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曆終於撕到了那個被林小滿用紅筆圈了又圈的日期。杭州的空氣裡彌漫著初夏特有的、帶著水汽的悶熱,但林小滿的心情卻像被陽光曬透的雲朵,輕飄飄、暖洋洋的。亞曆山大要來了!這次他訂了杭州新開業不久的“西溪悅榕莊”,據說隱匿在西溪濕地的深處,獨棟彆墅推窗即見瀲灩水色,價格更是令人咋舌。
為了這次重逢,林小滿決定做一件“大事”——去蕭山機場接機!之前幾次都是亞曆山大直接派車到學校接她,或者她自己打車去酒店。這次,她想要像個真正的“東道主”,提前去迎接他,給他一個驚喜!
“驚喜”的準備工作從出發前就充滿了坎坷。她提前查了去機場的公交線路,信心滿滿地背下了“k516路,終點站蕭山機場”。下午沒課,她早早收拾好,換上了新買的淺綠色連衣裙,對著宿舍裡那塊巴掌大的小鏡子照了又照,才興衝衝地出了門。
然而,路癡的屬性如同刻在基因裡。當她站在公交站牌下,看著好幾路標著“蕭山機場”方向的車次時,懵了。k516在哪?她踮著腳,在密密麻麻的線路圖裡艱難地搜尋。終於找到了!她鬆了口氣,跟著人群擠上了一輛看起來差不多的藍色大巴。
車子啟動,駛離熟悉的大學城,窗外的風景逐漸變得陌生。林小滿開始還很興奮,看著手機地圖上的小藍點一點點移動。但漸漸地,她發現不對勁了。小藍點離機場那個顯眼的飛機圖標似乎…越來越遠了?而且周圍的景象也從城市建築變成了大片綠油油的農田和低矮的廠房?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
“師傅!這車是去蕭山機場的嗎?”她鼓起勇氣,用帶著顫音的普通話問司機。
司機頭也不回,用濃重的本地口音甩過來一句:“機場?反啦!這是去臨平方向!下一站趕緊下,過馬路對麵坐回去!”
轟!林小滿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臉頰瞬間燒得滾燙。反了?!她坐錯方向了!而且已經開出這麼遠了!她慌忙在下一站跳下車,茫然地站在陌生的郊區公路邊,看著車來車往,塵土飛揚。手機地圖顯示,從這裡打車去機場,至少需要一百多塊!這對平時精打細算的林小滿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亞曆山大的航班信息在她腦海裡瘋狂閃爍——他快到了!驚喜要變成驚嚇了!委屈、懊惱、焦急像潮水般湧來,她眼眶都急紅了。看著手機裡所剩無幾的電量(出門太興奮忘了充),再看看地圖上遙遠的機場圖標,她一咬牙,心一橫,顫抖著手指點開了打車軟件。
“師傅!去蕭山機場!麻煩您…快一點!特彆急!”她鑽進一輛剛停下的白色網約車,聲音帶著哭腔。
司機師傅是個爽快人,一看她急得快哭出來的樣子,二話不說,油門一踩,車子彙入車流,朝著正確的方向疾馳而去。計價器上的數字飛快跳動,每跳一下,林小滿的心就跟著抽一下。窗外飛逝的景色再也無心欣賞,她隻死死盯著手機上的時間,祈禱著亞曆山大千萬彆生氣。
蕭山機場國際到達廳,明亮寬敞,冷氣十足。亞曆山大·金穿著剪裁完美的淺灰色休閒西裝,身姿挺拔地站在出口顯眼處。他銀灰色的頭發一絲不苟,深邃的灰藍色眼眸平靜地掃視著湧出的人流,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周身散發的強大氣場和低調的奢華感,讓他即使安靜地站著,也如同鶴立雞群,引來不少側目。
他身邊,站著一位穿著深色製服、戴著白手套、神情恭敬的中年司機,手裡舉著一個精致的電子接機牌,上麵清晰地顯示著“”。這是悅榕莊派來的專車司機和那輛價值不菲的勞斯萊斯幻影,此刻正安靜地停在貴賓通道外等候。
時間已經比預定到達時間過去了近四十分鐘。司機悄悄看了好幾次腕表,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亞曆山大的臉色。這位貴客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煩,隻是偶爾會低頭看一眼毫無動靜的手機屏幕(林小滿的驚喜計劃讓她不敢發信息),然後繼續將目光投向出口。
終於,當那抹熟悉的、帶著慌亂奔跑的淺綠色身影,像隻受驚的小鹿般衝進入口大廳,四處張望時,亞曆山大緊抿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灰藍色的眼眸瞬間鎖定了她,裡麵沉澱的平靜被一種溫煦的光亮取代。
林小滿頭上的發髻有些鬆散,幾縷碎發被汗水粘在微紅的臉頰和脖頸上,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醒目的接機牌和牌下那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立刻像找到燈塔的航船,不管不顧地衝了過來。
“alex! i’ rry! rry!”(亞曆克斯!對不起!太對不起了!)她跑到他麵前,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眼睛裡盛滿了真實的愧疚和一路奔波的狼狽,“b… wrong way! far! taxi… exensive! very! i… stuid!”(公交車…坐錯方向了!好遠!出租車…好貴!非常貴!我…太蠢了!)她語無倫次地用蹩腳英文解釋著,小臉皺成一團,差點哭出來。
亞曆山大沒有立刻說話。他深邃的目光在她汗濕的小臉、微亂的發絲和被汗水浸得顏色略深的裙子上停留片刻,裡麵沒有一絲責備,隻有深沉的溫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他伸出手,溫熱乾燥的掌心,極其自然地、輕輕地拂開她粘在臉頰上的碎發,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ok”(沒事。)他隻說了一個簡單的詞,聲音低沉而包容,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然後,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因為緊張和奔跑而有些微涼的小手。
他的手寬大、溫暖而有力,瞬間包裹住了她的無措。林小滿愣了一下,隨即感受到一股暖流從相握的手心直抵心尖,所有的慌亂和愧疚奇跡般地平息下來。她下意識地、更緊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司機非常有眼色地微微躬身,做出“請”的手勢:“kg先生,林小姐,車已經準備好了。”
亞曆山大點點頭,牽著林小滿的手,跟隨司機走向貴賓通道。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甚至在她因為穿著不太習慣的小皮鞋差點絆了一下時,穩穩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走出大廳,那輛如同黑色藝術品般的勞斯萊斯幻影靜靜地停在那裡。車身線條流暢優雅,在陽光下泛著低調而奢華的光澤。戴著白手套的司機為他們拉開厚重的後車門,車廂內撲麵而來的是頂級皮革混合著冷杉木的淡雅清香,以及恰到好處的清涼。
亞曆山大護著林小滿的頭,讓她先坐進去。當他也坐進來,車門無聲地關上,瞬間隔絕了機場的喧囂。車內的空間極其寬敞靜謐,深色的隱私玻璃將外界的光線過濾得柔和而私密。座椅如同雲端般柔軟,包裹性極佳。
車子平穩啟動,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震動。林小滿坐在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座椅裡,感覺像陷進了一團溫暖的雲朵。剛才的奔波勞頓和緊張情緒徹底放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極致舒適包裹的安全感和…終於見到他的巨大喜悅。
手,依舊被亞曆山大溫暖的大手緊緊握著,十指相扣。他的拇指指腹,無意識地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著,帶來一陣陣細微的電流。
劫後餘生的鬆弛感和見到愛人的興奮交織在一起,林小滿的“話癆”模式瞬間啟動。她側過身,麵對著亞曆山大,小嘴像上了發條一樣,開始用夾雜著英文單詞的、飛快的、充滿畫麵感的中文,絮絮叨叨地描述起她這一路的“曆險記”:
“alex!你是不知道!那個公交車!我明明看了站牌的!寫著機場方向!結果它把我拉到鄉下啦!全是田!還有牛!嚇死我了!”她誇張地比劃著,“然後我趕緊下車!站在馬路邊,像個傻子!打車!你知道打車花了多少錢嗎?一百三十八塊!我的心都在滴血!”她捂著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那個司機大叔開得飛快,我感覺我都要飛起來了!生怕趕不上!手機都要沒電了!急死我了!下次我再也不逞強了,還是讓你來接我吧…”她說著說著,語氣又帶上了點撒嬌的委屈。
整個過程中,亞曆山大隻是安靜地聽著。他沒有看翻譯器(司機在前排,也不太方便),也沒有試圖打斷她。他深邃的灰藍色眼眸,像沉靜的夜空,專注地、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目光溫柔地描繪著她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她因為講述而生動飛舞的眉眼,她因為後怕而微微嘟起的嘴唇,還有她比劃時纖白的手指。他的眼神裡沒有一絲不耐,隻有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寵溺和縱容,仿佛在欣賞這世上最珍貴的、獨屬於他的珍寶。
車廂內光線柔和,冷氣無聲地輸送著清涼。頂級音響係統流淌著若有似無的古典鋼琴曲,輕柔得像背景裡的月光。女孩清脆而略帶抱怨的聲音在靜謐奢華的空間裡回蕩,帶著人間煙火氣的鮮活。而男人隻是靜靜地、深深地凝視著她,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每一分鮮活、每一縷氣息都刻入心底。十指緊扣的手,傳遞著無聲的暖流和安心的力量。
林小滿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她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一個人說了太多,而亞曆山大隻是這樣安靜地看著她,那眼神專注得讓她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小聲問:“alex… do you… understand?”(亞曆克斯…你…聽得懂嗎?)
亞曆山大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無比溫柔的笑意。他沒有回答是否聽懂了她所有的中文,隻是將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握得更緊了些,低沉的聲音在靜謐的車廂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i see you”(我在看你。)他頓了頓,灰藍色的眼眸裡漾開一片深邃的海,“i see you… safe here with h”(我看到你…安全地…在這裡。和我在一起。這…就夠了。)
林小滿的心,瞬間被這句話填得滿滿當當,又暖又軟。所有的窘迫、肉痛和一路的奔波,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她不再說話,隻是放鬆身體,更緊地依偎向他,將頭輕輕靠在他堅實的肩膀上,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和令人心安的溫度。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通往西溪濕地的林蔭大道上,窗外的綠意蔥蘢如水墨畫般流淌而過。勞斯萊斯幻影無聲地滑過路麵,像一個移動的、與世隔絕的奢華堡壘。堡壘裡,隻有十指緊扣的溫度,依偎的安心,和一個男人專注凝視的目光,無聲地訴說著比任何語言都更深沉的愛意。車窗外掠過的繁華或靜謐,都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