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臨北本來天高氣爽,豔陽高照,十分適合迎接鎮北軍的回家,上演一出親人們在街頭相擁痛哭流涕,看似俗套卻總會讓人動容的戲碼。
可現如今,前有七名刀客直奔城門而來,後有大荒百人戰團斷後而至。
哭聲、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城牆之上血流成河。
更有霧氣驟起,荒人沒入其中後,竟好似會加快他們的變異,偶露猙容,宛若怪獸。
好在大風也莫名席卷而來,雖然沒能將已經濃重的霧全部吹散,但也將其瞬間吹薄、吹淡。
腦瓜裡響了第二聲之後,能夠攥拳的趙乘風,也終於能夠扭動脖頸,觀察四周,於是他發現,即便霧氣有潰散態勢,他仍然什麼都看不清。
又或者說,得到了再次進化的五感已經極其敏銳的狀態之下,他的眼睛也無法跟上這些強者們的速率。
正前方的老孫與七名刀客都化作的殘影,後續更是連殘影都不見,隻能感受得到空氣的急劇波動。
這些波動會帶來事後極具摧毀性的震撼效果。
左側一棟三層商行,牆體遭遇撞擊揚出了漫天碎石,商行便一歪,斜著整棟坍塌,像是個人忽然被打斷的一條腿,栽倒在地。
右側的望火樓挨了一刀,一道清晰可見的刀痕貫穿了樓體,上層建築一瞬砸了下來,擊中地麵沙石飛揚,又掀起了塵霧彌漫。
不片刻,一連串的民宅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響,接連潰塌,鍋碗瓢盆,金銀褻衣全部被壓埋其中,轟鳴之聲接二連三。
趙乘風不知道孫叔與大荒刀客孰強孰弱,此時又是誰占據了上風。
但一對七這個數字,實在讓他不安。
於是,他抬起手臂,握住了拳頭高高的舉了起來。
看到他的手勢,其他人不知道什麼意思,但二娘知道,她看向趙乘風,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你要慎重,但你可以決定。
趙乘風則堅定的將拳頭先前揮舞。
得到了世子的命令,從未與世子相見,一直在暗中保護世子的暗衛們立刻行動。
於是,無數道黑影不知從何處湧出,沒入了長街的薄霧之中,一時間金鐵交鳴之聲宛如雨點般響起,刀鋒沒入血肉之軀的聲音頻頻傳出。
可惜的是,趙乘風仍然分辨不出來暗衛的加入到底有沒有幫孫叔占據優勢。
同時身後的戰局也並未停止。
劍客首徒林凜並非成名已久的大修行者,雖然她的戰鬥力異常強悍,但哪怕在提升一個大境界,她也無法做到,一人攔住大荒百餘名強者。
格日萊蕪以及十幾人攔住了她。
紅綢在戰團之中化作了一道紅光,林凜將近身飛劍淋漓儘致的施展開來,每一劍都會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離,最直接卻就是擋不住的方式重創敵人。
眨眼間便有大荒中便有三位強者在她的劍法下殞命。
可饒是如此,鮮血飛濺之間,她也無法阻止大荒其餘強者,衝向城門,衝上了城牆。
城牆之上的鎮北軍反應不可謂不迅速,林凜出現後他們不止組織起了反擊,也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了平民下牆。
可即便如此,今日城牆上的人實在太多,疏散的很及時現在城牆之上軍與民的數量仍然在半數左右。
好在同時他們也看到了平原之上韓將軍帶領的援軍正在飛速馳援,待他們趕到,沒有荒人能夠抵擋。
但現在,卻正是大荒機關算儘硬是營造出的機會。
時不待我的緊迫感下,大荒強者各顯神通,有數人為了製造更多的混亂在薄霧之下來到城牆之上開始絞殺手無寸鐵的百姓,而守城軍能做的隻有與敵人以命換命。
一名守城將領明明可以躲開亂戰中的一槍,卻因背後有位驚嚇過度癱軟在地婦人,不躲不閃硬生生的被通穿身體,臨死之前握著槍杆,不想再讓槍尖兒再進寸許。
一個小兵看到猶如野獸一般的大荒強者,被嚇破了膽,但見敵人將屠刀揮向手無寸鐵的平民時,他還是握緊了武器衝了上去,結果被一刀斬為兩段,屍首分離。
一組專門特訓過如何對陣修行強者的小隊此時勉強纏住了一名荒人,小隊隊長沒有任何猶豫,燃燒了體內所有元氣,迸發出了生命最後的力量抱著敵人墜下了城牆。
城牆有十丈高,隊長不知道以敵人的修為會不會被摔死,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死,可還是這麼做了。
結果也是如此,摔在城門外的他口吐鮮血,模糊實現中看到了城牆上自己的下屬戰友,不知體內哪兒來的力量,血肉模糊的他將手放在了心臟處,這是北境的軍禮。
不知有多少人看到了這個軍禮,於是城牆上甚至開始有平民放棄了奔逃,轉而鼓起勇氣幫助守城軍,即便他們幫助可能隻是一顆石子,一個鞋底,聊勝於無,還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但北境確實從來都不缺少這樣的人。
慘烈的一幕幕出現在趙乘風的瞳孔中閃過。
不等他感到壓抑,胸悶,產生任何其他情緒,身後被合上的城門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修行世界不講道理,百多人的大荒強者們終於接近了他們最終的目標,隻有一門之隔。
雲車附近的北境儀仗與高官們如臨大敵,因信任孫長河以及王府暗衛,齊齊的調轉了頭,看向了一聲聲轟鳴下,鼓起大包,嚴重變形的城門。
不出幾個呼吸間,特異材料所製的巨大閂鎖崩飛開來,紮進了城門洞的牆體之中,一條縫隙被推開,一群麵相各異,戰力凶悍的荒人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這些人有些自大荒軍中常年被戰火洗禮,有些來自部族自幼被傾儘資源培養,還有些不知吃了多遭了多少罪費儘了多少心機才有了如今的修為。
他們在大荒每一個有名有號,都是一方人物,凶名遠播。
尤其在兩年前鎮北王妃一劍破了四大法相,那一夜死了很多他們的前輩之後,他們更是如今大荒戰力上的支柱,未來大荒的脊梁。
現如今聚在一起,不顧生死,隻為了殺一個兩歲小孩。
這事聽起來荒謬
但如果給兩歲小孩的身份定義一下,是來殺那位劍仙王妃的兒子,這事對他們和大荒來說就一點也不荒謬。
而且此番大荒布局費儘心血,可謂傾儘所有,換來了眼前稍縱即逝的機會,如果殺不掉世子,一切休矣,按照預言來說,不出二十載大荒就會被趕進凍原。
雪原有多冷,非要形容的話,那是一個冷到連做愛都不願意脫褲子地方。
進入凍原不提追擊,隻是行程就意味著大荒有一半人會死在路上,另外一半的一半會死在定居點中,最後剩下的人隻能苟延殘喘,不見天日,被風雪吞沒,更何況哪裡還有本是同根生,卻早已分道揚鑣的原住民,以及一座被風雪掩埋的殿宇。
所以,現在這群荒人強者終於看到了她的兒子,看到了那似曾相識讓人恐懼的眉眼,不用動員,每一個人都殺意沸騰。
而當他們幾乎都在這一瞬間迸發出了體內全部潛能,全力以赴的準備衝向那輛殘破雲車時,有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很輕,輕到在這種血與火的戰場中不應該聽的如此清晰,所以顯得有些十分吊詭。
來自大荒的強者們聽到了聲響,哪怕他們已經開始做出了攻擊動作,自然還是會用餘光警惕的去看上一眼。
於是他們看到,薄霧中的兩側皆已成為廢墟的寬敞長街儘頭,一名氣宇軒昂、英武至極的男人正一步步走來。
男子身著一襲黑衣,嚴肅方正,五官輪廓完美至極無可挑剔,腰板直的像是一杆槍,一股正義凜然的氣息在他身周死溢。
他的每一步都邁的格外大也格外穩健,都用腳跟先著地,然後腳掌,腳尖形成自然力線,另一隻腿交叉發力向前。
這種步伐有一種縮地成尺的效果,導致他整個人看起來不斷閃爍,視覺效果十分奇異。
僅僅隻是半個呼吸間,他就穿過了廢墟,乍破了薄霧,在人們的瞳孔中飛速放大。
當他閃爍著來到北境眾人身邊,甚至還有時間對二娘微微點頭,與鐘姨揮了揮手,對趙乘風溫和一笑。
趙乘風想要回應,但沒等回應,就看到了他側頭看向了城門洞裡大荒集結的強者們,目光如炬。
於是一名大荒強者便頭顱爆裂開來,毫無征兆,毫無理由,像一顆西瓜被猛然敲碎,紅白汁水飛濺而出。
而目光如炬也顯然並非形容詞,是他的目光真的如同火炬般明亮,凝聚在眼前就似兩道光束。
然後他微微轉動脖頸,每一眼便有一名大荒強者的頭顱毫無道理的爆裂開來。
這種轉動頻率也越來越快,在趙乘風看來,他眸底的光就像黑暗海平麵上的燈塔瘋狂掃視,隨即帶來的是‘砰砰’之聲不絕於耳。
而更可怕的是,在這種極具視覺衝擊的畫麵中,還透著一種血腥的怪誕感。
這種感覺的由來是,因為在男子到來之時,每一名大荒強者的頭腦都驅動了他們下一瞬要做出的動作,所以在突然失去頭顱之後,他們的軀體大多數都處於這些動作的慣性之中。
一名失去荒人強悍的身軀還在保持著之前大腦還在時發出的向前信號,下一瞬竟是在沒了腦袋的情況下奔出了幾大步遠,最終一斜撞在了城牆之上血肉崩碎。
另一人手中剛剛騰盛起了一團黑色火焰,卻載失去頭顱後載倒在地麵,火焰點燃了自己。
還有人在死去時拔出了戰馬長刀,發出了‘鏘’的一聲,然後動作定格,無頭身軀向後倒去。
那拱形的城門洞裡就這般被紅與白揮毫潑墨般全部塗抹。
之前還展現出了強悍戰鬥力的大荒強者們就這樣毫無道理的全部陣亡,到死居然沒有一人能還一下像樣的手。
眼前這一切太過震撼,震撼到尚且年幼的趙乘風心神激蕩,大腦一片空白。
但其實如果忽略掉過程,隻論結果也非常簡單。
簡單到就是他來了,看了大荒強者們每人一眼。
然後這些強者就都死在了城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