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悅榕莊的獨棟彆墅裡,水汽氤氳。巨大的圓形浴缸臨窗而設,窗外是暮色四合下靜謐的濕地水景,偶有水鳥掠過,蕩開圈圈漣漪。林小滿把自己整個浸在溫暖的水中,隻露出一個小腦袋,舒服地喟歎一聲,仿佛要把公交迷路和昂貴打車帶來的肉痛感都泡掉。
浴室門被輕輕敲響,亞曆山大低沉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xiaoan ready? dner”(小滿。準備好了嗎?晚餐。)
林小滿應了一聲,裹著蓬鬆柔軟的浴袍出來。亞曆山大已經換上了一身質地精良的深藍色休閒西裝,沒有係領帶,領口隨意地敞開著,少了幾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幾分慵懶的貴氣。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點起的星星燈火,聽到動靜轉過身。
他的目光落在林小滿被熱氣蒸得粉撲撲的臉頰和濕漉漉的頭發上,灰藍色的眼眸深處有什麼東西輕輕動了一下。但當他的視線掃過浴室門口小吧台上那瓶包裝精美的清酒時,眼神瞬間恢複了清明,甚至帶上了一絲嚴肅。
他幾步走過去,拿起那瓶清酒,然後走到林小滿麵前,非常鄭重地、用清晰緩慢的中文夾雜英文說道:
“listen e… beer… all… no”(聽著。葡萄酒…啤酒…所有…不行。)
他指了指那瓶清酒,又指了指林小滿,眼神銳利得像在宣布一項重要條款:“only… with only… here”(隻能…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隻能…在這裡。)他特意強調了“here”,意指這個私密的彆墅空間。
林小滿看著他板著臉、如臨大敵的樣子,想起上次海島醉酒後自己口無遮攔的“壯舉”,臉頰更紅了,又是窘迫又是好笑。她小聲嘟囔:“知道啦…我又不是酒鬼…”但還是乖乖點頭,心裡卻因為他這種近乎霸道的保護欲而泛起一絲甜意。
晚餐選在了酒店內一家極其隱秘雅致的日料餐廳——“竹澗”。需要穿過一段曲折的木質棧橋,兩邊是茂密的竹林和潺潺流水,環境清幽得仿佛與世隔絕。餐廳內部是典型的和風設計,原木色調,紙障子門,低矮的榻榻米包間。穿著素色和服的服務生腳步輕得像貓。
亞曆山大顯然是這裡的常客,經理親自引他們入座最裡側、臨水的安靜包間。推開門,窗外就是一方小小的枯山水庭院,白沙如浪,青苔如島,在精心設計的燈光下意境悠遠。
點菜完全由亞曆山大主導。他拿著精致的菜單,用流利的日語和服務生低聲交流著,時不時轉頭用英文或翻譯器詢問林小滿的喜好:“sashiyu very od try?”(這個…和牛。非常好。試試?)
林小滿看著那些價格後麵跟著一串零的菜名,心裡直打鼓,隻能含糊地說:“you… choose… i… eat anythg”(你…點吧…我…什麼都吃。)反正跟著他,總不會吃到難吃的東西。
菜很快如流水般端上來。擺盤精致得像藝術品:油脂分布如霜雪的和牛切片、泛著珍珠光澤的牡丹蝦刺身、烤得金黃焦香的鱈魚西京燒、熱氣騰騰的壽喜鍋、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小碟前菜,鋪滿了整個桌麵。
亞曆山大幾乎沒怎麼動筷,他的注意力全在林小滿身上。他動作優雅而自然地扮演著“投喂者”的角色:用公筷將烤得恰到好處的和牛夾到她碗裡,細心地提醒她蘸哪種醬汁更搭;在她試圖夾一塊滑溜溜的海膽壽司屢屢失敗時,不動聲色地用筷子夾起,穩穩地放到她的小碟中;看到她嘴角沾了一點點醬汁,便極其自然地遞上溫熱的濕毛巾。他做這一切時神情專注而認真,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紳士風度,仿佛照顧她用餐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林小滿被這無微不至的照顧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美食當前,她也顧不上矜持,吃得眉眼彎彎,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像隻滿足的倉鼠。亞曆山大看著她毫無負擔的吃相,灰藍色的眼眸裡盛滿了溫柔的縱容。
飯後,兩人沿著濕地的木質棧道散步消食。夏夜的微風帶著水汽和植物的清香,吹散了白天的悶熱。月光如水,灑在蜿蜒的水道和茂密的植被上,靜謐而美好。不知不覺,他們走出了酒店的範圍,拐進一條更幽靜的小徑。竹林的掩映下,一點暖黃的燈光吸引了兩人的注意。走近一看,竟是一家小小的、風格古樸的清吧,門楣上掛著一塊原木招牌,刻著“聽竹”二字。
裡麵空間不大,隻有幾張原木桌椅,吧台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清酒瓶。燈光柔和,背景音樂是舒緩的日本民謠,隻有寥寥幾位客人低聲交談,氛圍安靜而放鬆。
“drk… tea?”(喝點…茶?)亞曆山大詢問地看向林小滿,顯然還記得他的禁酒令。
林小滿卻看著吧台後那些造型彆致的酒瓶,眼睛亮亮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jt… a little? that… looks nice”(就…一點點?那個…看起來不錯。)她指著一瓶裡麵漂浮著柚子果肉的淡黃色清酒。
亞曆山大看著她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瓶度數顯然很低的柚子酒,再環顧了一下這安靜私密、隻有他們兩人的小空間(其他客人離得很遠)。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無奈地點點頭:“only… one”(隻能…一杯。)
兩人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搖曳的竹影。侍者端來那杯柚子酒和一杯亞曆山大點的單一麥芽威士忌。柚子酒裝在精致的矮腳杯裡,散發著清新的果香,酒液冰涼。林小滿小心地啜飲了一口,酸酸甜甜,帶著淡淡的酒味,確實很清爽。
柔和的燈光,舒緩的音樂,微醺的氛圍。林小滿托著腮,看著對麵在昏黃光線下輪廓更顯深邃迷人的亞曆山大,一個憋了很久的問題,借著酒意和這放鬆的環境,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alex…”她的聲音輕輕的,帶著點好奇,“you… od… hand… rich… fairls… like you? before… ?”(很多…很多女孩…喜歡你吧?在我…之前?)
亞曆山大端著威士忌杯的手微微一頓,灰藍色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深邃難測。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緩緩轉動著杯中的冰塊,發出輕微的脆響。
林小滿的心提了起來,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但又忍不住想知道。
“yes”他終於開口,聲音平靜無波,“”(是的。有一些。)
“then… your… exgirlfriend? what… she like?”(那…你的…前女友?她…是什麼樣的?)林小滿追問道,語氣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亞曆山大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回憶,又似乎在斟酌詞句。他喝了一口威士忌,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才緩緩說道:
“she… beautiful sart but…”他頓了頓,灰藍色的眼眸看向林小滿,裡麵有一絲自嘲和看透世事的冷然,“only… for oney o onths done”(她…很漂亮。聰明。但是…)他做了個手勢,仿佛在丟棄什麼,“隻為了錢。兩個月。結束。)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的事,但林小滿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簡短話語背後可能隱藏的失望和心寒。她心裡莫名地揪了一下,為曾經的他感到一絲難過。
“oh…”她低低應了一聲,不知該說什麼。為了緩解氣氛,也為了轉移自己心裡那點不舒服,她換了個話題:“and… your fans? any… cha?”(那…你的粉絲呢?在中國…多嗎?)
“any”亞曆山大這次回答得很快,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屬於成功人士的自信弧度,“… sell od here”(很多。書…在這裡賣得很好。)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得體、氣質優雅的年輕女士從吧台那邊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本精裝書,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和禮貌的微笑。她徑直走到亞曆山大麵前,用流利的英文說道:
“exce ? the author? i’e fan of your‘whisers of the d’! would you rah?”(打擾一下,您是亞曆山大·金嗎?那位作家?我是您《風語者》的忠實粉絲!不知您是否介意…給我簽個名?)
亞曆山大顯然對這種場麵習以為常。他恢複了公眾人物的從容,微微頷首,接過書和筆,用流暢優美的花體英文在扉頁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簡短地寫了一句祝福語。整個過程紳士而疏離。
那位女粉絲連聲道謝,目光在林小滿身上好奇地停留了一瞬,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小插曲。但落在林小滿眼裡,卻完全變了味。她看著那女粉絲優雅的氣質、流利的英文、看著亞曆山大簽名時那熟練的、屬於另一個耀眼世界的樣子,再想到他剛才說的“很多粉絲”、“書在中國賣得很好”,一股強烈的酸澀感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瞬間淹沒了剛才那點心疼。
她低下頭,用吸管用力攪動著杯子裡所剩無幾的柚子酒和冰塊,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小嘴不自覺地撅了起來,剛才還紅撲撲的小臉此刻悶悶不樂,連周身的氣息都變得低落。
亞曆山大簽完名,將筆還給侍者,一轉頭,就看到了林小滿這副氣鼓鼓、像隻被搶了鬆果的小鬆鼠模樣。他愣了一下,隨即立刻明白了過來。灰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了然的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在乎的、隱秘的愉悅。
他放下威士忌杯,身體微微前傾,靠近她,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刻意的困惑:“xiaory?”(小滿?為什麼…生氣?)他明知故問。
林小滿扭過頭,不看他,聲音悶悶的:“no angry”(沒生氣。)
“liar”(騙子。)亞曆山大毫不留情地戳穿,語氣裡帶著一絲笑意。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力道溫柔卻不容抗拒地將她的小臉轉過來,迫使她麵對自己。
燈光下,她氣鼓鼓的樣子無所遁形。眼圈甚至有點微微泛紅。
亞曆山大眼底的笑意更深,也更深沉。他鬆開她的下巴,卻用指腹極其輕柔地蹭了蹭她撅起的嘴角,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寵溺的安撫。
“she… jt fan”(她…隻是粉絲。)他解釋。
“fans… any! beautiful fans!”(粉絲…很多!漂亮的粉絲!)林小滿忍不住反駁,語氣酸溜溜的。
亞曆山大被她這直白的醋意逗得低低笑出聲,胸腔微微震動。他搖搖頭,灰藍色的眼眸專注地鎖著她,像沉靜的深海要將她吸進去:“fans… any but…”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說道,仿佛在宣讀一個重要的誓言:“xiaoan… only one y… only one”(粉絲…很多。但是…小滿…隻有一個。我的…唯一。)
林小滿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很少用這樣直白、甚至帶著點占有欲的詞語。她看著他深邃眼眸裡毫不掩飾的認真和情意,那股酸澀感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氣,取而代之的是洶湧而來的甜蜜和羞澀。但她嘴上還不肯認輸,小聲嘟囔:“誰知道呢…”
亞曆山大看著她明明被哄好了卻還嘴硬的樣子,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他不再說話,隻是端起她那杯隻剩下冰塊和一點柚子酒底的杯子,仰頭,將最後一點帶著她氣息的冰涼液體喝掉。喉結滾動,動作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性感。
然後,他放下杯子,再次牽起她的手,十指緊扣。他的掌心溫熱而有力。
“ back”(回去吧。)他低聲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y… only one… needs slee”(我的…唯一…需要休息了。)
林小滿的臉頰瞬間紅透,像熟透的蘋果。她任由他牽著,走出清吧,重新融入西溪濕地溫柔的夜色裡。晚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清吧裡一場小小的醋海風波和笨拙卻甜蜜的安撫,奏響溫柔的終曲。被他緊握的手心傳來的溫度,和他那句低沉有力的“y only one”,像暖流一樣熨帖著她所有的忐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