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
楊夫人和兒子一同歸家。
“不是讓你少喝些酒嗎?”坐在馬車上,楊夫人拿出帕子給兒子擦臉,聲音嗔怪,眼神卻無比慈愛。
兒子在外征戰,她在家中也擔驚受怕,如今可算是回來了。
“我沒喝多少,您放心吧。”楊翀拿起手帕,隨便擦了兩下,聲音低沉道。
“娘,你今日開心嗎?”
比起夢裡早逝的情況,他想,如今才是順應天命,讓他娘得到本該屬於她的榮耀。
楊夫人莞爾,誌得意滿,“開心。
娘可開心了。
要是你再給娘找個兒媳婦,就更開心了。”
楊翀也不惱,付之一笑,“您急什麼。
會有的。”
他記得,夢中的妻子是個很好的人。
早晚他們會相逢的,他有預感。
楊夫人無奈搖頭,但並未強求,“隨便你,娘哪能拗的過你啊。”
眼下的日子,她已經很滿意了。
“對了。
你外祖父聽說你凱旋,高興壞了。
過幾日,他的船到京城,你可要記得親自去接他老人家。”
楊夫人絮絮叨叨的說著,楊翀靠著車壁,一臉平和。
“好!”
這些年,也多虧外祖父給他找老師,搜集兵書兵法,錢財支持。
“您怎麼不讓外祖父搬到京城來呢?這一來一回太費工夫了。”
外祖父年事已高,哪裡經得起顛簸,按理說,應該他們去婺城拜見才對。
楊夫人眼中浮現脈脈溫情,嗓音輕柔道,“你外祖父喜歡婺城,說京城太嘈雜了,沒有靈氣,隨便他吧。
他這幾年身子骨還算硬朗,有你表舅照拂著,跟你外祖母兩人在婺城過的不知道多開心。
等你成家了,娘就回婺城陪他們去。”
楊翀皺眉,略一思索, “您要去婺城,那趕明兒陛下給我封官時,我求一下陛下,讓他給我安排到婺城去。”
楊夫人並不是沒有眼見的內宅婦人,這些年也掌管商鋪,學習各類技法,為人通透明理,“哪有這麼容易。
看今日陛下那樣,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封那位為太子。
你又同那位走的近,怎麼可能把你調離京城。”
“如今四海升平,從京城去婺城走水路也才十幾日,娘隨時都能回來的。”
彆說。
楊翀也正有此想法。
雖然夢中是大王爺當了太子,最後登基,可他的心胸始終狹小了些許。
但是曜王根本不想當太子啊。
母子二人正商議著。
外麵傳來一聲驅趕人的喝罵。
“滾滾滾,這店門口也是你一個臭乞丐能睡的地方嗎?
趕緊滾!”
楊夫人蹙眉,撩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就見一個酒樓店小二在驅趕一個老乞丐。
她正想要不要給這乞丐一點幫助的,就聽見他回罵的聲音。
“呸,狗眼看人低。
想當年,本大爺可是你們醉香居的常客。
你這個臭跑堂的也敢罵我。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你等著,本大爺一定要你好看。”
這聲音,莫名有些熟悉。
楊夫人還想仔細看看,被楊翀攔住,“回家了,娘。”
楊夫人笑笑。
老乞丐罵累了也沒人再搭理他。
他口乾舌燥地抱著酒壺往巷子裡走去,繼續喝他的美酒。
“盧玲,你這個臭娘們……居然不認老子……”
憑什麼。
他的兒子呢,把他兒子還回來。
老乞丐喝得醉醺醺,倒頭就睡。
這一夜,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居然成了侯爺。
嘿嘿!
這才對嘛。
想他謝朗,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貌似潘安,怎麼可能是一個乞丐呢。
侯爺好,侯爺好啊,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妻妾成群……
次日,京城多了一個死去的老乞丐,但此事並沒掀起任何一個水花。
倒是當今陛下冊立太子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座京城。
楊翀早起習武後,就聽到貼身護衛送來的消息。
陛下果真立了曜王為太子。
並且宣布一個月後,南巡去皇陵祭祖。
楊翀也在隨行人員名單中。
還好是一個月,他還能在家中多陪陪親人。
一個月後。
隊伍南下,前往渭城。
渭城繁華,風景秀麗,地靈人傑。
陛下帶著太子祭祖,楊翀雖隨行,但不用日日都跟著,也可以自行走動。
他想著到了渭城,不如給家裡人帶些禮物回去,就準備在街上走走。
渭城盛產金玉,但品相有好有壞,楊翀沿著街道挑選,看得眼花繚亂。
就在他快要挑花眼的時候,看到了一隻分外精美的玉蟬簪子。
他伸手去拿,另一隻手搶先一步出現,拿起這隻簪子。
他甫一抬頭,對上一張清麗純淨的臉龐,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讓他有些愣神。
“老板,這隻簪子我要了!”崔令絮掃了一眼麵前的青年,捏著簪子,立馬準備付錢。
老板點頭,又笑眯眯對楊翀道,“公子,您看看其他的吧,都是精品貨。”
崔令絮開心的看著手裡的簪子,結果一摸錢袋,表情僵住。
好像出門太急,忘了拿上自己的錢袋。
可這簪子她實在喜歡,怎麼辦?
“姑娘?”老板見她表情變幻莫測,一直不掏錢,不禁有些疑惑。
崔令絮無奈,撇了下嘴角,試探地問,“老板,我忘記帶錢了,你能不能等我回去拿錢。”
“姑娘,這怎麼能行?”老板態度一下子就變了,眼神惡劣起來,“沒錢你爭什麼,拿我當猴兒耍呢。”
“你……”崔令絮睜大眼睛,好想給他一腳,“我又不是故意的。”
“老板!”
“這簪子我買了。”楊翀見空氣中彌漫起淡淡的硝煙味,急忙製止,拿出銀子來。
老板一聽,臉上瞬間笑出一朵花來,豎起兩根手指,“好好,還是公子大氣。
一共二百兩。”
“二百兩?你怎麼不去搶。”正要放下簪子的崔令絮不可思議的看著老板,指著手裡的簪子,“這簪子頂多值二十兩。”
這不是欺負人家是外地人,亂喊價嘛。
老板臉色瞬間難看,瞅了一眼麵色淡然的楊翀,對崔令絮高聲道,“你懂什麼。
窮丫頭,買不起就走遠點兒。
把簪子還來。
這可是太行山精品玉石打造的簪子,不識貨。”
人公子都沒說什麼,她嘰嘰歪歪個什麼勁兒。
崔令絮咬牙,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脾氣不小,“你才窮,你信不信我去市令那裡告你以次充好,虛抬市價。”
狗屁太行山玉,明明就是普通白玉,當她不識貨呢。
“你說什麼?”老板怒了,挽起袖子就要朝崔令絮衝來。
楊翀見狀,擋在崔令絮麵前,雙眼淩厲,“老板。
你要做什麼?”
一股殺氣襲來,老板頓時慫了,悻悻的看著楊翀。
“這……我這不是想教訓教訓這個滿嘴胡言的小丫頭嘛……”
“公子,我這真是好貨,極品玉石啊……”
楊翀眼神平靜,盯著老板心虛的眼睛,“雖然我是外鄉人,但眼睛也不瞎。
這位姑娘說的對,這本就是普通白玉,隻是雕工精細,看起來不錯。
你想亂喊價,恐怕不對吧?”
老板尬笑,退到攤位前,麵紅耳赤的點頭。
楊翀穿著富貴,氣勢不俗,一看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老板也不敢造次。
隻是看他像冤大頭而已。
“是,是是。
是我看錯了,看錯了。
十五兩,這簪子便宜買給您了。”
這還差不多。
楊翀付了銀子。
崔令絮輕歎,抱著胳膊轉身就走。
今天又白跑一趟。
楊翀追上來,將玉簪遞給她,“姑娘,送給你。”
崔令絮眨眨眼,微微驚訝,“送給我?”
她沒聽錯吧。
楊翀點頭,態度真誠,“既然是你先看中的,那便送給你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何況他一個大男人買簪子,肯定是送給其他女人的。
哼!
“不用,我不要。”
崔令絮往前走。
“你不是很喜歡嗎?”楊翀懵了,跟上她步伐。
“你不是買來送人的嗎?君子不奪人所好。”崔令絮漫無目的看著其他攤位上的簪子,有些乏味。
楊翀輕笑,看著她冷漠的側臉,“我本來是想買給未來妻子的。
但你若喜歡,便送給你好了。”
崔令絮一聽,火冒三丈,轉頭瞪著他,“渣男。
有未婚妻還給其他女子送簪子,惡心。
誰要是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楊翀並不生氣,嘴角微翹,“可我沒有未婚妻。
也沒有妻子。
隻是我覺得未來妻子會喜歡這隻簪子而已。”
崔令絮眯了眯眼,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你沒有妻子?
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可能沒成親。
說謊也不知道掂量著點兒。”
“倘若我真的沒成婚呢?”楊翀一笑,周身魅力散發,俊朗外表更是頻頻惹得路過女子側目。
“關我什麼事。
我警告你啊,離我遠點。”崔令絮不耐煩,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欸!
怎麼又跑啊。
不對吧。
楊翀想追,可人已經一溜煙兒的跑得無影無蹤。
次日。
老皇帝在渭城設宴,邀請了當地官員和看守皇陵、龍脈的重要人物。
身為護珠世家的崔令絮也在其中,她是跟著自家爹娘一起赴宴的。
她一來,就看到了坐在太子下首位置的楊翀,見他今日氣場比昨日更勝一籌,威儀天成但並不張揚,不禁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楊翀也看到了她,衝她頷首一笑。
崔令絮低頭,有些疑惑。
他是官員?這麼年輕?
這時尚未開席,陛下也沒來,不少女子大著膽子前去同楊翀敬酒,崔令絮好奇盯著。
“令絮,你盯著人家征遠大將軍看什麼?”崔父同熟人打完招呼,順著女兒視線看去,不禁疑惑。
“誰?”崔令絮挑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爹,您認識他?”
崔父自然頷首,“當然了。
前幾日祭天,征遠大將軍就陪在太子左右,我同他有過幾麵之緣。
不過他為人謙遜,性子平和,倒是讓多有好感。
你若想認識一番,爹帶你去見見?”
“不必!”崔令絮慌忙道。
誰想認識了。
“不過他還沒娶妻嗎?”
崔父搖頭,笑嗬嗬解釋,“沒呢,不然渭城的官家女子怎麼會上去交談呢。
聽聞這位將軍潔身自好,後院至今空無一人。
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
要不是渭城和京城離得太遠,他不舍得女兒遠嫁,倒是可以讓兩人認識一番。
是嗎?
崔令絮垂眸,心情微妙。
崔母注意到女兒表情,扯了下崔父的袖子,淺淺一笑。
女大不中留。
酒過三巡。
楊翀離席。
有幾位官家女子跟著他出去。
崔令絮沒忍住好奇心,眼眸輕轉,悄悄跟了上去。
幾個女子一到外麵就沒看到楊翀身影,急忙分頭去尋找。
崔令絮躲在樹後,踮著腳東張西望。
人呢。
身後,一道氣息靠近,她回手一記淩厲掌風,卻被人一把攔住。
她一看,神色微囧,竟是楊翀。
“你怎麼……”
在她後麵?
楊翀示意她噤聲,看看左右,躲著人將她帶到彆苑池塘邊。
月光落在搖曳的荷花上,波光粼粼,祥和靜謐。
沒有吵鬨的絲竹之音,唯有蟬鳴和錦鯉戲水的動靜。
崔令絮掙開他拽著自己的手,臉頰微燙,十分不自在道,“你帶我來這兒乾什麼。
我可告訴你,我也會武功的。”
彆想對她做什麼。
楊翀回頭,揶揄開口,“我知道你會我武功。
但你非得把我想成壞人是嗎?”
崔令絮眼神飄忽,揉了下手腕,“誰叫你亂抓人的。”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不然你會和我走嗎?”楊翀伸手,摘下一朵荷花,拿在手中把玩。
崔令絮皺眉,盯著他看了兩眼,“你找我有事嗎?”
感覺他怪怪的。
“在下楊翀,京城人士,今年二十二,位列三品武將,尚未成親,家中隻有一母。
不知姑娘芳名?”楊翀一笑,誠意滿滿地自我介紹道。
“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崔令絮抿唇,一時間有些難以直視他眼睛。
他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就口出狂言。
“我想姑娘應該明白。”楊翀淡定,將手中荷花和那日的簪子一同遞過去。
崔令絮訝異,心跳加速,渾身不自在,“我……可我跟你又不熟。
而且你如今是聲名赫赫的大將軍,有的高門貴女可以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