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連也看出了異樣,微微挑眉,未作聲,隻是靜靜觀察。
他瞧見有幾個女子在街角比劍較力,圍觀者鼓掌叫好,旁邊還有孩童端茶送點心。更遠處,一家鐵鋪正叮叮當當打著鋤頭,掌爐的竟也是個年長婦人,汗水濕了鬢發,卻麵色鎮定。
男人卻是少之又少,偶爾能在街上瞧見。
“莫不是這裡的男人都穿著女裝?”隨行人壓低聲音,小聲嘀咕。
“去問問吧。”宴菱收回視線,帶頭走進街角一間茶館。
茶館布置雅致,門前一溜桃枝綴著彩帶。掌櫃的是個年約三十的女子,見到客人進門,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客官幾位遠行吧?要歇歇腳,喝碗花茶嗎?”
陳鏡略一拱手:“勞煩掌櫃的,來壺熱的,再添些乾糧。”
掌櫃親自送茶上來,桌上擺著一壺熱氣騰騰的桃花茶,還有幾碟春點心。
齊連端茶抿了一口,唇齒生香。她斟酌片刻,終於開口:“掌櫃的,我們是從大晉過來的,鬥膽問一句……這西岐,是女子管事的地方?”
掌櫃一笑,頗為自豪:“您說得沒錯。我們西岐這幾百年來,便是女子當家。這條官路兩百裡內,大小事務皆由女官理政。男人們也有自己的營生,不過多以輔佐為主。”
“那朝廷都是女官嗎?”齊連驚訝。
他之前聽母親提起過西岐,說一處不一樣的地方,女子很多。
但那個時候,女子並非掌控朝政的力量,相當一部分的權勢落在男人手中。
掌櫃輕笑一聲:“以前是有男官的,不過現在都是女官了。女主賢明,治地得法。兵賦照上,賦稅不誤。便是其他國都來使者也是人人稱讚。再說,咱們女子當官定然是不比男子差的。”
“那若是外地男子到了這裡……”陳鏡好奇問著。
“自是照例相待。隻要安分守禮,不惹事,自可來去自由。”掌櫃頓了頓,又笑,“不過若是膽敢欺侮本地女子,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眾人聽罷不語,眼神交彙,齊連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似想笑又忍住。
宴菱有幾分平靜,她望向窗外,街道整齊,花樹搖曳。她輕聲道:“西岐倒是個……不一樣的地方。”
掌櫃聽罷,笑吟吟道:“幾位來得湊巧,過幾日便是女君大婚的日子。女君的婚禮在城南舉辦,據說那嫁男兒的人家還特地在城南造了一棟花樓,漂亮得緊。”
“女君成婚,還會給城中百姓施給喜果喜酒,到時候喝上一杯,吃兩個果子,沾沾喜氣也成。”
眾人點頭謝過,低頭飲茶間,思緒萬千。
宴菱心中已有了幾分詫異。
想不到她姐姐竟然在這裡當上了女君,此地女子當家做主,是她前世聞所未聞,倒也有幾分意思。
和宴菱的接受良好不好,陳鏡與齊連卻是有些茫然。
陳鏡似乎不大相信有這麼一個地方,女子的地位能比男子高。
而齊連則是沒想到,自己妹妹說的婚事竟然是這般。
他還以為是妹妹找了個男人嫁了,想不到是有個男人要嫁給了妹妹?
幾人剛剛在客棧住下,茶水還未涼透,便有宮中使者快馬而來,遞上一封燙金請帖。使者不多言,隻肅然一禮,便請他們隨行入宮。
西岐皇宮坐落於城北高台,依山而建,雖無大晉宮闕那般恢宏雄壯,卻自有一股精致華麗的風骨。
朱牆黛瓦,層層飛簷下垂著水晶風鈴,隨風叮咚作響,宛若天籟。宮門立著一尊神女雕塑,精雕細琢,神情溫潤,不顯威嚴,反添幾分和雅。
入得宮門,眼前豁然開朗。青石鋪地,兩旁花木夾道。石榴已綠,夾竹桃、木槿爭奇鬥豔;香氣如雲,隨風潛入衣袖,令人心神俱醉。
宮女引路,所過之處皆是花樹參差,金雀啼於梧桐之上,青鳥盤旋廊間;一重又一重回廊環繞,水渠引泉過台,橋欄彩繪如錦,倒影灑落如畫。
“這宮殿,倒比大晉少了些氣勢,卻多出幾分靈動。”齊連低聲道。
宴菱點點頭,眼神四處流轉,顯然也為這彆樣的風景所驚。
忽聽前方宮女唱賀聲,眾人循聲望去,便見一名身著華服的女子自花間緩步而來。
她一襲白色長裙,裙裾曳地,繡著繁複雲紋,腰間玉帶輕纏,如雪山皓月般清冷高潔。烏發如瀑,簪著一枝銀珊瑚,麵容精致,氣質中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儀。
女子身後幾步,隨著數名宮婢,皆低眉順目,簇擁著她緩步而來。她一現身,整座花園都仿佛靜了幾分,連風也輕了。
“陛下。”領頭宮女低聲喚道。
“雁兒。”齊連一聲喚,臉上泛起笑意。
女子腳步一頓,隨即眼眶微紅,幾步快行至近前:“二哥!”
兄妹兩人久彆重逢,如今終於得以相見。秦雁眼神中含著千言萬語,卻隻是輕輕握住齊連的手腕。
“你瘦了不少。”她輕聲道。
“你長高了。”齊連亦笑。
一時無言,眾人也不便打擾。
直到秦雁的目光不停在身後搜尋著,齊連倒也主動為她示意起了宴菱
“這個……是阿寧。”
秦雁轉頭,目光落在宴菱身上。
那目光先是探尋,又是驚訝,最終化為柔和的喜悅。
“阿寧?”她快步上前,直接把宴菱摟入了懷中:“阿寧,你終於回家了!”
宴菱本不慣親昵,渾身繃緊著但感受到那懷中的溫暖,以及秦雁眼中的喜悅,她也不由點了點頭,逐漸放鬆起來。
“四姐。”她輕聲應道。
姐妹對視,一如十幾年前。
秦雁想起了許多的往事,拉著宴菱的手在旁邊的廳堂下坐下,細細說著。
關於小時候的事,宴菱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但這並不影響宴菱聽秦雁回憶往昔,講她小時候如何如何。
那時候母親父親還在,他們一家很是幸福。
往事既讓人高興,又讓人難過。
齊連雖寫過兩次的信,但隻是言簡意賅說了下自己找到了妹妹,並沒有說妹妹的情況。
再說了,妹妹丟的時候年紀那般小,十一年過去了,她總會有許多的事情不記得。
秦雁稍等提了幾句,就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