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福滿樓是被人刻意針對了?”秦初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底的寒意已凝成實質。
掌櫃猛地意識到失言,臉色煞白,慌忙擺手:“沒沒有主家的事小老兒不敢妄議不敢妄議客官慢用慢用” 他像是被抽乾了力氣,提著茶壺,佝僂著背,幾乎是逃也似的退回了櫃台後,背影充滿了絕望的灰敗。
這一頓飯,菜肴寡淡無味,如同嚼蠟。空氣中彌漫的,是福滿樓無聲的衰敗和深重的壓抑。
回到臨江客棧的房間,秦初並未點燈。
她獨自佇立在窗前,望著欽州城星星點點的燈火,融入無邊的黑暗。
窗外的繁華喧囂,與她內心的冰冷怒火形成鮮明對比。趙家的困境,秦家的囂張,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在她的心上。
秦家你們施加於趙家和母親身上的痛苦,我秦初,定要你們用血淚來償!
黑暗中,她的眼神銳利如刀,閃爍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第二日清晨,秦初換上一身利落的少年布衣,帶著耿風與青竹,穿過欽州城東曲折狹窄的陋巷,停在一座斑駁掉漆的木門前。
這便是趙家老宅了。叩門聲在寂靜的巷子裡格外清晰。門內立刻傳來一陣壓抑的慌亂——踢倒物件的悶響、低低的驚呼、孩童被捂住嘴的嗚咽。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吱呀”一聲,拉開一條縫。一個頭發花白了大半、身形佝僂的老者探出身。他甚至沒看清來人,便深深低下頭,聲音沙啞疲憊,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哀求:
“各位求求你們高抬貴手吧?趙家已避居至此,難道真要趕儘殺絕才肯罷休嗎?”
這聲音這身影秦初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一股尖銳的酸楚直衝鼻腔,喉嚨哽住,竟一時發不出聲音。
幾息死寂。
“外祖父” 秦初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
空氣仿佛凝固了。
趙思遠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滿是驚愕。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少年麵龐,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少年,看到後麵那個熟悉的身影時,身體劇烈一震,踉蹌著後退一步!
“耿耿風?!” 他蒼老的臉上瞬間交織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微弱的光亮。
“老爺!是我!” 耿風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哽咽。
眼前這位曾經意氣風發、官威赫赫的趙大人,如今竟被磋磨得如此憔悴蒼老,如同風中殘燭。
趙思遠的目光猛地轉回秦初臉上,這一次,他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少年那清秀卻難掩英氣的眉眼,越看越覺得那眉宇間的神韻,與自己遠在深宮的女兒趙婉如何其相似!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
“初初兒?!”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是我!外祖父!” 秦初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老人顫抖的手臂。
“快!快進來!” 趙思遠如夢初醒,一把將三人拉進院內,迅速關緊大門,仿佛隔絕了外麵所有的窺探與惡意。
小小的兩進院子,逼仄得令人窒息。破敗的屋簷下堆滿了雜物,晾曬的舊衣物掛得到處都是。
十幾個衣著簡樸、麵帶菜色的人擠在狹小的空間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到生人進來,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戒備——正是趙思遠的三個兒子、兒媳和孫輩們。昔日州府大員的府邸榮光,早已被皇後的黑手碾落成泥。
“老婆子!快出來!是初兒!是初兒來了啊!” 趙思遠的聲音帶著哭腔,激動地朝裡屋喊道。
趙老夫人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出來,人未到,悲切的哭聲先至:“我的初兒啊!我苦命的孩子你怎麼怎麼到這兒來了?那寧國”
秦初快步迎上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外祖母,將她枯瘦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溫熱的掌心:“外祖母,初兒來看您了!您彆哭”
她記憶深處,還是幾年前趙家進京過年時,外祖母慈祥富態的模樣。短短數年,物是人非,皇後的毒手竟將趙家摧殘至此!
看著眼前這滿目瘡痍,看著親人們眼中的恐懼與無助,秦初胸腔裡翻湧著滔天的怒火和深重的愧疚。
壓下翻騰的心緒,秦初迅速表明了來意。她環視著破敗的院落和親人們憂慮的臉龐,聲音清晰而堅定:
“外祖父,福滿樓賣了吧。”
趙思遠身體一震,眼中瞬間湧上巨大的痛苦和抗拒:“不不行!那是趙家先祖留下的基業!是唯一的念想了!若敗在我手上,我我九泉之下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啊!” 老人的固執裡,是背負著家族傳承的沉重枷鎖。
秦初理解這份執念,但她有更深的執念——守護這些血脈相連的親人!她握住趙思遠冰冷粗糙的手,眼神灼灼,語氣不容置疑:
“外祖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絕不能讓趙家再這樣下去!我會為趙家尋一處安穩富足之地,讓你們遠離這是非漩渦,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這是她對母親,也是對原主的承諾。
“可你你馬上就要遠嫁寧國,那龍潭虎穴” 趙思遠老淚縱橫,擔憂更甚。
“外祖父放心,”秦初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帶著強大自信的微笑,“您看,我不是有辦法從和親隊伍裡出來了嗎?寧國再難,我也自有應對之策。我時間不多,在離開欽州前,必為趙府尋一條生路!既然外祖父不願離開故土,” 她目光掃過破敗的庭院,眼中寒光一閃,“那我們就在欽州。”
趙思遠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脫胎換骨般的外孫女,那眼神中的堅毅和力量,讓他死寂的心湖仿佛投入了一塊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