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著小雪的臨北城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或許是這輩子從沒出過王府,趙乘風看哪哪都美,哪哪都好看。
不知是走的太急了,還是他太沉了,總之他感覺越來越累,步伐越來越慢,於是看出端倪的老孫把趙乘風抱起來走到了一間茶館歇腳。
茶館內人聲鼎沸,說書老先生正巧剛剛上台,趕上了開場。
一壺清茶剛斟滿茶杯,台上就傳來了“鏘~~!!”的一聲脆響。
驚堂木落桌,激起了絲絲塵灰蕩漾開來宛若漣漪。
案台後的老先生轉瞬間神采奕奕,輕捋長須,腔調十足的道:“且說百年前妖族潰敗後,大昭如日中天,但好景不長,不過短短數十載,反骨早生的李家就發動了政變。”
“那一夜血流成河,魏室皇族得血脈被屠戮殆儘。”
“魏皇彼時不過十三四歲,一路逃到北都,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振臂高呼。”
“太祖聞訊,一屁股坐在了離山,成為了如今我大昭最大的靠山。”
“當然還少不了,有個胖子,騎著一匹氣喘籲籲的老馬,一夜連踏北境三十六座山門。”
“我們的故事就要從這說起~~!”
趙乘風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但架不住身體的疲憊導致眼皮越來越沉。
待他醒來時,茶館內人去樓空,老孫眼眸裡滿是心疼和溫柔的對他說:“走吧,我們回家。”
趙乘風搖了搖頭道:“還有最後一站。”
“我們去哪兒?”
“聽清雨和玉墜兒說,城南來了個賣豆腐的,不用買豆腐,就能吃飽豆腐!”
“你才多大?”
“彆管~~!”
雖然越和世子接觸,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妖孽之處。
但由於身體上的問題,老孫的擔憂遠大於這些驚異,既然出來了,當然要滿足世子的要求。
來到城南古巷,豆腐攤前人滿為患,老板娘在這大冷天的不僅沒穿棉襖,反而打扮的花枝招展,露出了精致的鎖骨,胸前碩果累累,還有一道看似都能打滑梯的白膩深溝。
“果然名不虛傳!”
趙乘風讚歎著,然後開始了劇烈的咳嗽。
沒有如同傳統戲台上那種從喉嚨裡咳出鮮血,倒是因為身體的震蕩,臉色變得蒼白透明,有些暗紅色血漬似要從可愛臉蛋上的毛孔中竄出。
老孫抖著下嘴唇,抱著他離開了豆腐攤。
待回到鎮北王府後,趙乘風再難起身,本來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跌至冰點,臨北城也自此迎來了今年的寒冬。
……
鎮北王府初建之時,就造了一條貫穿內部的地龍。
所以即便是嚴寒季節,府內也四季如春,室內的植物翠綠盎然。
隻是趙乘風不如這些植物如此有生命力,自外出遊玩了一天歸來後,他就倒在了床上再也沒有起來。
為此,老孫被二娘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老孫倒是很有改過自新的覺悟,痛哭流涕不止,但顯而易見,這不是因為二娘罵的有多難聽,而是世子的症狀表明——他要爆炸了。
這是趙乘風踏入二境後的第八個月,鎮北王府上下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他自己也全力以赴。
但終究還是沒能阻止幼年期所謂‘先天炁’的‘滋養’
當然,鐘姨憑借自己的醫術以及身後慈摘苑的頻繁交流早就有了理論上的支撐。
在加上九州四海三大修行聖地與諸多清貴之地的慷慨,獲得了許多珍貴藥物,也沒日沒夜的製作出了應對趙乘風爆體後的靈丹妙藥。
但在沒有成功挽救小乘風的生命之前,誰又敢斷言成功?
所以,日漸消瘦,雙下巴都快沒了的鐘姨這兩天臉色格外陰沉。
哪怕躺在床上的趙乘風強撐病軀,對她說:“姨,沒事,死馬當活馬醫,我若要是真死了,也彆有什麼負擔,畢竟已經全力以赴了。”
聽著世子這番話,近半年來幾乎都沒怎麼睡過覺的鐘姨爆哭了足足一刻鐘,哭聲響徹鎮北王府上下,驚的二娘趕來紅著眼眶大罵道:“哭什麼哭,不吉利!”
吉不吉利隻是迷信的說法。
二娘從來都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這兩天她在處理完公務後,就一直跪在祠堂裡為小乘風虔誠祈福。
這或許就是信仰存在的意義,在人們完全不知所措,即將被溺亡而死的時候,至少能有個抓手,能抓著這個抓手,就至少透了一口氣,這口氣就能吊住命。
全府上下或許唯一樂觀的就是趙禦龍。
他似乎完全沒把三弟體內的大問題當成問題,每天除了給趙乘風固定表演一個遠比街頭藝人精彩的小節目之外,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咧著一口白牙,用飽滿的情緒給予趙乘風最大的鼓勵。
“弟,我和你說,我們趙家的淬體術天下無敵,真要是元氣爆炸,你也不用擔心,到時候你就會感覺體內之強韌遠超你的想象,肚子一鼓,放個屁,就完事了!”
“哈哈哈哈~!”
趙乘風沒笑。
自然站在趙禦龍身後的趙卸甲也沒笑。
趙禦龍哈哈完,咳了兩聲,繼續說道:“疼也不用怕,我聽說人間最疼的事兒就是生孩子,你看我娘,生了我們兩個了,現在不還是活蹦亂跳的,沒道理女人都能承受的極疼,我們承受不了,到時候你忍一忍,全當在生孩子,額頭上冒兩根青筋,一使勁就完事了,哈哈哈!”
趙乘風還沒笑。
趙卸甲當然也沒笑,還歎了一口氣。
趙禦龍的笑聲再次戛然而止,這次鼓起腮幫子豪氣乾雲的道:“總之,爹和我說過生死之間有大恐懼,也有大機緣,若是我可以替換你,我會毫不猶豫,我就想品嘗一下要死是什麼滋味,看看機緣在哪兒~!”
這話趙乘風倒是信。
二哥這孩子,打小就虎
從軍是他的夢想,生死的確是他這個性格追求的體驗。
那就當做一次體驗?
趙乘風咧嘴笑了笑,趙禦龍無比開心的指著他轉頭對大哥道:“哥你看,三弟笑了!”
笑不笑不影響即將到來的體內元氣爆炸。
又過了一日,趙乘風的生日當天,他感覺到了體內控製不住的元氣開始肆意。
而並不知道世子正在經曆什麼的臨北城則又重演了一次趙乘風第一次開口說話時的盛景,為他慶祝生辰。
四大青樓再一次免了花茶錢,人滿為患。
孩子們成為了全城最受尊重的群體,十裡長街上的商家們看見他們都會送些玩具,雖然大多數都是庫存的底子,不值什麼錢,但這些意外的驚喜還是讓人喜上眉梢。
平日裡那裝潢讓人看上去就高攀不起的各大酒樓都特意設了專門的孩童宴席,沒酒,但什麼山珍海味,珍饈佳肴,隨便吃。
不過後來,酒樓的掌櫃見識到了孩子們的恐怖實力,不得不感慨了一句:“半大小子,真是能吃窮老子啊~!”
而在這一片和諧,普天同慶的氛圍裡,自然也少不了煙花。
當夜幕降臨,城內數不清有多少地方點燃了爆竹發出了一陣陣連綿不絕的脆響。
無數孩子們捂著耳朵,昂著笑臉,看著這一瞬間比繁星還璀璨的花火綻放於夜幕,映亮了整座臨北城。
但百姓們沒能聽到,在爆竹聲中,有一聲“boo”的巨響,響徹了鎮北王府上下。
世子如煙火般爆炸,血花綻放於帷簾之上,星星點點,像是換了顏色的滿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