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妄言!”
李瑜連忙再次躬身行禮,但隨即話鋒一轉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然臣鬥膽揣測,禽鳥能感天晴下雨地動災害,或許也能感天地怨氣?臣方才在宮外被鳥兒圍著的時候。
恰巧遇見一位從吉安府過來投奔親戚的百姓,那百姓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臣心中不忍,便買了幾個饅頭與二兩醬肉與他攀談了幾句……”
趙翊聞言身體微微前傾:“哦?那百姓怎麼說?”
“那百姓說礦工暴起,實非本意,皆因地方主管礦務的劉扒皮……呃,劉主事,貪得無厭之故。”
李瑜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他避開直接指責朝廷的礦稅政策,隻一味將矛頭指向執行層的貪官。
“此人不僅超額征收礦稅中飽私囊,更將朝廷撥付給礦工的口糧層層克扣,摻入大量沙土黴米。
礦工辛苦一月,所得錢糧連自身糊口尚且艱難,更遑論還需要養家,這才一時激憤做了錯事。
那百姓還說那些礦工們都說,他們不是要反朝廷,是要反那喝人血不吐骨頭的‘劉扒皮’,所以根本不是什麼造反。”
哪裡有什麼吉安府的百姓?
他不過是聽崔延齡派來叫自己的小太監說了此事,然後又想到吳景誠前些日子給他說有人參這位劉主事。
說是有百姓告狀的,但是很不幸被吉安府的父母官逮回去了,可這些風言風語還是傳入京城這些喜歡多管閒事禦史耳中。
就算李瑜不說,都察院的奏本也會遞上來的,所以就算他胡編亂造,也不會冤枉了他。
“混賬東西!”
趙翊猛地一拍桌子,憤怒的矛頭已然轉向。
“竟有如此蠹蟲,壞朕大事,還逼得百姓走投無路,所以李卿以為,此事應該如何處置為妥?”
總不能就讓礦工們鬨吧?
李瑜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便立刻說出自己的解決方案:“陛下息怒,臣以為當務之急有三。”
“其一,立刻派禦史前往及吉安府查清此事,鎖拿貪墨礦稅、克扣礦糧的劉主事及其同黨並抄沒其家產。
並將此旨意及以劉主事的罪狀,於亂民聚集處張榜公示。”
冤有頭債有主,朝廷秉公辦案戾氣自會消大半。
“其二,臣還請陛下開恩,速調鄰近州府官倉存糧,送往礦工聚集之地,開倉放糧安撫這些礦工。
同時張貼安民告示,言明朝廷已知他們的疾苦和迫不得已,必然會嚴懲貪官。
再讓禦史立刻徹查礦稅,退還從前多繳的礦稅,並承諾朝廷絕不會容忍以後的貪官再多收礦稅。”
朝廷的礦稅雖然重,卻不至於讓百姓活不下去。
緩稅會讓很多人覺得朝廷好說話,所以該繳的稅肯定得繳。
但是多收人家的稅,卻一定要給人退回去。
趙翊與太子聽得連連點頭,他們本也沒打算占百姓的便宜。
貪官貪的那些錢,他們皇家可是一個子都沒看到過。
“其三,請陛下恩威並施再頒明旨:凡放下兵器,安心歸家或歸礦者,朝廷一律既往不咎。
凡執迷不悟繼續作亂者,朝廷大軍一到定斬不饒,並指一位將軍帶兵在吉安府外等候。
若禦史安撫不成,放出信號彈大軍便入城平叛。”
先派禦史勸他們都放下武器回家,然後再派大將緊跟其後。
李瑜這法子既有懲治元凶平息民憤,還有安撫解決礦工最迫切的飽腹問題,最後還能給大家一個台階下。
若那些人還是不服,後麵還有跟著隨時準備平反的軍隊。
饒是擅長在士子文章裡頭,雞蛋挑骨頭的華朗,此刻也沒有找到有一絲不妥當之舉。
不愧是明楓看重的人。
敬淵不解地問道:“那帶頭生事的那些人呢?”
他們都打進衙門裡去了,總不能高高舉起輕輕放過了吧?
對著這位喜歡重刑治國的,李瑜的神色淡淡的。
“都說了根本不是造反,自然是要以寬宥為主的。”
重刑對官僚權貴階級還可以,對普通百姓他就很不爽了。
可是……
百姓就算是受了些委屈,也不能對著朝廷命官們以下犯上啊。
出了這樣的事,敬淵覺得鬨事的頭子還是得殺了吧。
就在他要說些什麼之時,便聽李瑜對著皇帝輕聲道,
“陛下才初登大位,對百姓施仁德,百姓會在心裡感激陛下仁德,也好叫天下百姓知曉陛下乃聖明之君。”
你這個皇位是怎麼得來的,你心裡要有數啊。
得民心者得天下,不過就是寬宥幾個鬨事的礦工,便能後得到仁慈愛民的大好名聲。
對百姓寬宥,對官員嚴苛一些,百姓心裡便不會覺得你有問題,甚至會覺得你是個好皇帝。
畢竟他們也不知哪個是好官,哪個是不好的官兒。
老百姓看到不熟悉的官員被砍腦袋,就會想當然覺得他是狗官兒,而殺狗官的皇帝怎麼不是好人呢?
這筆買賣對趙翊來說,可是很劃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