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萬生皺了皺眉,問道:“我說鵬兄,咱們吃的肉到底是哪兒來的?”
鵬羽一臉懵懂,反問:“這你都不知道?”
虎瑤接過話茬,冷聲道:“這肉大多來自罪獄司。”
胡萬生疑惑地追問:“罪獄司?這是怎麼一回事?”
鵬羽解釋道:“那些犯了大罪的人,會被割下一塊肉來抵罪。這肉,就是從他們身上來的。”
胡萬生倒吸一口涼氣,驚呼:“這麼狠?”
虎瑤冷哼一聲,道:“不然你以為這裡為何沒有隨意弑殺和吞噬?外來的或許不懂規矩,但在這裡,隻要無辜傷了人,就必須去罪獄司受罰。”
胡萬生捏著筷子的手頓了頓,那塊剛夾起的醬牛肉在碗裡晃了晃,竟有些難以下咽。他望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肉碟,隻覺得方才還醇厚的肉香裡,隱隱透著幾分說不清的寒意。
“用肉抵罪……”他低聲重複,眉頭擰得更緊,“那若是罪大惡極之輩,豈不是要被……”
“差不多。”鵬羽嚼著肉,含糊不清地接話,“輕罪割個尾巴尖、耳朵尖,重罪嘛……”他嘖了聲,沒再說下去,隻拿起酒壇往碗裡添酒。
虎瑤放下筷子,指尖在桌沿輕輕點著,木簪上的麻雀似被驚動,羽翼微顫:“規矩如此。這地界不比你們青丘,弱肉強食雖常見,但總得有根線牽著。罪獄司便是那線,管著誰能殺,誰不能動。”
“無辜傷人者,抽骨削肉抵罪;蓄意吞噬同類者,直接打入血池煉化,連輪回的機會都沒。”她抬眼看向胡萬生,目光清明,“你以為方才在青雲閣外,為何那守閣女子敢說‘心緒起伏易引幻境’?真動了殺念傷了人,不等你出閣,罪獄司的鐵鎖鏈就纏上來了。”
胡萬生默然片刻,將那塊牛肉放回碟中,端起酒碗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底那點異樣——原來這看似尋常的酒樓肉香裡,藏著這般森嚴的規矩,也藏著無數妖物的血淚。
“所以啊,”鵬羽用筷子敲了敲碗邊,“咱們老實喝酒吃肉,彆瞎惹事,就啥毛病沒有!來,乾一個!”
“不過真有解不開的衝突,也不是沒處說理。”鵬羽灌了口酒,指節敲了敲桌麵,“城西的擂台生死不論,打輸了丟了性命,屍身也會被送去罪獄司——總歸不浪費。”
虎瑤接過話頭,指尖依舊輕點著桌沿:“這地界除了罪獄司,城北有審判司斷是非曲直,城西有緝捕司拿凶犯惡徒,三司相輔相成,才算鎮住了這方妖界的戾氣。”
她頓了頓,木簪上的麻雀似轉了個方向,目光落在胡萬生身上:“最要緊的一條,王族犯事,罪加一等。哪怕是金枝玉葉,真觸了規矩,該斷骨的斷骨,該入血池的也絕不含糊。”
胡萬生聞言抬眼,想起青雲頂上那老者說的“弱小如塵埃”,忽然明白這三司規矩為何如此嚴苛——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或許唯有這般鐵律,才能讓尋常妖物有幾分安身立命的餘地。他拿起酒壇,給兩人添滿酒:“受教了。”
“受教不敢當。”虎瑤淺淺抿了口酒,木簪上的麻雀似抖了抖翅尖,“說起來,這三司也隻管著中都城的地界。”
鵬羽大大咧咧接話:“嗨,天下之大,本就一個地方一個法度!中都城有三司鎮著,其他城鎮自有彆的規矩,有的嚴些,有的鬆散,哪能一概而論?”他抓起塊醬牛肉塞進嘴裡,含糊道,“算了算了,不說這些掃興的!”
說著舉起酒碗,朝兩人一揚:“來,繼續喝!管他什麼規矩法度,先醉了再說!”
胡萬生也舉起碗,與兩人輕輕一碰。酒液晃出漣漪,映著窗外天光,倒比先前多了幾分暖意。
酒過三巡,窗外的天色已染上墨藍,簷角燈籠次第亮起,將酒樓照得暖融融的。
虎瑤放下酒碗,理了理衣襟站起身:“諸位師弟,我先告辭了,明日還有早課。”
鵬羽咂咂嘴:“這麼早?再多喝兩杯唄!”
“不了,誤了課業可不是小事。”虎瑤淡淡一笑,目光掃過兩人,“說起來,真羨慕你們這群新生,頭三天倒不用上課,能自在些。”
話音落,她已提著裙擺走到門口,身影很快融入夜色裡,隻留木簪上那隻麻雀的虛影,仿佛還在簷下輕輕振翅。
鵬羽撇撇嘴,又給胡萬生滿上酒,“不管她,咱們繼續!”
“前幾日你夜間殺了兩隻鐵背熊。”鵬羽的語氣有些含糊不清,“那是它們行凶在前,要是換成你先追殺它們,大概率,酒館裡就會有狐狸肉出售了。”
胡萬生一聽,脊背瞬間發涼,驚呼一聲:“這……”
鵬羽歎了一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白天有羽類在高空巡視,晚上也有羽類在高空巡視。這地界的眼睛無處不在,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去。”
“好了,我們走吧。”鵬羽起身說道。
“鵬兄,我來付靈石。”胡萬生連忙攔住他。
“哪能讓你付?”鵬羽擺擺手,語氣堅決。
兩人你推我讓一番後,鵬羽還是付了靈石,隨後漸行漸遠。
“明日再來喝酒!”鵬羽回頭喊道。
胡萬生擺擺手:“不了,明日我要去藥師盟賺點靈石。”
鵬羽振翅飛回,一臉驚訝:“你還會煉丹?”
“那當然啦!”胡萬生自信地一笑,“那好,明日見!”
夜色如墨,胡萬生獨自走在回住處的石板路上,靴底與青石相觸發出輕微的"嗒嗒"聲。
中都城的夜晚並不安靜,遠處傳來不知名妖獸的嘶吼,近處屋簷下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用肉抵罪”他低聲喃喃,胃裡那幾塊醬牛肉仿佛變成了燒紅的炭塊,灼得他胸口發悶。
鹿野村的規矩簡單直接團結狩獵,分肉吃
黑風城——強者為尊,可至少殺戮都是光明正大的。
而這裡,表麵維持著文明秩序,背地裡卻將同族的血肉端上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