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斤走到棺材鋪門口時,子時的梆子剛敲過最後一聲。棗木門虛掩著,裡麵透出微弱的紅光,不是燭火,更像某種金屬被燒紅的顏色,帶著一股奇異的暖意。他摸了摸袖管裡的噬生爪,鐵鏈斷口處的毛刺紮得皮膚生疼,但爪心的銀鎖卻異常平靜,像在等待什麼,不再像之前那樣灼熱。
白阿繡坐在棺材鋪的裡間,麵前擺著個炭火盆,盆裡燒著的不是木炭,而是劈成小塊的雷擊棗木,煙霧帶著淡淡的焦香,能壓製鐵器的鏽味,聞著讓人精神一振。她手裡拿著那把從針線鋪帶回來的剪刀,用棗木銼刀輕輕打磨刃口,鏽血遇熱融化,在銼刀上凝成暗紅色的珠,滴落在炭盆裡,發出 “滋滋” 的響,像水滴落在滾燙的鐵板上。
“你母親的剪刀,” 她抬頭看陳三斤,眼神比之前更沉,像深不見底的潭水,“上麵的‘血引’,是鎮魂鈴派的‘鎖魂血’—— 用至親的血,才能暫時鎖住天魂的躁動,這是他們門派的秘術。”
鋪裡的幾口棺材都是未上漆的白木棺,表麵都貼著用棗木片做的符,符片邊緣泛著銀光,在紅光下格外顯眼。
陳三斤注意到,牆角的一口老棺,看起來有些年頭,棺蓋縫隙裡,滲出淡淡的鐵鏽色霧氣,霧氣在地麵聚成細小的鐵牛形狀,繞著棺材打轉,像在守護,又像在監視。
“這口是‘困龍棺’,” 白阿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語氣平淡,“裡麵鎖著三十年前從槐河撈上來的鐵器,其中就有你母親當年用過的農具 —— 和你手裡的剪刀一樣,沾著鎖魂血,能鎮住裡麵的邪祟。”
她從抽屜裡拿出個泛黃的本子,紙頁都已經發脆,上麵記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日期,墨跡有些暈開。其中一頁寫著 “蘇晚晴,1995715,借棗木三斤,用於‘鎮鐵’”。字跡與護身符上的 “鎮” 字一致,筆鋒有力。“我爹當年是守棺人,專門處理被鐵器‘纏’上的魂體,你母親是他最後一個‘客戶’,也是最特彆的一個。”
陳三斤靠近困龍棺時,爪心的銀鎖突然發燙,熱度比之前溫和些,像是在呼應什麼。棺蓋縫隙裡的鐵牛霧影猛地撲過來,氣勢洶洶,卻在接觸到他袖口的瞬間消散,化作一縷青煙。他聽見棺內傳來模糊的碰撞聲,像有鐵器在裡麵掙紮,互相撞擊,同時腦海裡閃過畫麵:母親將幾件鐵器推進棺材,動作小心,像是在放置什麼珍寶;白阿繡的父親用棗木釘封棺,錘子落下的聲音沉悶有力;兩人低聲說著 “等三斤長大,再讓他知道”,語氣裡帶著擔憂和期盼……
一隻紙人突然從棺材鋪的窗縫鑽進來,動作踉蹌,身上沾著不少鐵屑,像是在鐵堆裡滾過。紙人的胸口畫著個歪歪扭扭的 “牛” 字,四肢被鐵絲纏得變形,看著十分狼狽。鐘九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喘息,顯然是跑過來的:“鐵牛…… 鐵牛的紋路活了,在往鎮上延伸,像在畫符!速度很快!”
陳三斤和白阿繡趕到門口,看見鎮口的鐵牛雕像表麵,類腦溝回的紋路正發出暗紅色的光,像有血在裡麵流動。這些光順著地麵的裂縫蔓延,所過之處,石板路上的鐵器(門環、馬掌、鐵牌)都開始震動,往紋路的方向聚集,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這是‘聚魂陣’,” 白阿繡從懷裡摸出塊更大的棗木牌,上麵刻著完整的鎮魂鈴符文,紋路複雜,“鐵牛在用天魂胎光的力量,把鎮上所有鐵器變成陣眼,等陣畫完,就能一次性抽走所有人的魄絲,到時候整個鎮子的人都會變成行屍走肉。” 她將棗木牌扔向最近的一道光紋,光紋像被燙傷般退縮,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泥土 —— 泥土裡摻著細小的鐵砂,是當年扔鐵器進河時沉澱下來,如今被光紋喚醒的。
鐘九歌試圖用紙人阻斷光紋,指揮著紙人撲向光帶。卻因為觸覺喪失,沒察覺紙人已經被光紋點燃,紙人身上冒出黑煙都沒發現,直到紙灰飄到臉上才反應過來,急忙揮手驅散。“再這樣下去,我連火燒到身上都不知道。” 他苦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個紙做的 “鼻子”,笨拙地貼在臉上 —— 試圖用這種方式 “補全” 失去的感官,卻顯得更詭異,像個滑稽的木偶。
白阿繡突然對陳三斤說:“你母親當年和我爹約定,若鐵牛在三十年後複蘇,就讓你用噬生爪和鎖魂血‘開棺’,取出裡麵的‘鎮物’—— 那是唯一能克製鐵牛的東西。但開棺的代價……” 她沒說完,因為光紋突然加速蔓延,像被激怒的蛇,已經到了棺材鋪門口,門板被映照得發紅。
鐵牛的光紋突破棗木的壓製,像蛇一樣纏上棺材鋪的門,緊緊勒住。門板上的符文發出紅光,與光紋碰撞,發出 “劈啪” 的響聲,像放鞭炮。困龍棺裡的碰撞聲越來越響,棺蓋被頂起一道縫,裡麵伸出幾根鏽跡斑斑的鐵條(類似噬生爪的形狀),對著陳三斤的方向顫動 —— 像是在 “認親”,帶著熟悉的氣息。
白阿繡將燒紅的棗木片扔向光紋,棗木片與光紋接觸,發出 “滋啦” 的聲響,冒出白煙。“必須現在開棺!” 她對陳三斤喊,聲音急促,“用你的血喂它,噬生爪能暫時吸收困龍棺的力量,才有機會擋住光紋!”
陳三斤咬開左手的傷口,血珠立刻湧了出來。他將血滴在噬生爪上,血珠接觸到爪心的銀鎖,瞬間被吸收。爪心的銀鎖瞬間裂開,露出裡麵銀白色的 “芯”,像從未生鏽的金屬,閃著寒光。他按住困龍棺的棺蓋,爪尖刺入縫隙,棺內的鐵器突然安靜下來,仿佛被安撫了。接著,一股暖流順著爪尖湧入他的手臂 —— 屍斑被暖流衝刷的地方,竟暫時恢複了正常膚色,雖然隻是一瞬間,卻讓他感到一陣輕鬆。
“這是鎮魂鈴派的‘借魂術’,” 白阿繡的聲音帶著驚訝,看著陳三斤手臂上的變化,“你母親把自己的地魂碎片封在了裡麵,現在正通過噬生爪傳給你,幫你對抗鐵牛的力量!”
鎮口的鐵牛發出震耳的嘶吼,聲音裡充滿了憤怒,像是被挑釁了。光紋猛地收縮,像被抽走的線,全部縮回雕像體內,消失不見。陳三斤透過棺材鋪的窗戶,看見鐵牛的輪廓在夜色中模糊了一下,體積似乎膨脹了些,像是要從石座上站起來,充滿了壓迫感。白阿繡臉色發白:“它感覺到了…… 它在害怕鎮物被取出來,這說明鎮物對它的威脅很大。”
困龍棺重新安靜下來,仿佛剛才的躁動從未發生。陳三斤的噬生爪恢複了原狀,但爪心的銀鎖裂開了一道明顯的縫,無法再複原。白阿繡用棗木釘重新封好棺蓋,動作麻利,每一根釘子都敲得很實。她對他說:“開棺的時機還沒到,等鐵牛的聚魂陣再完善些,它的力量集中在陣上,鎮物的力量才夠強,才能一舉壓製它。” 她遞給陳三斤一塊新的棗木護身符,比之前的更大些,“這上麵有我爹的血,能暫時穩住你的爪,彆讓它再失控。”
陳三斤走出棺材鋪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鎮口的鐵牛雕像又恢複了原狀,看起來和普通的雕像沒什麼兩樣,但石座上的裂縫裡,滲出了更多的鏽血,像在流淚,訴說著不甘。他摸了摸懷裡的棗木護身符,感覺袖管裡的噬生爪,比之前更 “活” 了,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再隻是冰冷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