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似乎是一夜之間就變的。
陰雲密布,大風吹得宮瓦鬆動,坊間的燈籠一夜熄了大半。
先是邵家的一位嫡子在外慘死,接著邵家的人被禦史參奏了一本,說他們私自養兵,甚至還藏了皇袍!
京城的百姓聞之,亦是人人自危。本來還有些躁動的災民,在聽說了這件事以後也是埋頭做人,不敢再有動作。
街上行人匆匆,攤販收攤閉門,孩子被大人緊緊抱在懷裡。每個人都像踩在薄冰上,稍有風吹草動,便要四散逃竄。
刀兵之禍使人命如草芥,百姓飽受摧殘。如今雖暫有太平,可世道未穩,人心難安。一有風吹草動,便如驚弓之鳥,無處可逃。
這世道不好,先前年年征戰,這才過去十幾年,皇權削弱,世家跟著漲大,許多在外麵活不下去的百姓紛紛賣身,躲進了世家的農莊的庇護所中,求一份衣食。
說是囤兵,其實是私自藏民。這樣的事,各世家大族是沒少做的。
畢竟他們的力量要抗衡皇權,要千年屹立不倒,自然是要有自己的底牌。
隻是百姓若都進了世家的庇護所中,所出所產,皆歸世家所有,那官府又如何在外征稅呢?
不管是私自屯田還是囤民,都是朝廷明麵上所禁止的。
但這在明處為罪,在暗處卻幾成規矩。世家大族的莊園如城中城,自成體係,早已不受官府製約。
但私底下乾的世家不少,眾人都心照不宣蠶食著王朝中的一切,蛀蟲般蛀空每一個王朝。
但被捅到明麵上來還是第一次,囤民就算了,這次還是囤兵。
滿朝皆驚,書案落地,奏本橫飛,許多原本袖手旁觀的大臣也開始頻頻上折,聲討此風不可長。
兵者,國之重器。藏兵意味著蓄謀,意味著可能顛覆帝基。這是朝廷最不能容忍之事。
尤其是把這事捅到明麵上的還是謝家。
朝廷中的明眼人一眼,都知道這是兩家鬨起來了,有了不合。
如果說這些都是小事,那邵家被人找出了皇袍,那可是明麵上的大事!
皇權正統延續了數千年來,哪怕這皇家人的姓氏換了一茬又一茬,但起碼也是人家的先祖當時憑本事打下的江山。
你雖是世家,但是敢私藏這皇袍,是什麼意思?
一文一武,一明一暗,處處掣肘。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牽一發動全身,稍有不慎,便是腥風血雨。
那可不是尋常繡袍,而是象征皇權的錦繡,一經發現,無異於謀反。朝堂之上,瞬間一片嘩然。
於是當即眾人群起而攻之!
邵家見自己被人針對,形單影隻,哪裡會坐以待斃呢?
城門被守衛層層把控,每一道檢查都如篩漏,稍有異狀便會被盤問追究,不容任何差池。
不僅是謝家,還有台上的那位,甚至朝堂的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準備他邵家倒台以後,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又怎麼會束手就擒呢?
於是邵家一不做二不休,當即找了一群護衛,圍了城,準備逼宮。
京郊屯兵,斥候來往如梭,一日三急報。兵刃未動,朝中氣氛已劍拔弩張。
宴菱聽說這消息的時候,已經從一條密道裡出了城門。
那密道幽深曲折,僅容一人穿行,唯一的光源是一顆夜明珠,行走其中,宛如穿行在千年的舊夢中。每走一步,她都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齊連的手段很多,京城的正門不讓走,他便讓人打開了密道的門帶著宴菱出去了。
來到城外後,宴菱跟著陳鏡等人站在一處山坡,看著這城外的如密密麻麻的士兵。
他們像螻蟻一般,把城給圍了起來,邵字的旗幟高高飄揚。
旌旗翻飛,戰鼓隆隆。黑甲白袍在雪地中宛若死神降臨,整座城池像被一隻巨手牢牢抓住,動彈不得。
關於此事,陳鏡是知道一些的。
不過她並未在宴菱麵前聲張什麼。
陳鏡在意的隻有明鞍城,自從知道明鞍城裡麵的事情以後,她現在日日夜夜都想去那裡。
她站在風中,雙手緊握,眼中布滿血絲。那是一種被壓抑許久的執念,此刻正在心頭燃燒成熾烈火焰。
她已經顧不上彆的了,如今出了這城門,從此以後天高海闊,京城的是是非非與他們無關。
“小姐,我們走吧。”
在陳鏡的催促下,宴菱回望了一眼京城直接離開。
城內,邵家府邸中。
邵家的宅院早已被禁軍團團圍住,邵行遠還來不及哀悼兒子的死,家中的親眷已經死了一片。
見孫兒的人頭滾落,他在一片哀嚎中痛哭。
“倘若這城外的兵甲真是我私兵,我欲要逼宮,怎麼會不把妻兒提前安置好呢?將軍,邵某實在是冤枉啊!”邵行遠哭喊著。
他就是再蠢也明白這是彆人的陷害,可誰能陷害他到這一步。
是皇宮中的那位,還是謝家?
答案如何已經不重要了,他邵家的人死了這麼多,他的妻兒已經不在。
想要他邵家人的命,他要他們血債血償。
傅瀛才不管那麼多,他槍上的紅櫻吸滿了鮮血,滴滴答答往下流著。
整個庭院猶豫人間煉獄一般,傅瀛便是其中掌管生殺的惡鬼修羅。
“邵公,有什麼話您留著跟陛下說去吧。”傅瀛抬手間,身後的將士把邵行遠拖了下去。
很快,整個邵家就安靜下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左鄰右舍的人等禁軍走遠以後,稍稍打開了門頭看了一眼。
這一看,皆被門口的鮮血和殘肢嚇了一跳。
能和邵家作鄰居,哪裡是什麼普通人家呢?
邵家是不是被人冤枉的,他們也知道一些。不過卻從未想到,邵家能這般慘。
邵家人死得差不多了,城外還有不明的士兵圍著,這京城怕是逃也不出去了。
然而被邵行遠被押送至皇宮的路上,一隊黑衣人忽然出現,襲擊了傅瀛一群人,殺了大半的禁軍,帶走了邵行遠。
如此舉動,似乎更加坐實了邵家的謀逆之心。
朝堂上,原先一個個跟邵家交好,還捧著謝家的人,現在一個個跟鵪鶉似得,生怕下一秒皇帝就查到了自己的身上,要了自己的命。
關於邵家謀逆一事,雖有些古怪,但兵馬圍城是不爭的事實!
這隊兵馬是什麼時候來的呢?
怎麼悄然聚集在了京城外呢?他們是誰的勢力?
有些人猜到了些什麼,但是並未說出口。
謝三郎就是其中一位。
畢竟十幾年前,明鞍城就是被這樣圍起來的。這便是齊連的養精蓄銳十幾年嗎?
因果報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