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在莫斯科電視台擲下48萬盧布的“豪賭”,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入一塊巨石。
然而,廣告片的製作尚需時日,真正率先在莫斯科乃至全蘇聯掀起滔天巨浪的,是那52萬盧布砸向的報紙廣告!
陳建華憑借其在莫斯科積累的人脈和盧布開路,展現了驚人的執行力。
他幾乎跑遍了莫斯科所有發行量靠前的報社。
《真理報》門檻極高,且版麵主要用於政治宣傳,對商業廣告興趣寥寥,陳建華碰了壁。
但其他幾家重量級報紙,在盧布和“創收”壓力的雙重驅動下,紛紛敞開了大門。
這其中,就有麵向廣大工人階級群體的《勞動報》,以及覆蓋蘇聯全境的《消息報》。
還有發行量覆蓋城鄉,尤其在基層影響力深遠的《農村生活報》
甚至於,就連《星火報》也倒在了金元攻勢之下。
這家報社發行的報紙,是以知識分子和中產精英為主要讀者群的周刊,原本因其激進立場和背後有資金支持,對商業廣告嗤之以鼻。
但陳建華深諳“曲線救國”之道,他巧妙地通過關係,將一筆不菲的美元塞進了總編夫人的口袋。
於是,在下一期的《星火報》上,一個設計精美的“遠東格瓦斯”廣告赫然出現在內頁重要位置,並承諾連續刊登四期!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
莫斯科、列寧格勒、基輔、明斯克……蘇聯各大城市的報攤上,一份份重要的報紙頭版或內頁顯著位置,都被同一個名字、同一個形象所占據!
遠東格瓦斯!
巨大的版麵中央,是一瓶晶瑩剔透的玻璃瓶照片。
瓶身修長,標簽簡潔大氣,裡麵盛裝著一種前所未見的、如同上好啤酒般呈現誘人金黃色的液體
這與人們記憶中那些渾濁、深褐色的傳統格瓦斯截然不同!
光是這個畫麵,就吸引了無數的酒鬼。
而上麵展示的廣告詞,更是讓這些酒鬼齊齊一震。
【西方有他們的可樂,我們有流淌千年的格瓦斯!】
【遠東格瓦斯,斯拉夫民族的千年飲品,強勢回歸!】
短短兩句話,如同利劍直刺人心。
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冰水,瞬間在無數蘇聯人心中炸開了鍋!
為什麼莫斯科有那麼多酒鬼?為什麼蘇聯有那麼多酒鬼?
寒冷?是的,西伯利亞的嚴寒需要烈酒驅散。
但更冷的,是人心!
眼看著父輩拋頭顱灑熱血創建的、那個曾許諾“人人平等”的帝國,如今特權林立、腐敗橫行、經濟崩潰、大廈將傾……
任何一個尚存良知、曾對這個國家抱有幻想、熱愛這片土地的蘇聯人,內心都充滿了巨大的痛苦、迷茫和幻滅感!
這種夢想與現實劇烈碰撞的痛苦,難以言喻,難以排解。
於是,無數人選擇將自己沉溺在酒精的麻痹中,試圖忘卻這一切。
而現在,這則廣告,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們心中的陰霾!
對抗西方的可樂!
我們有自己的飲料!
流淌了千年!
屬於我們斯拉夫民族!
一種久違的、被壓抑的民族情感和自豪感,被這兩句簡單卻極具煽動力的話語瞬間點燃!
“格瓦斯……金色的格瓦斯?”
“斯拉夫民族的千年飲品?”
“對抗可樂?”
無數看到廣告的人,無論是街頭的工人、辦公室的職員、大學裡的教授、還是鄉間的農夫,心中都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
一定要喝到這種格瓦斯!這才是我們民族的飲料!
哪裡又能買到這種飲料?
記憶中的格瓦斯,是渾濁的、黑色的、帶著酸餿味的發酵物。
照片上這種如同啤酒般澄澈誘人的金黃色液體,真的存在嗎?它真的那麼好喝嗎?
不管存不存在!不管好不好喝!
一定要喝到它!
這股由廣告引發的、夾雜著民族情緒和強烈好奇心的風潮,迅速席卷開來!
莫斯科,紅場。
國家百貨商店。
這座宏偉的、如同宮殿般的建築,曾是蘇聯國營商業的象征和驕傲。
它那巨大的拱頂、華麗的裝飾、琳琅滿目的櫥窗,曾經是莫斯科乃至全蘇聯人民向往的購物天堂。
然而,在1990年的寒冬,國家百貨商店內的景象卻充滿了諷刺性的悲涼。
宏偉的建築依舊矗立,但內部卻彌漫著一種衰敗的氣息。
曾經琳琅滿目的貨架,如今空空如也,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隻有少數幾個需要外彙的特供櫃台,還能看到一些進口商品,但也少得可憐。
長長的隊伍在各個櫃台前蜿蜒,人們臉上寫滿了疲憊、麻木和對物資匱乏的無奈。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絕望感。
經理大衛科夫站在二樓辦公室的窗前,望著樓下空蕩蕩的貨架和排著長隊、眼神空洞的顧客,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焦慮和無力感。
“第十一波了……第十一波了!”他煩躁地抓了抓稀疏的頭發,喃喃自語。
就在剛才,他又送走了一波前來詢問“遠東格瓦斯”的顧客。
這已經是今天上午的第十一波了!
從老人到年輕人,從穿著體麵的知識分子到普通的工人,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有遠東格瓦斯賣嗎?”
“遠東格瓦斯?那是什麼東西?”大衛科夫一開始是懵的。
他從未聽說過這個品牌!
彆說“遠東格瓦斯”了,就是其他品牌的格瓦斯,在“國家百貨”這種“高大上”的國營百貨商店裡,也根本排不上號,登不上貨架!
他隻能一次次地搖頭,看著顧客們失望地離開,甚至能感受到他們眼神中那種“連這個都沒有”的無聲控訴。
“該死的!報紙上天天登,鬨得滿城風雨!結果我們這裡連影子都沒有!”
大衛科夫一拳砸在窗台上,感到一種深深的挫敗和憤怒。
他感覺自己和“國家百貨商店”這個曾經的商業巨擘,正在被時代無情地拋棄。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大衛科夫沒好氣地應了一聲,以為又是哪個櫃台的主任來報告壞消息。
門開了,走進來的卻是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組合:一個穿著得體、氣質沉穩的年輕中國男子,和一個金發碧眼、麵容姣好的蘇聯女性。
大衛科夫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以為又是來問格瓦斯的,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沒有!沒有遠東格瓦斯賣!我們這裡沒有這種商品!你們去彆處問問吧!”
他疲憊地轉過身,準備繼續對著窗外發呆。
然而,一個清晰、悅耳、帶著一絲獨特韻律的女聲響起,如同天籟般傳入他的耳中:
“大衛科夫經理,您好。”
“我們不是來買格瓦斯的。”
“我們是來賣格瓦斯的。”
大衛科夫猛地轉過身!
隻見那位美麗的俄羅斯女子臉上帶著自信的微笑,而她身旁的中國男子,則從容地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了一瓶……
一瓶在窗外透進來的冬日陽光下,閃耀著誘人金黃色光芒的玻璃瓶!
瓶身上,清晰地印著那個他今天已經聽爛了、看煩了,卻又無比渴望見到的名字——遠東格瓦斯!
那澄澈的液體,那簡潔大氣的標簽,那在光線下折射出的迷人光澤……與報紙廣告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大衛科夫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幾乎是撲了過去,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這……這就是……遠東格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