。
他舔了舔尖銳的獠牙,笑意陰森。
四人的殺氣在空氣中交織成網,將贏子夜團團圍住。
而整個山莊的溫度仿佛驟降,連月光都變得陰冷起來!
然而衛莊隻是緩緩抬起染血的手掌。
“退下。”
他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冰冷。
“這樣的對手,不是人多就能解決的。”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四人的殺氣瞬間收斂!
赤練不甘地咬了咬唇,但還是收回了鏈劍。
白鳳的羽刃無聲地消失在袖中。
蒼狼王退後三步,隱蝠則悻悻地收起了蝠翼。
但他們依然保持著警戒的姿態,如同四頭隨時準備撲殺的猛獸,沉默地守護在衛莊周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
山莊的陰影處,突然浮現出數十道漆黑的身影!
昭鞅緩步從黑暗中走出,手中長劍斜指地麵。
劍鋒上,還殘留著方才與隱蝠交手時的血痕。
三十餘名暗河死士如鬼魅般在贏子夜身後列陣。
他們全身籠罩在玄色勁裝之中,臉上戴著毫無表情的青銅麵具,手中的短刃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寒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們出現時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仿佛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赤練的鏈劍不自覺地繃緊,白鳳的指尖已經夾住了新的羽刃。
蒼狼王伏低身形,隱蝠的蝠翼微微震顫!
他們都感受到了!
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每一個都散發著不似生人的危險氣息!!
兩方人馬在殘破的大廳中對峙!
殺氣在空氣中激烈碰撞!
斷裂的梁柱上。
一隻誤入戰場的夜蛾突然無聲無息地一分為二,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竟是被剛才兩人交戰所殘留的劍氣所斬!
贏子夜依舊從容地站在原地,玄色衣袍在夜風中輕揚。
他既沒有阻止暗河的出現,也沒有命令他們退下,隻是平靜地注視著衛莊,等待著他的回應。
衛莊緩緩站直身體,拔出插在地麵的鯊齒劍。
“你很強。”
他金色的瞳孔燃燒著不甘的火焰。
“但流沙從不做任何人的爪牙。”
“殺了我吧!”
贏子夜輕輕搖頭。
“我說過,這是買賣。”
衛莊譏諷地勾起嘴角:“你以為用武力就能讓流沙臣服?”
“那你未免太不了解鬼穀傳人了。”
“我要的不是臣服。”
贏子夜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讓所有流沙成員瞬間繃緊神經!
“我要的…是合作。”
“一個能讓你們光明正大行走在陽光下的機會,一個…能讓鬼穀絕學真正發揚光大的武台!”
衛莊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注意到贏子夜說的是“鬼穀絕學”。
而不是“流沙”!
這個人,竟然連他最深處的執念都看得一清二楚。
緊接著。
贏子夜袍袖一揮,數道流光驟然落在殘破的地麵上。
一柄通體幽藍的長劍插在青石板上,劍身纏繞著肉眼可見的寒氣。
三枚龍眼大小的丹藥靜靜懸浮,表麵流轉著金色紋路。
還有一卷泛著青光的玉簡緩緩展開,露出“太乙奇卷”四個古篆大字!!
衛莊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柄劍散發的氣息,竟比鯊齒還要淩厲三分。
那些丹藥的香氣,讓他多年未曾寸進的內力隱隱躁動。
而那卷玉簡上記載的,赫然是某種從未聽說過的至高心法!
“這些……”
赤練的紅唇微微顫抖,鏈劍不自覺地垂落下來。
白鳳的羽刃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他死死盯著那柄幽藍長劍,眼中閃過罕見的渴望。
然而,贏子夜卻帶著自己的死士們漸行漸遠。
夜風中,傳來他最後的話語:
“衛莊閣下,難道你不想與你師兄一戰麼?”
聲音頓了頓。
“上次交手,他的縱劍……似乎更勝一籌啊。”
這句話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精準刺入衛莊最痛處!
他的指節捏得發白,斷劍的碎片在掌心割出深深的血痕!
十年前那場比劍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
蓋聶的縱劍劃破他衣袖的瞬間,師父眼中閃過的失望……
“大人……”
隱蝠貪婪地盯著那些丹藥,卻又畏懼地不敢上前。
衛莊突然抬手,一道氣勁將最近的丹藥卷入掌心!
丹藥入手的刹那,他渾身一震!!
沉寂多年的經脈竟如久旱逢甘霖般瘋狂吞噬著藥力,連方才被劍氣震傷的暗傷都在飛速愈合!
月光下。
這位永遠挺直脊背的劍客第一次顯露出動搖!
他望向贏子夜消失的方向,眼中的震驚逐漸化為複雜的掙紮。
白鳳輕輕拾起那柄幽藍長劍,劍身映出他閃爍的眼神:
“這兵器……根本不是人間該有之物。”
衛莊沉默著將玉簡收入懷中,指尖微不可察地顫抖著。
他望向鹹陽方向,第一次對自己堅守的信條產生了動搖!
或許,真如那人所說,有些規則……是該改寫了。
……
數日之後!
東郡境內,殘陽如血。
濃煙從山穀深處滾滾升起,將半邊天空染成汙濁的灰黑色。
蒙恬勒住戰馬,鎏金麵甲下的雙眼微微眯起。
遠處山林間,隱約可見數十道身影正在四處縱火,火勢借著乾燥的秋風迅速蔓延!
“將軍!東側糧倉起火!”
“北麵馬廄遭襲!”
傳令兵的聲音此起彼伏。
蒙恬握緊韁繩,戰靴重重一磕馬腹:
“傳令!一屯救火,二屯損壞隕石!”
他忽然壓低聲音。
“記住陛下密令——”
“若事不可為,即便隕石無法毀去,也要立即毀去隕石銘文!!”
“絕不能讓他人看見!”
黃金火騎兵迅速分作兩股。
鐵甲碰撞聲中,蒙恬親自率隊衝向山穀中央!
那裡,一塊通體漆黑的巨大隕石靜靜矗立,表麵布滿詭異紋路。
“轟!”
突如其來的爆炸震得地麵顫抖!
蒙恬猛然抬頭,隻見十餘道身影從岩壁躍下!
墨色鬥篷,機關臂……
正是墨家弟子!!
“墨家鼠輩!”
蒙恬怒喝一聲,長劍已然出鞘!
他看得真切,為首那個扛著巨錘的壯漢,正是墨家統領大鐵錘。
“蒙恬!”
大鐵錘怒吼著砸落鐵錘,地麵頓時龜裂。
“今日就要你們全軍覆沒!!”
兩股洪流狠狠相撞。
黃金火騎兵的陣型如同銅牆鐵壁,長戟如林刺出!
但墨家弟子身形靈巧,借助機關術在軍陣中穿梭。
一時間金鐵交鳴,喊殺震天!
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正貼著岩壁潛行。
盜蹠的瞬飛輪在指尖旋轉,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
“嘿嘿,讓這群莽夫吸引注意……”
他的身影忽隱忽現,每次閃現都精準避開巡邏的秦兵。
終於摸到隕石背麵時,盜蹠突然僵住了!
漆黑的石麵上,赫然刻著幾個血色大字——
【亡秦者,胡也,始皇帝死而天下分!】
“這……!”
盜蹠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猛地回頭,正對上蒙恬驟然轉來的視線。
“賊子敢爾!”
蒙恬的怒吼炸響!!
“放箭!”
“嗖嗖嗖——”
箭雨鋪天蓋地襲來。
盜蹠的瞬飛輪舞成光幕,叮叮當當擊落箭矢。
但右肩仍被一支流矢貫穿,鮮血頓時浸透衣袍。
“嘖!”
他咬牙扯下肩上箭矢,身形驟然模糊。
蒙恬隻見一道殘影掠過軍陣,轉瞬已到十丈開外。
“追!”
蒙恬劍指前方。
“絕不能讓箴言流傳出去!”
黃金火騎兵的鐵蹄震得大地顫抖。
盜蹠在林中疾馳,鮮血在身後滴成斷續的紅線。
他摸了摸懷中拓印的絹布,嘴角卻揚起得意的弧度: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
遠處山巔,一道黑影如雕塑般靜立。
青銅麵具在暮色中泛著幽光,掩日的黑袍紋絲不動,仿佛與山岩融為一體。
他單手按在“掩日”劍柄上,暗紅紋路的劍鞘如同凝固的血痕。
“螳螂捕蟬……”
沙啞的聲音從麵具下滲出,像是生鏽的刀劍摩擦。
山下追逃的喧囂傳來,他眼中閃過一絲貓戲老鼠般的玩味。
山風掠過黑袍,竟詭異地繞道而行,仿佛連風都不敢觸碰這位死亡使者。
他緩緩抬起鐵甲包裹的左手。
一片枯葉飄落掌心,瞬間化為齏粉!
“三裡……”
他估算著距離,目光鎖定遠處那道狹窄山穀。
那裡岩壁如刀削,正是最適合收網的屠宰場。
掩日向來喜歡看著獵物自己走進死路,就像他享受目標在絕望中慢慢斷氣的瞬間。
劍鞘中的名劍微微震顫,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飲血。
但他依然靜立如山。
趙高大人的命令很明確:
見機行事!
要在最恰當的時機出手。
暮色漸濃,將他的身影拉長成一道扭曲的陰影。
這陰影正無聲地向著山穀蔓延,如同死神緩緩舉起的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