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魂崖底洞穴的幽暗,仿佛凝固的墨汁,唯有石壁上那隻孤傲的鷹隼刻痕,在淩雲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掌心中,那半塊玉佩的溫潤觸感和丹田深處那一縷微弱如遊絲、卻真實存在的“驚鴻”氣感,是他對抗這無邊絕望的唯一火種。
然而,火種無法果腹。
饑餓,這最原始的野獸,正用它尖銳的爪牙,更凶狠地撕咬著淩雲殘破的身軀。胃袋痙攣著,發出空洞的鳴響,每一次蠕動都牽扯著胸腹未愈的內傷,帶來一陣陣鈍痛。之前收集的、那滑膩惡心的蠕蟲早已告罄,光禿禿的岩石縫隙裡隻剩下潮濕的苔蘚和顏色詭異、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菌類。
淩雲靠在冰冷的洞壁上,臉色蒼白,嘴唇乾裂起皮。他嘗試著再次引導那縷微弱的氣感在阻塞的經脈中運行,期望這神秘的力量能稍稍緩解饑餓。但氣感運行帶來的微弱舒暢感,在洶湧的饑餓感麵前,如同杯水車薪。每一次意念集中,反而更清晰地感受到胃部的空虛灼燒。
懷中的墨點不安地扭動著,發出細弱而焦躁的啾鳴。小家夥的絨毛下,肋骨清晰可見,斷翅的傷口雖然結痂,但長期的饑餓讓它虛弱不堪,連叫聲都失去了力氣。它的小腦袋蹭著淩雲的胸口,黑曜石般的眼睛裡充滿了對食物的渴望和本能的恐懼。
看著墨點,淩雲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忠伯用命換來的生機,巨鷹用命墊出的生路,不是為了讓他和這隻同樣無辜的小生命活活餓死在這暗無天日的洞穴裡!
活下去!必須找到吃的!
他掙紮著起身,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左臂骨折處依舊隱隱作痛,但玉佩持續散發的溫潤暖流似乎讓它穩固了不少,至少不再有撕裂般的劇痛。他小心翼翼地將墨點放在乾燥的苔蘚窩裡,嘶啞道:“等著,我去找吃的。”聲音乾澀,如同砂紙摩擦。
墨點似乎聽懂了他的意思,蜷縮在窩裡,黑亮的眼睛緊緊追隨著他的身影。
淩雲扶著洞壁,一步步挪向洞口。坍塌的碎石泥土堵住了大半,隻留下一個狹窄的縫隙。他擠了出去,撲麵而來的是崖底更加濃鬱濕冷的腐敗氣息和呼嘯的寒風。天光依舊慘淡,透過厚重的霧氣,勉強照亮這片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他強打精神,開始仔細搜索。目光如同最細密的篩子,掃過每一寸濕滑的岩石、每一片泥濘的腐葉層、每一條幽深的岩縫。得益於初步修煉帶來的微弱提升,他的五感似乎敏銳了一絲,尤其是視覺,在昏暗光線下能分辨出更細微的痕跡(鷹之瞳的雛形)。
突然,他眼角餘光捕捉到岩壁下方靠近溪澗的一處潮濕陰影裡,似乎有東西在快速移動!定睛一看,是幾隻肥碩的岩鼠!它們正警惕地在石縫間穿梭,啃食著某種深綠色的苔蘚。
食物!活的、能提供真正熱量的肉食!
一股難以抑製的興奮夾雜著強烈的饑餓感湧上心頭。淩雲幾乎是本能地伏低了身體,像一隻準備撲擊的幼豹,悄無聲息地向那片區域靠近。他努力調動起丹田處那縷微弱的“驚鴻”氣感,試圖將其灌注於雙腿,讓自己移動得更快、更輕。
氣感微弱且難以精確控製,如同不聽話的溪流,時斷時續。但當他全神貫注於目標,想象著自己如同石壁上那隻即將撲擊的鷹隼時,氣感似乎受到牽引,微弱地流向腿部。刹那間,他感覺腳步似乎輕盈了一絲,踩在濕滑苔蘚上發出的聲音也幾不可聞!
有效!淩雲心中狂跳!
他屏住呼吸,借助嶙峋怪石的掩護,一點點逼近。距離最近的一隻岩鼠隻有不到三丈了!它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警惕地抬起頭,小鼻子抽動著。
就是現在!
淩雲猛地從藏身處撲出!他將那微弱的氣感全部貫注於雙腿爆發力,速度比平時快了不止一籌!身體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直撲目標!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岩鼠的敏捷和地形的濕滑。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那隻岩鼠的瞬間,腳下的一塊布滿苔蘚的圓石猛地一滑!
“糟了!”淩雲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前狼狽撲倒!那隻受驚的岩鼠“吱”地一聲尖叫,化作一道灰影,瞬間鑽進了旁邊狹窄的岩縫深處,消失不見。另外幾隻也受驚四散奔逃。
“砰!”淩雲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濘裡,啃了一嘴腐葉的腥苦。胸腹間的內傷被牽動,痛得他眼前發黑,喉頭湧上一股腥甜。挫敗感和更加強烈的饑餓感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
他掙紮著爬起來,抹去嘴角的泥汙和血絲,眼神更加冰冷。不行,這樣硬追不行!岩鼠太警覺,地形太複雜。
就在這時,洞口的縫隙處傳來一聲焦急的啾鳴。是墨點!小家夥不知何時掙紮著挪到了洞口,小小的身體扒在縫隙邊緣,黑亮的眼睛焦急地望著這邊,目光死死鎖定在另一隻逃竄到稍遠處一塊孤立岩石上的岩鼠!
淩雲心中一動。他看著墨點那充滿野性捕食本能的眼神,又看看那隻暫時落單、正警惕張望的岩鼠。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他不再試圖隱藏,反而故意弄出一點聲響,緩緩站起身,目光卻不再緊盯那隻岩石上的岩鼠,而是裝作漫無目的地掃視四周,同時腳步看似隨意地向側方移動,繞了一個弧線。
岩石上的岩鼠果然被他的動作吸引,警惕地盯著這個龐然大物,小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岩鼠注意力被淩雲完全吸引的刹那——
洞口處,墨點小小的身體猛地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它僅憑完好的單腿和身體的力量,爆發出驚人的彈跳力,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從洞口縫隙中疾射而出!目標直指那隻岩石上的岩鼠!
墨點的速度遠超淩雲想象!雖然無法飛翔,但這短距離的撲擊,帶著鷹隼血脈中天生的精準與狠厲!
岩石上的岩鼠直到黑影臨頭才驚覺,嚇得魂飛魄散,剛想跳開,墨點那稚嫩卻異常鋒利的喙已經如同精準的匕首,狠狠啄在了它的後頸要害!
“吱——!”一聲短促淒厲的慘叫。
墨點小小的身體和岩鼠一同滾落岩石,在泥濘中翻滾了幾下。墨點死死叼著岩鼠的脖頸,任憑對方如何掙紮也不鬆口,黑亮的眼睛裡閃爍著野性而興奮的光芒。
成功了!
淩雲強忍著傷痛,快步衝過去,一把將還在蹬腿的岩鼠按住,另一隻手小心地捧起墨點。小家夥叼著獵物,興奮地發出含糊的啾啾聲,羽毛都微微炸開。
“好樣的!墨點!”淩雲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冰冷的心湖第一次因為這小東西泛起一絲漣漪。他小心地幫墨點把獵物從嘴裡取下,岩鼠已經斃命。
他用鋒利的石塊迅速處理了獵物。當第一口帶著血腥氣的溫熱鼠肉艱難地咽下喉嚨時,一股久違的熱流終於湧入了冰冷的胃袋。雖然味道腥臊,但這是真正的食物!活下去的希望!
他將最嫩的部分撕成小條,喂給立了大功、眼巴巴望著的墨點。墨點狼吞虎咽,發出滿足的啾啾聲。
看著墨點進食的樣子,淩雲又看了看自己剛才撲擊失敗的地方,再回想墨點那精準而迅猛的一擊。石壁上“掠影身法”的圖譜和“觀鷹之意”再次浮現在腦海。
快!準!抓住稍縱即逝的破綻!
他剛才撲擊,隻有一股蠻力和速度的衝動,缺乏墨點那種鎖定目標、瞬間爆發的精準和時機把握。而墨點的成功,正是源於淩雲吸引了岩鼠的全部注意,為它創造了完美的“破綻”!
“配合…時機…”淩雲低聲喃喃,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他不再僅僅關注自己如何更快,而是開始思考如何在環境中製造機會,如何與墨點形成配合,如同鷹隼鎖定目標前的耐心等待與致命一瞬的爆發!
他再次看向石壁上那隻振翅欲飛的孤鷹刻痕,第一次對“掠影”二字,有了模糊卻真實的體會。不僅僅是速度,更是與環境相融的潛行,是製造並抓住破綻的智慧,是與夥伴默契無間的協作!
他將剩下的鼠肉小心收好,抱著疲憊卻滿足的墨點回到洞穴。腹中有了食物,雖然依舊傷痛纏身,但心中那名為“驚鴻”的火種,仿佛被添了一把柴,燃燒得更加穩定。
活下去,才有複仇的希望。而活下去的每一步,都將是通往“驚鴻掠影”的殘酷試煉。他撫摸著墨點溫熱的絨毛,目光再次投向冰冷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