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的風裹著血腥味往喉嚨裡鑽,謝昭珩握著蘇小棠的手,掌心的血痂被汗浸得發黏。
他左肩的傷口還在滲血,每走一步都扯得肩胛骨生疼,卻比不過方才那句“你不是累贅“撞在心口的震顫——原來他早把這傻姑娘的糖塊、紅繩、沾著泥的手,都悄悄收進了劍鞘最裡層。
“謝哥哥,臭臭越來越近啦!“蘇小棠突然抽了抽鼻子,發間的紅繩被風掀起一角,掃過謝昭珩手背。
她仰著頭,鼻尖微微翕動,像隻追著糖香的小獸:“就在前邊,石頭下邊!“
謝昭珩順著她手指望去,見一塊半人高的青灰色山石斜倚在老槐樹下,石縫裡凝著暗褐色的黏液,正順著石紋往下淌。
他眉峰一挑,左手按上腰間的青冥劍。
劍鳴輕響間,一道寒芒劈出,山石應聲而裂,碎石飛濺處,竟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黴味混著腐葉氣“呼“地湧出來。
“棠棠厲害。“謝昭珩屈指彈了彈她發頂的紅繩,語氣比往日軟了三分。
蘇小棠立刻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踮腳去夠他腰間的劍穗:“謝哥哥的劍穗,紅紅的“
“當心。“謝昭珩攥住她後領,將人往自己身後帶了帶。
他運起靈識探進洞去,卻被洞內厚重的妖氣擋了回來——這密道定是黑風妖的老巢。
山腹裡的濕氣裹著腥氣撲臉,謝昭珩的指尖凝出一團幽藍的引靈火。
火光映亮洞壁時,蘇小棠突然拽他衣袖:“謝哥哥看!“
石台上臥著枚拳頭大的珠子,表麵流轉著暗青色的光,像塊裹著霧的玉。
謝昭珩瞳孔微縮——這是妖核,黑風妖修了百年的精元所在。
他剛要抬手去取,蘇小棠突然皺起眉頭,鼻尖幾乎要貼到石台上:“臭臭會咬人!
下邊,下邊有壞壞!“
她肉乎乎的手指戳向妖核下方的石縫。
謝昭珩俯身細看,靈識順著她指尖探入,果然觸到一道若有若無的咒紋——那是妖修常用的“同歸於儘“咒,若強行取走妖核,咒力會順著靈識反噬,輕則經脈儘斷,重則魂飛魄散。
“好棠棠。“謝昭珩喉結動了動,伸手替她擦掉鼻尖沾的石粉。
他抽出腰間的追魂釘,指尖凝出靈火,沿著咒紋慢慢灼燒:“幫我看著,要是有異動就喊。“
蘇小棠重重點頭,小腦袋跟撥浪鼓似的:“棠棠看著!“她蹲在石台前,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妖核,像守著塊糖人。
洞外忽然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響。
謝昭珩猛地抬頭,就見黑風妖裹著腥風撲進來!
它原本青灰色的鱗甲裂開大半,露出下麵潰爛的血肉,一雙妖瞳泛著血光,直勾勾盯著石台上的妖核。
“退到我身後!“謝昭珩旋身將蘇小棠護在懷裡,青冥劍出鞘的嗡鳴震得洞壁落石。
他揮劍斬向黑風妖的咽喉,卻覺一陣頭暈——方才追妖時被噬靈丹餘毒侵蝕的傷,此刻竟開始發作!
黑風妖趁機撞開他的劍,利爪擦著謝昭珩右肩劃過,血珠濺在蘇小棠的裙角上。
她猛地睜大眼睛,從衣兜裡掏出顆橘子糖,往自己鼻尖狠狠一抹。
甜膩的橘子香混著血腥味衝進鼻腔,她閉著眼抽了抽,突然大喊:“謝哥哥,左邊!“
謝昭珩幾乎是本能地旋身揮劍。
青冥劍的寒光掠過黑風妖的左爪,“哢嚓“一聲將那隻裹著黑鱗的爪子齊根斬斷。
妖物痛吼著撞向洞壁,石塊簌簌落下,卻再沒了反撲的力氣。
“你怎麼知道?“謝昭珩按住右肩的傷口,轉頭看向蘇小棠。
她手裡還攥著半塊糖,鼻尖沾著糖渣,眼睛亮得像星子:“它們會說話呀!
臭臭的風往左邊跑,就像孫婆婆的貓要偷魚,尾巴先往左邊晃。“
謝昭珩沉默地望著她。
山風穿過洞隙,掀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底下被他係好的紅繩。
那紅繩上還沾著他方才的血,此刻在火光裡像朵開得正好的花。
他忽然想起初遇時,這傻姑娘蹲在破廟前啃發黴的炊餅,見他走近就往懷裡藏糖;想起她總把他的劍穗係得歪歪扭扭,卻偏要踮腳說“這樣才好看“;想起方才她用沾著泥的手按在他心口,說“我是謝哥哥的“。
原來不是他在護著她,是她早把他的命,也放進了那裝滿糖紙的口袋裡。
“走。“謝昭珩彎腰將妖核收進儲物袋,轉身時卻被蘇小棠拽住衣袖。
她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謝哥哥的血,疼不疼?
棠棠有糖“
“不疼。“謝昭珩伸手揉了揉她發頂,這次沒躲開她掏糖的手。
橘子糖含在嘴裡,甜得舌尖發顫,卻比不過心口那團熱——原來他謝昭珩活了二十八年,頭回知道,被人放在心尖上疼,是這樣的滋味。
歸途的山風裹著晚霞,蘇小棠蹦蹦跳跳走在前頭,嘴裡哼著跑調的兒歌。
謝昭珩望著她被霞光染成金紅色的背影,喉間泛起暖意:“你比許多弟子都強。“
“強?“蘇小棠猛地回頭,發間的紅繩晃得他眼花。
她撲過來抱住他的手臂,臉蛋在他衣袖上蹭了蹭:“棠棠要變強,保護謝哥哥!“
謝昭珩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喉結動了動。
他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裡麵的妖核正微微發燙——這東西,怕是要掀起不小的風波。
可他低頭看向懷裡仰著腦袋傻笑的姑娘,忽然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能護著她,再撐一撐。
“好。“他輕聲應道,聲音輕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