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裡的契約風波過去三日，青冥派的晨鐘剛撞響第三下，蘇小棠就捧著個粗陶糖罐，顛顛兒往謝昭珩的竹舍跑。
竹影在她發間搖晃，發梢沾著晨露，像串碎鑽。
竹舍門半開著，她剛要跨進去，腳腕突然被毛茸茸的東西纏住——是青羽。
白狐蹲在門檻上，金瞳眯成冷刃，尾巴卷著她的褲腳往回拖，喉間滾出低啞的警告聲。
“青羽？“蘇小棠歪頭，糖罐在手裡晃出叮當響，“棠棠給你帶糖，橘子味的。“她蹲下來，把糖紙剝得簌簌響，橙黃的糖塊在指尖泛著光。
青羽的狐耳抖了抖，卻彆過臉去，尾巴尖狠狠掃開糖塊。
那糖骨碌碌滾到謝昭珩的劍穗下，被劍風卷得更遠了。
竹舍裡傳來衣料摩擦聲。
謝昭珩抱劍走出來，墨色廣袖垂落，眉峰微挑：“青羽。“
白狐渾身一僵，金瞳瞬間變得濕漉漉的，爪心扒拉著青石板，竟擠出兩聲委屈的嗚咽。
蘇小棠趁機撲過去，攥住謝昭珩的袖口：“昭珩哥哥，青羽不吃糖。“
謝昭珩低頭看她，見她眼尾還沾著沒擦淨的糖漬，像隻偷喝了蜜的小獸。
他伸手替她抹去，指腹觸到她軟乎乎的臉頰時，喉結動了動：“今日我要去蒼梧山斬妖，你留在竹舍，莫亂跑。“
“不要！“蘇小棠立刻拽住他的劍穗，“棠棠跟昭珩哥哥一起。“
青羽突然跳上謝昭珩肩頭，前爪按住他的耳垂，湊到他耳邊發出急促的“唧唧“聲。
謝昭珩垂眸看白狐，又看蘇小棠攥得發紅的指尖，最終歎了口氣：“青羽留下陪你。“
青羽的狐毛“唰“地炸起來，在謝昭珩肩頭急得轉圈。
蘇小棠卻眼睛一亮，踮腳親了親謝昭珩的手背：“昭珩哥哥早點回來，棠棠等你吃糖。“
謝昭珩的耳尖騰地紅了。
他轉身禦劍時，袖中落出個小紙包——是方才趁蘇小棠不注意塞的桂花糖。
青羽盯著那紙包，又看了看蹦跳著追出竹舍的蘇小棠，尾巴啪地拍在地上。
日頭爬到中天時，青羽蹲在竹舍房梁上，看著蘇小棠趴在石桌前畫糖人。
她用樹枝在地上歪歪扭扭畫了隻狐狸，旁邊寫著“青羽“兩個字，最後還畫了顆圓滾滾的糖。
“青羽，你看！“她仰起臉喊，發間紅繩在風裡晃，“像不像你？“
白狐彆過臉，爪子摳著房梁。
它想起那日契約金光裡，謝昭珩說“她是你必須守護之人“時的語氣——那是連對它都沒有過的篤定。
憑什麼？
不過是個傻姑娘，憑什麼分走主人的關注？
青羽的金瞳突然縮成豎線。
它想起靈果林裡的“醉心果“——那果子外表紅豔，吃了卻會讓人胡言亂語，被長老發現定要逐出山門。
要是這傻姑娘吃了
“棠棠，跟我去玩。“青羽突然跳下來，用腦袋蹭她的手心。
蘇小棠眼睛一亮，立刻撲過去抱它：“青羽要和棠棠玩？
好呀好呀！“
靈果林的禁牌在林口晃悠。
青羽熟門熟路繞開結界，帶著蘇小棠鑽進林子。
滿樹靈果泛著各色光暈，紅的像火，紫的像霞，甜香混著靈氣往鼻尖鑽。
蘇小棠突然皺起鼻子，踮腳湊近一株紅果。
她的小拇指點了點那果子，又迅速縮回來：“臭臭。“
青羽急了，用爪子扒拉她的手腕，指向另一株紅果。
蘇小棠卻搖搖晃晃走到林深處，在一株泛著淡藍光的靈果前蹲下。
那果子隻有拇指大，表麵凝著層薄霜，香氣清冽像雪水。
“香香。“她眼睛彎成月牙，摘下就往嘴裡塞。
果肉入口即化，清甜的汁水順著喉嚨往下淌。
蘇小棠舔了舔嘴角，突然愣住——她聽見了聲音。
“你不配！“
那聲音尖細卻清晰，像小石子砸在心尖。
她轉頭，正看見青羽炸毛的尾巴，金瞳裡翻湧著不甘：“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讓主人護著你？“
蘇小棠的手指絞著衣角，小聲說：“棠棠不是壞人。“她想起被丟在破廟時，是謝昭珩給她披了件外衣；想起他熬藥時怕她燙著，吹涼了才喂；想起契約那天，他說“她是我的人“時，眼睛裡有星星。
青羽的狐耳猛地抖了抖。
它看著蘇小棠泛著水光的眼睛，突然想起那日契約儀式後，她蹲在廊下撿糖紙，見它盯著糖渣，就把最後半塊橘子糖塞給它。
那糖甜得發膩，可現在回想起來
“我、我沒有壞心。“蘇小棠湊近青羽，手指輕輕碰了碰它的耳朵，“棠棠想和青羽做好朋友，給你好多糖。“
謝昭珩在蒼梧山斬完妖物時，突然心口一緊。
他掐了個訣，靈力順著契約線探過去，竟觸到一縷陌生的靈覺——清冽中帶著甜，像蘇小棠常吃的桂花糖。
“不好！“他翻身上劍，靈力催得劍刃嗡鳴。
等趕到靈果林時，正看見蘇小棠坐在青石板上，青羽蹲在她腳邊，狐耳軟軟垂著，正用舌頭舔她沾著靈果汁的手指。
“昭珩哥哥！“蘇小棠撲過來，發間紅繩掃過他的下巴。
他接住她，突然發現她眼底有細碎的靈光流轉——那是靈根初現的征兆。
“你吃了什麼？“他捏著她的手腕，靈力探入她體內。
蘇小棠傻笑：“吃了果，香香的果。“
青羽突然跳上蘇小棠肩頭，用腦袋蹭她的側臉。
它望向謝昭珩，金瞳裡少了往日的尖銳：“她吃了通靈果，能聽懂獸語了。“
謝昭珩一怔，低頭看蘇小棠。
她正掰著青羽的爪子數毛，嘴裡念叨：“一、二、三青羽有好多毛。“可他分明看見，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按著丹田位置——那是有靈根的人才會有的本能反應。
“昭珩哥哥？“蘇小棠仰起臉，“你發什麼呆呀？“
謝昭珩喉結動了動，伸手替她理了理亂發。
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若隱若現的劍紋——那是宿命契約的印記。
他望著她眼底漸亮的光，突然生出個念頭：或許，她真的能
“明日帶你去測靈根。“他說，聲音輕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好不好？“
蘇小棠沒聽懂“靈根“是什麼，卻從他眼底讀出了期待。
她用力點頭，發間紅繩晃成小團火焰：“好！
測完測完要吃糖！“
青羽趴在她肩頭，尾巴尖悄悄卷住她的手腕。
白狐望著謝昭珩發亮的眼睛，突然覺得——或許，這個傻姑娘，真的會成為主人最珍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