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那枚扳指,在送到孟程意手中之前,不巧先被蕭豈的人截下了。
鹿夢詢問王爺要如何處理這枚扳指,蕭豈頭也不抬地說:“既是給王妃的,就交到她手中。”
故此,孟程意是從毛止手中拿到的此物。
正值午後,難得今日風小,她安排著府中眾人打理府中枯草,幾個院子來回地盯著,忙得腳不沾地。
好不容易在亭子中坐著歇上一會兒,一位身形單薄、麵容清瘦的少年走到她麵前,喚她王妃。
孟程意抬眼看他,沒認出他是誰。
“你是府中新來的?”她問。
毛止略微緊張,他攥緊手掌中的囊袋,“回王妃,我是王爺的侍從,我叫毛止。”
孟程意看著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什麼事?”
“王爺讓小的交給您。”毛止將囊袋呈上,“裡頭是太子殿下的扳指,今早送到王府門前,說是給您的。”
孟程意挑了挑眉尾,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給身為恭王妃的她送貼身之物,她的夫君替她收下此物,又另借他手轉交給她?
他倆是怎麼琢磨的?
孟程意拉開袋口,往裡瞥了一眼,除了扳指,還有一張折疊著的信紙,印著火漆,應是沒被打開過。
想到要輪著應付這兩人,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男人真是麻煩。
她合上袋口,拋給毛止,起身往正寢殿走去。
“誒…王妃……”毛止捧著囊袋,一路小跑,穿過幾個忙碌的庭院,跟著她來到王爺屋前。
屋門未合,蕭豈正坐在桌邊翻閱話本。
他一身白色長袍,衣著打扮一如往日。然而乍一看見他,孟程意卻被驚豔了一瞬。
距離畫舫慶生過去了四日,蕭豈的麵色一天比一天好,沒了那晦氣的病態,他這張臉的優越之處便凸顯出來。
五官俊朗,氣質溫潤,怎麼瞧都挑不出缺點。
心底的火滅了小半,孟程意大步流星的步伐頓住。
片刻後,她向毛止要過囊袋,在蕭豈身邊坐下,將它推向他。
“王爺,恕臣妾愚鈍,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
蕭豈瞥向那淡黃色的囊包,又望向她:“是嗎?”
孟程意毫與他對視,不露半分心虛怯意。
少頃,蕭豈微微一笑。
“娘子莫要多想,我並無他意,隻是物歸原主罷了。”
他話音剛落,孟程意立刻嗆聲道:“那您應該把它還給太子殿下。”
蕭豈還沒做出反應,她扭頭看向不敢出聲的毛止,說:“毛止,你先退下,把門帶上。”
她語氣平和,周身並無威壓,呆愣的毛止卻不由自主地聽命,一聲“是”,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連王爺睨他那一眼都沒注意到。
屋內隻剩她和他。
“自臣妾嫁入這恭王府,心裡便隻有王爺您,這麼些天,臣妾自認安分守己、克勤克儉。是,我與太子殿下幼時曾是玩伴,可我從未對他生過不該有的心思。時過境遷,多年未見,如今我們不過是陌路人,王爺又何故疑我?”
這是嫁入王府快兩月以來,孟程意頭一回用這種語氣和蕭豈說話。
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氣得眼角都泛紅。
蕭豈定定地看她,反問:“心裡隻有我?”
孟程意篤定:“隻有您。”
“臣妾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意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您自證。這兩樣東西臣妾不曾動過,便由您來處置吧。但若您還是信不過……”
說著說著,孟程意泫然欲泣。
恰巧一束光打在她臉上,濕潤純淨的眸子、白皙透粉的麵頰、再加上幾分受了委屈的倔強,真是我見猶憐。
“沒有疑你,正是因為信你,才沒有瞞下此事。”蕭豈捏著帕子替她揩去眼角的淚水,“莫哭。”
孟程意握住他的兩根手指,委屈地垂下濕潤的眸子。
在蕭豈看不見的角度,她眼底劃過冷淡的笑。
詐她?想用那張內容不明的信紙試探她的反應?
可惜蕭豈不知道,她和蕭朔早有約定。
蕭朔是不會給她傳信紙的。
“王爺信得過我就好。”孟程意吸了吸鼻子。
“讓娘子受委屈了。”蕭豈用指腹揩揩她的臉頰,“備桌佳肴,給娘子賠罪如何?”
孟程意說好。
蕭豈輕笑,“那便去清風樓吧,娘子不是喜歡那兒的湯團?”
辰時一刻,恭王府的馬車停靠在清風樓門前。
在蕭豈的攙扶下,孟程意下了馬車。她挽著他的胳膊,在一眾人的迎接下,穿過人員繁雜的一樓。
“二樓的包廂嗎?”上樓梯時,孟程意倚著他,問。
“非也,三樓。”蕭豈說。
孟程意步子不停,聞言皺了下眉,揚臉看他。
就她與他,他訂三樓的大包間?
蕭豈裝作感覺不到她的目光,目視前方。
推開雅間的門,果不其然,裡麵已經坐了人,粗略一看,有五個,三男兩女,一見到他倆,紛紛起身迎接。
“見過王爺,王妃。”
“無需多禮。”
蕭豈擺擺手,領著孟程意坐下。
一番客套後,孟程意認清了這幾人的身份:一京官一名商,帶著各自的女兒,還有一個與蕭豈自幼相識的皇家紈絝。
“聽聞王爺病痛全消,我心裡可真是高興極了。”名為明非的紈絝率先起身給蕭豈敬酒。
蕭豈卻先看孟程意,“愛妃,本王能喝嗎?”
他神色淡然,仿若早已習慣如此。
孟程意看了看在場眾人暗驚的反應,不出錯地露出一個溫婉的笑。
“王爺大病痊愈,又與舊友重逢,本是喜事,該喝上一些。不過胡神醫叮囑您仍需忌口,少喝點?”
孟程意此番話隻是為了在外人麵前表演溫婉賢淑,誰料蕭豈一聽,立馬將杯中的酒水倒出大半。
倒完,還給她看看。
“這麼多可以嗎?”他低聲問。
明非手中端著酒杯,保持著敬酒的姿勢,喝也不是坐也不是,見鬼一樣瞅蕭豈。
孟程意的反應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她對著蕭豈誠摯的目光,愣了幾秒。
“王爺莫要逗妾身了,您適量就好。”
蕭豈輕嗯一聲,“好,都聽愛妃的。”
菜肴陸續端上來,蕭豈首肯後,眾人動筷。
隻有他自己,用筷子虛點一盤玉筍,又問孟程意:“愛妃,這個我可以吃嗎?”
看了眼桌上神色複雜的兩位妙齡女子,孟程意大概清楚他的意圖了。
她沒什麼好臉色,說:“涼,彆吃。”
其實那玉筍是清風樓的招牌,清脆爽口,最美味不過。
“哦。”蕭豈當真不去夾,隻吃麵前的清炒時蔬,邊吃還邊看她臉色。
孟程意沉著臉,將口中的玉筍嚼得嘎嘣響。
好個蕭豈,又利用她。
又是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