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寒意透過倉庫的縫隙鑽進來,帶著機油的腥氣。陶醉將小女孩往懷裡攏了攏,自己則靠在冰冷的機器零件上,保持著半醒的狀態。聽覺在黑暗中被無限放大,倉庫外蝕變體的嘶吼、遠處金屬摩擦的吱呀聲、甚至牆角老鼠窸窣的跑動,都清晰地傳入耳中。
淩晨時分,一陣不同尋常的嘶吼聲突然劃破寂靜。那聲音比普通蝕變體更沉、更凶,帶著某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音,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撕裂鋼鐵。
陶醉猛地睜開眼,握緊了1911。身邊的小女孩被驚醒,嚇得往她懷裡縮了縮,小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角。
“彆動。”陶醉低聲說,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她小心翼翼地挪到用零件堆成的屏障後,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倉庫大門不知何時被撞開了一道裂口,月光從裂口照進來,勾勒出一個龐大的黑影。那東西約莫有三米高,身體像是由鏽蝕的金屬和腐爛的血肉拚接而成,手臂是兩根扭曲的鋼筋,末端還掛著破碎的鐵鏈,每移動一步,鐵鏈就拖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是“鐵屍”——一種罕見的變異蝕變體,據說由長期接觸輻射金屬的感染者進化而來,外殼堅硬如鐵,普通子彈根本打不穿。
鐵屍的頭顱是半個鏽蝕的安全帽,裡麵嵌著一顆渾濁的眼球,正漫無目的地掃視著倉庫。它的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嘶吼,鐵鏈甩動著,砸碎了旁邊一堆廢棄的齒輪,發出“哐當”巨響。
小女孩嚇得捂住了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哭出聲。
陶醉的心跳在加速。鐵屍的防禦力極強,她剩下的十三發子彈根本不夠用,匕首更是如同撓癢。硬拚隻有死路一條。
她快速掃視四周,目光落在倉庫深處一個半開的電梯井門上。那是老式貨運電梯,井道裡黑漆漆的,不知道能不能用,但至少是個可以藏身的地方。
“跟緊我,一步都不要離。”陶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她將小女孩抱起來,右手握緊槍,左手抽出匕首咬在嘴裡。
鐵屍似乎察覺到了動靜,猛地轉過身,渾濁的眼球對準了屏障的方向。它嘶吼一聲,拖著鐵鏈衝了過來,沿途的機器零件被撞得粉碎。
“跑!”
陶醉低喝一聲,抱著小女孩從屏障後衝了出去,朝著電梯井的方向狂奔。她的腳步輕盈而急促,在堆滿零件的地麵上如履平地,懷裡的小女孩緊緊閉上眼睛,將臉埋在她的肩窩。
鐵屍的嘶吼聲在身後響起,鐵鏈帶著破風之聲甩了過來,擦著她的頭皮砸在地上,碎石飛濺。
距離電梯井還有十米。
陶醉突然一個側翻滾,躲開鐵屍掃來的鋼筋手臂。手臂砸在旁邊的貨架上,整個貨架轟然倒塌,零件滾落一地,擋住了鐵屍的去路。
她趁機爬起來,繼續狂奔。
五米。
鐵屍推開倒塌的貨架,再次追了上來,速度竟比看起來要快得多。
三米。
陶醉已經能看到電梯井裡漆黑的洞口。她猛地將小女孩塞進懷裡,用手臂緊緊箍住,然後用身體撞開那扇腐朽的電梯門。
“哐當”一聲,門被撞開,一股濃重的鐵鏽味撲麵而來。
就在這時,鐵屍的鐵鏈甩了過來,纏住了她的腳踝。巨大的拉力讓她瞬間失去平衡,身體向後倒去。
千鈞一發之際,陶醉鬆開箍著小女孩的手,將她推向電梯井:“跳進去!”
小女孩嚇得渾身發抖,但還是聽話地縱身跳進了漆黑的井道。
鐵鏈猛地收緊,將陶醉拖向鐵屍。她被拖在地上,粗糙的地麵磨破了皮夾克,刺痛傳來,但她的眼神依舊冰冷。
她騰出右手,從腰間摸出那瓶剩下的酒精,拔掉瓶塞,朝著鐵屍的方向扔了過去。同時,她用牙齒咬開打火機的蓋子,按下了點火鍵。
火苗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酒精灑過的地麵上。
“轟!”
火焰瞬間燃起,雖然沒能傷到鐵屍堅硬的外殼,卻暫時阻擋了它的視線。酒精瓶在鐵屍腳邊炸裂,火焰濺到它身上,讓它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動作遲滯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的機會。
陶醉抽出被鐵鏈纏住的腳踝——代價是皮靴被扯掉,腳踝被鐵鏈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她顧不上疼痛,轉身撲進電梯井。
下落的失重感傳來,她在空中蜷縮身體,儘量保護好自己的頭部。“砰”的一聲,她摔在一堆柔軟的東西上,是舊時代的帆布和棉花。
小女孩撲過來,抱住她的胳膊:“姐姐!你沒事吧?”
陶醉搖搖頭,掙紮著坐起來,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她用手電筒照了照,傷口很深,血正順著小腿流下來,染紅了帆布。
電梯井裡一片漆黑,隻有手電筒的光束能照亮一小片區域。井壁上有鏽跡斑斑的梯子,一直延伸向上,不知道通向哪裡。
頭頂傳來鐵屍憤怒的嘶吼和撞擊聲,電梯門被撞得“哐當”作響,碎石不斷從上麵掉下來。
“它……它會下來嗎?”小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
“暫時不會。”陶醉喘著氣說,“電梯井太窄,它進不來。”但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鐵屍的力量極大,遲早會把電梯門徹底撞開,到時候他們還是死路一條。
她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裡。
陶醉用手電筒照了照井壁的梯子,梯子鏽得很厲害,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她的重量。但現在沒有彆的選擇。
“能自己爬嗎?”她問小女孩。
小女孩看著那陡峭的梯子,點了點頭:“我能。”
陶醉撕下衣角,用力勒緊腳踝的傷口,暫時止血。然後她將手電筒彆在腰上,先爬上梯子,試了試穩固性。梯子搖晃了一下,卻沒有斷裂。
“跟上,抓好了。”她說著,開始向上爬。
小女孩跟在她身後,小手緊緊抓住梯子,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她的動作很慢,但很穩,沒有哭鬨,也沒有抱怨。
爬了大約十幾米,陶醉突然停了下來。手電筒的光束照到前方一個橫向的通道口,似乎是電梯維修通道。
“進去躲躲。”她對小女孩說,率先爬進通道。
通道很窄,隻能容一個人匍匐前進。裡麵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味,爬過一段距離後,前方出現了光亮。
兩人爬出通道,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狹窄的平台上,平台連接著工廠的消防通道。外麵的天色已經蒙蒙亮,遠處傳來蝕變體的嘶吼,但鐵屍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
“安全了嗎?”小女孩問,聲音裡帶著疲憊。
陶醉沒有回答,隻是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消防通道裡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的聲音。她扶著牆壁,慢慢站起身,腳踝的疼痛讓她皺了皺眉,但還能走路。
“我們要去哪裡?”小女孩又問。
陶醉看向東方,那裡的天空泛起一絲魚肚白。她想起獨眼龍說過,東邊有一個大型聚居地,叫“磐石堡”,由前軍方人員駐守,秩序相對穩定,隻是準入條件很嚴格。
“東邊。”她說。
與其在這片廢墟裡和鐵屍、鬣狗幫周旋,不如去一個有秩序的地方碰碰運氣。至少,那裡應該有醫生,能給小女孩看看發燒,也能處理她的傷口。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工廠區後不久,一個穿著黑色作戰服的男人站在了倉庫門口。男人的左臂纏著滲血的繃帶,臉上沾著未乾的血跡,正是那個在居民樓斷後的陌生男人。
他看著倉庫裡狼藉的戰場,目光掃過地上的彈殼、血跡,以及被火焰灼燒過的痕跡,深邃的黑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他彎腰撿起一個東西——是半隻被鐵鏈撕碎的皮靴,靴口還沾著乾涸的血跡。
男人的手指摩挲著皮靴的邊緣,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抬起頭,望向東方微亮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冰冷而決絕。
然後,他邁開腳步,朝著與陶醉相同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穩,帶著一種不容阻擋的氣勢。
他要找的人,似乎就在前麵。
而此時的陶醉,正帶著小女孩走在通往東邊的路上。她不知道,一場新的相遇,正在不遠處等待著她。更不知道,這個決定,將會把她卷入一場更大的風暴之中。
陽光終於穿透雲層,灑在布滿廢墟的大地上,卻照不進這片土地深處的黑暗。陶醉的身影在晨光中被拉得很長,她的腳步堅定,帶著一個孩子,也帶著一份沉重的牽絆,朝著未知的東方走去。
活下去,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這個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