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的像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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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腳步聲徹底遠去,沈演之走了。

宋清沅這才轉身進屋,一室靜謐,她走到妝台前,從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暗格裡,取出一個小巧的紫檀木匣子。

匣子打開,一張泛黃的契紙靜靜躺在其中。

“哥,這是醉仙樓的地契。”

宋清沅將地契遞到宋明靜麵前,聲音平淡,卻像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塊巨石。

“我想把那裡,改成供文人雅士辯論、勳貴子弟消遣的地方。”

宋明靜啃著鴨腿的動作一頓,他盯著那張價值連城的地契,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隨手將油膩的骨頭丟在桌上,接過紫蘇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

“這東西,怎麼會在你手上?”

“前些日子救了大公子府的王妃,她送的。”宋清沅說得輕描淡寫。

宋明靜擦手的動作卻猛地停住,他霍然起身,眼底竄起兩團火:“你說什麼?!”

他三兩步跨到宋清沅麵前,蒲扇大的手掌高高揚起,最後卻隻是輕輕落在她頭頂,又氣又心疼地拍了一下。

“你的膽子是鐵打的嗎!”

這一聲吼,像是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罵完,他一個七尺男兒,眼眶卻先紅了,聲音也跟著啞了下去:“是哥沒用,讓你在外麵受這種苦……”

宋清沅心頭微暖。

三哥是在心疼那個產後鬱結、為了給孩子拚一個前程,不惜以命相搏的原主。

那個可憐的女人,以為自己死了,夫家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總會善待她留下的一雙兒女。

“哥,我好好的,一點苦都沒受。”她拉住宋明靜的袖子,仰頭看著他,“我現在隻想做點事,為自己,也為孩子們。”

“做什麼事!你一個姑娘家做什麼事!”宋明靜一聽更急了,直接從懷裡掏出一遝厚厚的銀票,往她手裡一塞。

“這裡是兩萬兩,你先拿著花!我來的時候就聽說了,你那個主母,簡直欺人太甚!連娘家人送的禮都不讓你收?”

他越說火氣越大,在屋裡來回踱步。

“以後哥都給你換成銀票,看誰還敢攔著!想吃什麼就去買,彆自己累死累活的,看看你的手!”

他抓過宋清沅的手,攤在自己掌心,一臉痛心疾首:“都粗糙成什麼樣了!”

宋清沅低頭。

掌心細膩,指尖圓潤,一雙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嗯,挺好看的。

她忍住笑,把手抽回來:“我做糕點,是想給哥吃,不委屈。”

話鋒一轉,她斂了神色,認真道:“哥,孩子們一天天大了,以後哥哥們總要成家,我不能總拖累你們。我想把我嫁妝裡的那些鋪子都重新整頓起來,隻是我如今的身份不便拋頭露麵,還得哥哥幫我。”

宋明靜看著妹妹眼中從未有過的光,那不是認命,而是要與這天爭一爭的勁頭。

他心頭一震,所有的暴躁和擔憂都化為一腔豪情。

“好!哥幫你!”他拍著胸脯,擲地有聲,“有哥在,彆說你現在,就是你七老八十走不動道了,哥也養你!”

兄妹倆就著燭光,頭挨著頭,將醉仙樓的改造計劃細細寫在紙上。

一個時辰後,兩個小家夥揉著眼睛從裡屋出來,瞧見舅舅,邁著小短腿就撲了上去,屋裡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又玩鬨了好一陣,宋明靜才將地契和那份寫得滿滿當當的計劃書小心揣進懷裡,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宋清沅站在廊下,看著三哥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晚風微涼,吹得她衣袂飄飄。

她捏了捏袖中那遝沉甸甸的銀票,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得到的第一份底氣。

怡軒院

崔靜月斜倚在貴妃榻上,指尖撚著一顆剛剝好的荔枝,鮮紅的汁水襯得她指甲蔻丹愈發豔麗。

“人走了?”

她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懶洋洋的,仿佛隻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從外麵進來的崔嬤嬤躬身道:“回王妃,宋家的三爺已經走了。”

“嗯。”崔靜月將荔枝送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半晌才又問,“帶了什麼東西來?或者,說了什麼想要的?”

在她看來,自己送出醉仙樓那麼大一份禮,對方必然要有所表示。

要麼是感激涕零地送上回禮,要麼是順杆爬,再提些彆的要求。

這才是常理。

崔嬤嬤搖了搖頭,聲音恭敬:“宋三爺兩手空空地來的,也未曾開口討要任何東西,”

崔靜月捏著荔枝的手停在半空。

她終於抬起眼,看向麵前的老嬤嬤,那雙漂亮的鳳眼裡閃過一絲探究和不悅。

“什麼都沒給?”

“是。”

崔靜月忽然就沒了胃口,隨手將那顆荔枝丟進一旁的冰鑒裡,發出一聲清脆的悶響。

她坐直了身子,錦緞的裙擺滑落榻邊,像一朵盛開的牡丹。

“我給了他們一座金山,他們倒好,連句像樣的奉承話都懶得說?派個莽夫過來逛一圈就走了?”

崔嬤嬤垂下眼,不敢接話。

她伺候王妃多年,從今早開始王妃變得不像自己。

崔靜月冷笑一聲,纖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這就有意思了。那個宋清沅,救我兒的時候看著倒是個老實本分的,沒想到還有這欲擒故縱的手段。”

在她眼裡,不要,才是想要更多。

“嬤嬤,你派人去查查。”崔靜月重新倚回榻上,聲音恢複了那份慵懶,但話裡的意思卻淬著冰,“我倒要看看,他們拿著我給的樓,究竟想唱哪一出戲。”

她送出去的東西,就像放出籠的金絲雀,飛得再遠,腳上拴著的鏈子也得在她手裡攥著才行。

夜色沉沉,宋清沅的小院卻亮著一豆燈火。

她並未歇下,而是在小廚房裡忙碌。白日裡從三哥那得了底氣,她心情頗好,便想給孩子們做些新奇點心。

她正將一盤剛出爐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端出來,預備晾涼,一抬眼,卻見院門口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是沈演之。

他不知何時來的,就那麼靜靜地站在月地裡,神色不明地看著她。

宋清沅心中微訝,麵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她將糕點穩穩放在石桌上,理了理衣袖,才走上前去,福身一禮:“王爺萬安。”

沈演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她那雙剛剛忙完活計,還沾著些許白色粉末的手上。

那雙手在燈下瑩白如玉,十指纖纖,動作間透著一股從容不迫的韻味。

“在做什麼?”他的聲音清冷,打破了夜的寂靜。

“回王爺,妾在給孩子們做些糕點。”宋清沅答得坦然,隨即側身,露出石桌上那盤精致的栗粉糕,“妾試了新方子,王爺若不嫌棄,可要嘗嘗?”

她沒有半分扭捏或諂媚,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這種坦蕩,反倒讓沈演之有些意外。他踱步過去,視線從糕點上掃過,那糕點上用蜜漬桂花點綴出小小的花瓣形狀,煞是可愛。

宋清沅取來一隻乾淨的玉碟,用竹夾夾了一塊,雙手奉上。

她的指尖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沈演之接過碟子時,指腹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指尖。

她卻像毫無所覺,收回手,安靜地立在一旁。

沈演之嘗了一口,栗粉細膩,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喉間還縈繞著淡淡的桂花香。確實是難得的好手藝。

他看著眼前這個垂眸斂目、安靜得像一幅畫似的女人,忽然覺得,這座他從不踏足的偏僻小院,似乎也並非那般死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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