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派的晨鐘剛敲過第三下，謝昭珩就帶著蘇小棠進了演武殿。
掌門座下的青玉案上，黑風妖的妖核正泛著幽藍微光。
謝昭珩將儲物袋輕輕一拋，妖核“叮“地落在案上，他垂眸時眉峰微攏——自昨夜回山，這枚妖核便在儲物袋裡發燙，像塊燒紅的炭，隔著三層結界都灼得他掌心發疼。
“此妖核有異。“掌門屈指一彈，一道青芒沒入核中。
原本安靜的妖核突然劇烈震顫，表麵裂開蛛網似的細紋，一縷黑霧從裂縫裡鑽出來，轉瞬又被青芒逼了回去。“殘留意識。“掌門的白眉皺成一團，“黑風妖怕是沒徹底死透。“
“謝哥哥的傷還疼嗎？“蘇小棠揪著他的衣袖晃了晃，鼻尖湊到妖核前猛地一抽。
她的小腦袋歪成月牙兒，沾著糖漬的手指戳向妖核：“臭臭的，還沒走。“
演武殿裡的呼吸聲突然靜了。
“放肆！“一道陰惻惻的冷笑從廊下傳來。
周子昂抱著丹爐晃進來，外門弟子的青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新得的玉牌——他昨日剛在煉丹考核裡拿了頭籌，連眉梢都挑得老高，“一個連築基都不會的傻子，也敢對妖核指手畫腳？“
謝昭珩的目光掃過去，周子昂的話頭立刻梗在喉嚨裡。
但他瞥到掌門微沉的臉色，又壯著膽子往前湊了半步：“不如讓我來煉化這妖核，要是真有殘魂“他伸手就要抓妖核，腕間卻突然一涼——青冥劍不知何時架在了他脈門上，寒光映得他臉色發白。
“你若敢動。“謝昭珩的聲音像浸在冰潭裡的劍，“我不介意廢了你的修為。“
周子昂的指尖在妖核上方僵了三息，最終縮回手時，青衫後背全被冷汗浸透。
他狠狠瞪了蘇小棠一眼，甩袖衝出殿門，丹爐撞在門框上“當啷“作響。
“小友倒是護得緊。“掌門撫須輕笑，目光卻落在蘇小棠仍揪著謝昭珩衣袖的手上，“這丫頭“
“她嗅覺異於常人。“謝昭珩替蘇小棠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能辨百藥，識妖蹤。“
掌門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望著蘇小棠沾著糖渣的鼻尖，又看了看妖核上那道細不可察的裂痕——方才他用了分神期修士的神識，才勉強察覺到殘魂波動，這傻姑娘竟僅憑嗅覺就識破了。
“暫且將妖核封在寒玉閣。“掌門揮袖召來兩個外門弟子，“你二人守著，若有異動立刻傳信。“
是夜，月亮剛爬上東牆，蘇小棠突然從榻上翻起來。
她揉著眼睛坐直，小鼻子像小狗似的抽了又抽——那股“臭臭的“味道又冒出來了，比白天更濃，還帶著股子急躁，像被關在籠子裡的老鼠直撞牆。
“謝哥哥！“她光著腳跳下榻，連鞋都顧不上穿，拽著謝昭珩的衣袖往門外拖，“臭臭要出來了！“
謝昭珩被她拽得一個踉蹌，卻在觸到她掌心溫度的瞬間徹底清醒。
他抓起床頭的青冥劍，跟著她衝進夜色裡。
寒玉閣的門虛掩著，門縫裡滲出縷縷黑霧，兩個外門弟子倒在地上，胸口各插著一根黑針——分明是被妖術迷了心竅。
“不許跑！“蘇小棠撲進閣內，直接抱住案上的妖核。
黑霧像活了似的纏上她的手腕，她卻疼得扁了扁嘴，把臉貼在妖核上：“棠棠的糖都給你，彆鬨“
妖核的震顫突然加劇，黑霧順著她的手指往心口鑽。
謝昭珩的瞳孔驟縮，青冥劍劃出半輪銀月——劍氣裹著冽寒之意劈在妖核上，黑霧發出刺耳的尖嘯，被凍成細碎的冰渣簌簌落下。
殿內重歸寂靜。
蘇小棠懷裡的妖核不再發燙，表麵凝著層薄霜。
她仰頭看向謝昭珩，眼尾還掛著沒掉下來的淚：“疼“
“傻丫頭。“謝昭珩的聲音發顫。
他伸手去碰她被黑霧勒紅的手腕，卻又怕弄疼她，最後隻能輕輕攥住她的指尖，“誰讓你衝進來的？“
“棠棠要保護謝哥哥。“她吸了吸鼻子，從懷裡摸出塊橘子糖塞進他嘴裡，“甜就不疼了。“
謝昭珩含著糖，甜味在舌尖炸開。
他望著她發頂翹起的呆毛，突然笑了——這是他二十八年裡，第一次笑得這樣鬆快。“你呀“他伸手將她抱起來，“救了整個青冥派。“
蘇小棠聽不懂“青冥派“是什麼，但她聽懂了“救“。
她把臉埋在他頸窩裡，悶悶地笑：“棠棠厲害嗎？“
“厲害。“謝昭珩抱著她往回走，月光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以後，你就是我的嗅靈。“
“嗅靈？“她歪著腦袋重複，“像青羽那樣？“
“比青羽重要。“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你是要留在我身邊的人。“
蘇小棠的眼睛立刻亮得像星子。
她摟住他的脖子，把糖紙貼在他耳邊：“要一直，一直，和謝哥哥在一起。“
謝昭珩的喉結動了動。
他望著她發間晃動的紅繩——那是他用自己的血係的，此刻在月光下泛著暖紅。
他突然想起今日掌門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青冥派門規裡“外門之人不得久居核心峰“的條令。
但低頭看見她蜷縮在自己懷裡熟睡的模樣，那些冰涼的規矩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他將她輕輕放在榻上，替她掖好被角。
窗外的老藥童正仰望著星象，白胡子被夜風吹得亂顫：“命星歸位天命“
謝昭珩沒聽清後麵的話。
他站在窗前，望著熟睡的蘇小棠，心中那道封了二十八年的冰牆，終於裂開了條縫。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臉上，他輕聲道：“你不是傻子你是我的命中注定。“
寒玉閣裡，被封印的妖核突然發出細微的“哢“聲。
黑霧在冰層下瘋狂掙紮，卻始終衝不出半寸——它不知道，從蘇小棠抱著它喊“不許跑“的那一刻起，她的嗅覺就像根無形的鎖鏈，將它死死拴在了青冥派。
而此刻的謝昭珩還不知道，明日卯時三刻，掌門會派人送來那道他最不願麵對的門規。
他隻知道，懷裡的姑娘翻了個身，含糊地喊了聲“謝哥哥“，他的心跳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