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個都彆想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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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公公手中的拂塵輕輕搭在臂彎,眼皮半耷拉著,餘光卻將那個僵在原地的身影儘收眼底。

沈演之就那麼站著,整個人像是被釘在地上。

這副模樣,倒不像個即將麵對滔天巨浪的皇子。

福公公在心裡嘖了一聲。

到底還是嫩了點,沉不住氣。

他那不辨喜怒的嗓音,如同涼水潑麵,倏然刺破了滿室的死寂。

“五皇子,時辰到了,該進宮麵聖了。”

沈演之身體一震,混沌的思緒瞬間回籠。

他抬起頭,對上福公公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這才反應過來。

他站起身,喉嚨有些發乾,衝著門外喊了一聲。

“齊明!”

“備車!”

“進宮!”

一連三句,一句比一句急,一句比一句沉。

當他邁開步子,與福公公擦身而過時,那老太監的聲音又幽幽地飄了過來,輕得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陛下,可就等著您給個說法呢。”

靜安王府的朱漆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沉重的悶響,像是砸在了沈演之的心上。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疾馳,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咯噔”聲。

車廂內,沈演之端坐著,脊背挺得筆直。

他閉上眼,腦海中紛亂的線索被他強行理清。

宋清沅的咳血,府醫的吊死,薛家的滔天大禍,還有福公公那句意有所指的“說法”。

蠢貨,都是蠢貨!

從宋清沅那個自作聰明的哥哥,到他那兩位見風使舵的好皇兄,再到迫不及待跳出來的太子。

一環扣一環,竟把他逼到了絕路。

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悄然收緊,而他,正是網中央的困獸。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驟然停下。

“王爺,宮門到了。”

齊明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帶著壓不住的緊張。

沈演之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沉寂的冰海。

他掀開車簾,邁步而出。巍峨的宮牆如同一頭沉默的巨獸,冰冷地矗立在眼前,那股皇權特有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禦書房內,空氣凝滯如水。

龍涎香的味道濃鬱得有些嗆人,卻壓不住那份山雨欲來的沉悶。

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麵沉似水,手中緩緩撚著一串墨玉佛珠,看不出喜怒。

下手處,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垂手而立,個個麵帶憂色,眼底卻藏著一絲看好戲的快意。

沈演之目不斜視,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衣袍,重重跪下。

“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沒有讓他起身,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沈演之。”

他終於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千鈞之重。

“薛家放印子錢,逼良為娼,鬨得民怨沸騰,狀紙,已經堆滿了朕的禦案。”

“你可知罪?”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沈演之的尊嚴上。

他將頭埋得更低,聲音沙啞。

“外祖家行事不端,兒臣管教不力,兒臣……知罪。”

沒有辯解,沒有推諉。

此刻任何的解釋,都隻會是火上澆油。

太子向前一步,滿臉痛心疾首:“五弟,你怎能如此糊塗!薛家仗著你的勢,在外麵為非作歹,你竟充耳不聞嗎?這讓京城百姓如何看待我們皇家顏麵!”

四皇子也跟著歎氣:“是啊五弟,父皇對你寄予厚望,你太讓父皇失望了!”

一唱一和,字字誅心。

沈演之跪在地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言不發。

皇帝終於抬眼看他,那目光銳利如刀。

“你掌管京畿衛,護衛京城安危。如今你外家行此等穢亂之舉,你讓朕如何再信你?讓滿朝文武如何信你?讓天下百姓如何信你?”

沈演之渾身一震。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惶。

果然。

皇帝緩緩將一枚虎頭兵符放在了禦案之上,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即日起,收回你的京畿衛兵符。”

“靜安王府閉門思過,無朕旨意,不得外出。”

兵權被奪,形同圈禁。

這處罰,比他預想的任何一種,都要重得多!

沈演之的血色瞬間褪儘,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父皇這是要斬斷他的羽翼,將他徹底變成一個無權無勢的閒散皇子。

“兒臣……遵旨。”

三個字,幾乎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當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禦書房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他的那幾位好哥哥,嘴角那若有若無的笑意,刺眼得很。

消息傳到後宮,長春宮內,一隻上好的官窯瓷瓶被狠狠摔在地上,應聲而碎。

“陛下!陛下怎能如此狠心!”

薛貴妃釵環散亂,哭得梨花帶雨。

她不顧宮人阻攔,瘋了似的衝向禦書房。

皇帝正在批閱奏折,見她闖入,眉頭緊鎖。

“放肆!誰讓你進來的?”

薛貴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拽著皇帝的龍袍,泣不成聲:“陛下,演之是您的親兒子啊!薛家犯了錯,您罰薛家便是,為何要奪了他的兵權,將他圈禁起來啊!”

“他是被人陷害的!陛下!”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看著哭得肝腸寸斷的薛貴妃,終究還是緩和了語氣。

“薛家之事,人證物證俱在,何來陷害一說?”

“此事已成國朝醜聞,朕若不重罰,如何平息民憤,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薛貴妃哭得更凶了:“那也不能全怪在演之頭上啊!求陛下開恩,饒過他這一次吧!”

皇帝沉默了許久,終是歎了口氣。

“罷了。”

他扶起薛貴妃,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

“演之的處罰,不可更改。”

“但薛家,朕可以隻懲首惡。”

薛貴妃的哭聲一頓,抬頭怔怔地看著他。

“朕下旨,將你二哥,薛家老二,打入天牢,徹查此案。”

“至於其他人,朕可以既往不咎。”

用一個舅舅的命,換整個薛家的安穩,和沈演之不必背負滿門罪責的汙名。

這是皇帝最後的讓步,也是最殘忍的權衡。

薛貴妃癱軟在地,麵如死灰。

王府。

沈演之靜靜地坐在書案後,聽著齊明帶回來的最終消息。

薛家二舅,入天牢。

他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隻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原本的寒冰,正在一寸寸碎裂,化為一片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死寂深淵。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

兵權,沒了。

自由,沒了。

至親,也身陷囹圄。

很好。

真的,很好。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先是無聲的,隻有胸膛在劇烈地起伏,而後笑聲越來越大,在這死寂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滲人。

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隻有無邊無際的恨與冷。

這筆賬,他沈演之,一筆一筆,都記下了。

太子、二哥、四哥……

還有那個躲在暗處,給他遞刀子的人。

一個,都彆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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