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渡野回到後宮的時候,孟映棠已經醒了。
不過她正淚眼朦朧地拉著明氏的手,說什麼也不肯鬆開,情緒激動。
徐渡野:“……”
這又怎麼了?
感覺祖母回來和自己搶人了。
要說從前,孟映棠依戀祖母,是因為祖母救了她,把她帶回了家。
大概就像剛出生的小雞崽,戀著老母雞似的。
但是問題是,孟映棠現在全無從前記憶。
在她的記憶裡,她是先認識自己,然後剛才認識祖母幾日的啊。
要拉也是拉著自己的手啊。
“祖母,我好像,好像想起來了一點兒。”孟映棠情緒激動。
徐渡野聽見這話,比她更激動,幾乎是滑跪到床前,單膝跪在腳踏上,看著她激動地道:“映棠,你想起來了?那你還記得你娘嗎?”
他貪心,希望她能夠都記住。
那都是她被愛過的記憶。
她同時擁有親情,愛情,友情,情感世界,再無遺憾。
孟映棠看見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徐渡野見狀,心頓時涼了一大半。
好了,知道了,她不認識他。
孟映棠確實還沒記起來徐渡野。
但是她腦海中出現了一些零碎的碎片。
她隱約記得,當初自己好像也是打碎了東西,然後是明氏,拉著她的手,溫聲細語地安慰。
她想起了明氏。
但是,徐渡野——
還沒有一點點印象。
“我當初,是不是打碎了一個青花瓷的盤子?”孟映棠道,“那盤子中間,好像是魚戲蓮葉的紋樣?”
“對對對。”明氏連連點頭,“你還要用手去撿,我嚇得喊了一聲,結果你差點直接跪在碎瓷片上,被我眼疾手快托住。”
孟映棠眼中有淚光閃動。
是,這和她記憶中的情形,完全契合到了一起。
包括明氏的聲音,都是一如從前的溫暖。
“祖母。”她紅著眼圈喊道。
“好孩子,好孩子。”明氏把徐渡野踹到一邊,坐在床邊抱住孟映棠,臉上也有激動之色,眼中淚光閃動,“記起來就好,記起來就好。不著急,剩下的,能想起來,咱們就想;想不起來,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徐渡野:“……”
所以,孟映棠最愛的,根本不是他。
祖母在她心裡,比自己重要的多。
徐渡野心裡酸溜溜的。
不過他很快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祖母比自己更早認識她,先來後到,先來後到。
她都想起了祖母,想起自己還遠嗎?
哎,想想還是委屈。
他每天夜裡,出了多少力啊。
這種歡愉,都不值得被記住嗎?
孟映棠拉住明氏的手,“祖母,祖母——”
開了個頭,後來就容易了許多。
孟映棠漸漸發現,她和明氏在一起,好像就更容易想起從前的許多片段。
連帶著,她也想起來明氏有個孫子,在她口中不成器,要打要罵的孫子。
“祖母,我記起您來了。”她淚眼婆娑,“祖母,我有娘了,我娘對我很好很好,您對我也很好很好。”
明氏身上,有母親的味道。
那是母愛。
自然而然地,過去的許多事情,慢慢也被她記起來。
徐渡野,一雙兒女,所有的所有,孟映棠用了六七日的時間,完完整整找回來了缺失的記憶。
明氏表示,這都是她的功勞。
她這幾日,幾乎和孟映棠寸步不離,就是睡覺都在一起。
當徐渡野再次從孟映棠口中聽到那聲久違的“徐大哥”時,眼淚不爭氣地流下。
“沙子迷了眼睛。”他一邊轉過身去擦拭眼淚,一邊嘴硬不承認。
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恢複記憶,孟映棠有很多話想對徐渡野說。
半夜,兩人相擁而眠,孟映棠靠在他懷中輕聲道:“徐大哥,我見到我娘了。我娘對我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好。”
心裡那段關於母親的空白,已經被滿滿地填補上了。
雖然隨之而來的,還有分離的惆悵和痛苦,但是她曾經,被母親那樣真誠熱烈地愛過,孟映棠內心是滿足的。
“我似乎終於明白了一句話,什麼叫做‘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孟映棠道,“我這輩子,沒什麼遺憾了。”
“不許說這樣的話,你這輩子還長著呢!”徐渡野摟住她肩頭,也發出心滿意足地喟歎,“老子終於可以光明正大摟著自己媳婦了。”
再也不用小心翼翼,還要被當成色魔一樣防著。
他做了這麼久的柳下惠,太憋屈了。
“唔唔唔唔,徐大哥——”
孟映棠既然好了,明氏就要離開。
“祖母,不能留下陪著我們嗎?”孟映棠自然不舍得。
“傻孩子,我們在這個時代,都已經是白骨了。”明氏笑道,“你們過得好好的,我們也該回去了。”
“祖母,不能帶上我們一起?”徐渡野問。
“誰們?你想讓我帶誰?”
“我和映棠啊,”徐渡野想想,“嗯,還有霜姐。”
“你把爛攤子就留給硯塵一個人?”明氏氣得直拍他後背,“你也好意思說自己是當爹的。”
“什麼爛攤子?我留的這個攤子還不錯呢。”徐渡野不服氣。
不過隻把兒子一個人留下,確實有點不厚道。
“那一起帶著吧。”徐渡野道,“這江山,要不交給你弟弟?”
他看著孟映棠道。
孟映棠連連搖頭,嗔怪道:“徐大哥,這樣的話不能說。”
讓人心中生出不該有的想法來,算誰的錯?
明明大家都好好的,不要胡亂許諾。
“咱們不能去。”孟映棠道,“偌大的江山,還得靠你。”
一家團圓固然好,但是這天下,同樣是他們的責任。
變法已經堅持十幾年,但是這十幾年的成果,還遠遠不夠。
有人倒行逆施,很快所有成果都會毀於一旦。
做人,不能那麼自私。
他們一家團圓是很好,但是普天之下,千千萬萬家庭的幸福,也同樣值得堅守。
“看看映棠的格局,再看看你自己。”明氏哼了一聲,“再說了,我也帶不了人,死了那條心吧。”
“祖母,您騙人。”徐渡野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