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二百八十二年來,頭一個爬上這青雲頂的妖。”老者慢悠悠地添了塊炭火,陶罐裡的咕嘟聲更清晰了些。
灰狐的白毛根根繃緊,尾尖那點赤紅劇烈顫抖:“第幾又如何?我隻要知道!我爹娘,到底在哪?”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沫的腥氣,混著肉餅的香氣在石台上盤旋。
“所有人都說,您老人家無所不知!”灰狐的聲音嘶啞得像磨過砂石,琥珀色的眼瞳裡燃著不肯熄滅的火。
老者撥弄炭火的手頓了頓,渾濁的眼珠斜睨著它:“知與不知,這點事,難道不是你心裡最清楚?”
“晚輩愚鈍!”灰狐猛地伏低身子,前爪在石台上磕出悶響,“還請前輩指條明路!”
“指給你,又能如何?”老者嗤笑一聲,竹杖在地上輕輕一點,周遭的雲霧便掀起浪頭,“你太弱小了,弱小得就像階下的塵埃,一陣風就能吹散。知道了答案,是能劈開這天,還是能踏平那地?”
“老騙子!”胡萬生轉身往回走去。
就在踏上石階往下走,化作人形的瞬間。
“小家夥,好好修煉,丹凝之時,萬機皆顯。”老者的聲音低沉而悠遠,仿佛從雲霧深處傳來,帶著一絲不可抗拒的威嚴。
“前輩!”胡萬生猛地轉身,試圖再問些什麼,卻發現已經來到了第三層,再往上,石階已然消失,隻剩下無儘的雲海翻湧。
胡萬生繼續往下走,踏出青雲閣的瞬間。
胡萬生腳步微頓,目光落在青雲閣緊閉的門前,那身杏黃衫的女子正立於門側,眉眼間帶著幾分淡然。
他快步上前,語氣急切中帶著一絲懇切:“姑娘,這青雲閣到底有幾層?”
“三層。”
女子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滴在青石上的晨露,帶著四百年光陰沉澱的篤定。她抬手理了理鬢邊碎發,木簪上的麻雀仿佛振翅欲飛,
“青雲閣自建成那日起,便隻有這三層。”
胡萬生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的身份牌,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可我分明……爬了很久。那些石階,還有雲霧裡的天梯……”
話未說完,就被女子淡淡的目光打斷。她抬眼望向青雲閣頂,琉璃瓦在晨光中流淌著溫潤的光澤,語氣裡聽不出半分波瀾:“我在這守了四百年,閣裡有多少塊磚,多少級階,比記自己的毛發根數還清楚。”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點了點門楣上的雕花,“新弟子入閣,心緒起伏最易引動幻境。你爬的不是石階,是自己心裡的坎。”
胡萬生站在青雲閣前,目光穿過晨光,陷入深深的沉思。
三層閣樓,那沿途的石階、雲霧、天梯,還有那一次次的試探與抉擇,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他心中滿是困惑,仿佛被迷霧籠罩。
“胡兄!胡兄!”兩道急促的呼喊聲突然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胡萬生回過神來,隻見鵬羽和虎瑤正朝他走來,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
“鵬兄!”胡萬生微微一笑,回應道。
“胡兄,看樣子你收獲頗豐。”鵬羽眼中帶著羨慕,語氣中透著一絲興奮,“青雲閣裡那麼多寶貝,你一定選到了心儀的功法吧?”
胡萬生沉默片刻,心中卻滿是波瀾。那些石階、那些幻境,還有最後那老者的話,都在他心中回響。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鵬羽,隻能輕輕歎了口氣。
“走吧,我們去喝酒去!”鵬羽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緩解氣氛,臉上帶著幾分輕鬆的笑容。
就在這時,虎瑤緩緩靠近,她的眼神複雜而深邃。
胡萬生卻像是早有準備,未等她開口,便將手中的令牌輕輕拋向她,令牌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在虎瑤手中。
“這是你的。”胡萬生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胡兄我們比比,看誰先到酒樓”說吧,鵬羽身後金翅虛影漸漸凝實,一陣風掀起塵土。
“鵬兄,慢點”
“誰晚誰付酒錢”
胡萬生望著鵬羽化作一道金芒疾馳而去,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心聲剛起,腳下已悄然凝出一顆雷珠。他心念微動:先前練的霹靂掌,改在腳上發力似乎更利落……就叫“雷動”吧!
念頭落定,他試著催動腳邊雷珠。隻聽“劈啪”一聲炸響,雷珠迸發的力道將他猛地向前推送,瞬間飛出數百米遠。他順勢連催三顆雷珠,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掠出,不多時竟已與前方的鵬羽並駕齊驅。
離酒樓還有十米左右,鵬羽金翅一展,速度又快了幾分,回頭大笑:“看樣子,這酒錢胡兄是付定了!”
話音還在風中打著旋,胡萬生腳下已炸起一顆雷珠。電光裹挾著勁風往前一送,他身形如一道淡影,恰在鵬羽即將踏入酒樓的前一瞬,先一步邁過了門檻。
“承讓。”胡萬生轉身,看著剛收了翅影的鵬羽,眼底帶著幾分笑意。
鵬羽愣在門口,看著胡萬生優哉遊哉找了張桌子坐下,才懊惱地一拍大腿:“好家夥!最後這手藏得夠深啊!”
他大步跨進酒樓,金翅虛影徹底斂去,臉上卻不見半分不快,反倒滿眼興味,
“胡兄!你這是什麼招式,好生古怪。”
胡萬生剛要開口,就見虎瑤提著裙擺從門外走進來。
鵬羽一把按住桌子,衝著店小二喊,“先來三壇醉流霞,再切二斤醬牛肉、一碟茴香豆!”他轉頭看向胡萬生,挑眉道,“說真的,你今天從青雲閣出來就不對勁,是不是在上麵撞見什麼了?”
胡萬生指尖摩挲著溫熱的令牌,目光落在窗外流雲上,半晌才道:“也沒什麼,就是遇見個怪人。”他沒提青雲頂的老者,也沒說那消失的石階,隻淡淡道,“說我丹凝之時,自會知曉想知道的事。”
“丹凝?”鵬羽咂咂嘴,“那還早著呢。咱們這些妖修,凝丹哪有那麼容易……”話沒說完,就被虎瑤輕輕咳嗽打斷。
虎瑤端起剛上的茶水,氤氳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修行本就急不得。倒是你,剛才在閣外問那女子青雲閣有幾層,她怎麼說?”
“她說隻有三層。”胡萬生捏緊了茶杯,“可我分明……”
“幻境罷了。”虎瑤放下茶杯,木簪上的麻雀似乎晃了晃,“青雲閣引人心魔,多少弟子進去都迷了神智。你能平安出來,已是幸事。”
正說著,店小二端著酒壇上來,“砰”地一聲放在桌上,酒香瞬間漫開來。鵬羽眼疾手快地拍開泥封,仰頭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笑道:“管他幾層!今天我請客,不喝痛快我可不放人回去!”
胡萬生看著兩人,心頭那點因幻境而起的滯澀漸漸散了。他舉起酒碗,與鵬羽一碰:“喝!”
酒液入喉,帶著火燒般的暖意。窗外陽光正好,照得酒樓裡一片亮堂,仿佛連青雲閣的迷霧,都被這酒氣衝散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